第209章 永遠的三角梅 41 回不去
沒有車道可行,急救車在山口等,一起等著的,還有他們整個行動隊的車。 寧時謙背著早已陷入昏迷氣若游絲的秦洛,快速而穩(wěn)健地一路奔來。 遠遠地看見了一溜的車,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瞧著應(yīng)是其它組的任務(wù)也順利完成,押著一個又一個的嫌犯準備收隊了。 寧時謙加快步伐,朝著車隊靠近。 原是卯足了勁要叫醫(yī)生,卻在剛要開吼的瞬間聽見一聲凄厲的哭喊傳來,聽著聲音,幾分熟悉…… 他心里一緊,到口的話卡在喉嚨里,如一顆石子,磕得他嗓子發(fā)疼,用力一咽,仿佛聽見石子“哧拉”劃破喉嚨的聲音,而后緩緩地沉落下去…… “湯可——” 他聽見身后蕭伊然的喊聲,眼前身影一晃,便見蕭伊然晃到了他前面,往前直奔。 他忽然覺得雙腳有些發(fā)軟,耳邊轟隆隆直響,前方一切的聲音都有些模糊起來。 他依然走得很快,卻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目的地的,也不知背上的秦洛是怎樣被人放到了擔(dān)架上。身體里一個聲音在咆哮:快!快搶救秦洛!眼睛卻瞪著蕭伊然懷里那個掙扎著又哭又喊的湯可,思維停滯。 他聽見段揚在哭,周圍的人都在哭。男人,女人。悲戚的,壓抑的,憤懣的…… 地上擔(dān)架躺著一個血糊糊的人,沒有了左臂,左肩齊肩處只剩一團血rou模糊,隱約看得見白森森的肩骨,迷彩服被血浸透,已不是原本的顏色。那張臉,又臟又黑,滿是血污,他哽著喉嚨,覺得自己認不得這是誰。 他們要給地上的人蓋上白布,湯可不讓,哭著喊著“魏未”的名字,在蕭伊然懷里瘋了般地掙扎。 他遲鈍地、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地上這個人是魏未。 哦,魏未犧牲了…… 那個年輕的、敏銳的、偶爾嬉皮笑臉叫他頭兒的鮮活生命再也不會站起來了,再也不會和他一起加班到深夜再陪他去吃酸辣粉了…… 他也想哭,他覺得自己是很想哭了,卻哽得難受極了,哽得哭不出來,如同急欲噴發(fā)的火山被堵住了噴口,巖漿在內(nèi)里崩騰,恨不能沖發(fā)出去,將這一切都燃燒熔化了才能了結(jié)。 湯可終于從蕭伊然懷里掙開,往地上那個人撲過去。 白布被她掀開,她哭著控訴,“你們干什么!為什么要把他蓋起來!?他會醒過來的!他會醒!馬上就會醒!他說了要娶我的……他說了行動結(jié)束就娶我的……” 她跪在地上,慢慢俯下身去,趴在他身上哭,“小魏子,你倒是醒來啊!你醒醒?。∥掖饝?yīng)你嫁給你行不行?我答應(yīng)你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你醒來!只要你醒過來我們就結(jié)婚!我穿大紅的喜服給你mama看!不,給咱mama看!對了,還有mama呢!mama還在等著你回家??!你醒醒好不好?我給你親!再也不打你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捧著魏未滿是血污的頭,對著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血,連同泥沙,蹭了她滿臉滿嘴,地上那個人卻再也不能給她回應(yīng)…… 周圍哭聲一片,有人不忍再看下去,七手八腳把她扯起來。 她哭著掙開,滿嘴都是血,跪在地上去拉魏未僅存的右手。 魏未的右手貼在褲縫上,抓著褲子,她怎么拉都拉不開。 “魏未——”她絕望地哭,去掰他的手指,“你摸摸我的臉,抱抱我好不好?告訴他們你醒了……好不好……” 她的手在顫抖,胡亂地扯著他的手,卻怎么也掰不開,她一根根摸著他的手指,抬著一雙淚眼看著蕭伊然,淚如雨下,“你看!你看他那么用力!我都扯不開!所以他肯定活著是不是?他那么用力!怎么可能不活著呢?” 忽然之間,她摸到了什么東西,頓了頓,手往他褲子口袋里伸。 在觸到某個東西的時候,她嚎啕大哭,無法言語。 魏未到死都緊緊抓在手里的,是她行動前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個小小的護身符。 可是,這個護身符到底沒有好好守護他…… 整個山林都回蕩著她的哭聲,一只流血的警犬原本趴在一旁的擔(dān)架上,此時慢慢蹭了過來,在她腳邊輕輕地拱著,嗚嗚直叫,仿佛在陪著她哭,又仿佛是在安慰她。 那是湯可的警犬——豹子。 湯可抱著豹子的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豹子,你說,他會醒來的,對不對?你告訴我……” 豹子蹭著她,嗚嗚嗚地回應(yīng)著,眼里竟然有淚光。 老金撲通一聲跪在湯可面前,捶地大哭,“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救護車的嗚鳴聲已經(jīng)遠去,警車也已鳴笛,有的人,卻再也回不去…… 12 秦洛受了很重的傷。內(nèi)腑、腦部。 手術(shù)集齊各科室主任,動了快30個小時,術(shù)后直接送入了重癥監(jiān)護室。 寧時謙和蕭伊然第一次見到秦洛的母親和弟弟。 蕭伊然不知道秦洛對于自己消失的這幾年是怎么向親人解釋的,可是,卻看得出來,這位善良的母親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兒子在做什么事。 她和寧時謙一起陪著老人家等了30個小時,又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等。 老人家似乎并不關(guān)心和她一起等的人是誰,30個小時,只抓著小兒子的手,一句話也沒說,直到秦洛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了,她才淚顫顫地自言自語,“原來,是我錯怪了他啊……” 秦洛的弟弟聽了,攬緊了母親的肩,“媽,大哥一直都是我的榜樣!是最優(yōu)秀的!” 老人家也含淚點頭,“也是,我的兒子怎么會差……” 這個時候,四個人的目光才相遇。她和寧時謙都還穿著那天的迷彩制服,很明顯的身份。 面對著老人家的眼神,蕭伊然喃喃道,“伯母,您好……” 老人家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是誰……” 蕭伊然愣住。 老人家又點了點,“知道……” 一旁秦洛的弟弟卻友好地朝她微微一笑。 她忽然覺得難以面對老人家的眼神,眼角微微一顫,垂下頭來。 這次行動,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勝利,原本該歡欣鼓舞地慶祝,可是,卻因為犧牲的魏未和依然在重癥監(jiān)護室的秦洛,沒有一個人能生起哪怕一點點的歡喜,每個人心頭都沉沉地壓著厚重的陰云,濃得化不開。 魏未的左臂,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不知哪個角落,再也找不回來了。 秦洛,也還在監(jiān)護室里不知能不能醒來或者何時能醒來。 而寧時謙他們,卻終究要返回燕北市了,他們甚至不能帶回魏未殘缺的遺體。 魏未的遺體在當(dāng)?shù)鼗鸹K麪奚翘齑┲哪翘兹绷俗笮渥拥拿圆史?,是湯可流著淚親手脫下來的,洗干凈了,和那只護身符一起,被湯可收了起來。 他們能帶回去的只有這些,還有魏未的骨灰。 臨走之前,再次去探視秦洛。 他依然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全身插著各種管子。 秦洛的母親是很堅強的老人家,自手術(shù)那天之后,再沒見過她流淚,探視的時候,只一遍一遍地和沉睡的秦洛說話,說他小時候的事,每每探視完出來的時候,眼睛里都閃著光,好像看見幼時那個優(yōu)秀的兒子活蹦亂跳的模樣,只是看見她和寧時謙時,總是好像沒看見一樣。 蕭伊然便莫名有些害怕進那道門,害怕看見秦洛悄無聲息插滿管子的模樣。可是,又是要去看的,站在里面,無法像秦mama一樣說個不停,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站著,慢慢便開始流淚,流個不停。 寧時謙在外面等,等著她出來,他再進去看看,可是,一直等到探視時間到了,她都還沒出來。 是護士把她叫出來的。 她出來的時候,明顯眼睛是紅的,可臉上一顆淚也沒有,輕輕對他說了句,“走吧?!?/br> 那一刻,他竟然沒辦法去牽她的手,手垂在兩側(cè),似有千斤重。 走時,寧時謙想要留些錢給秦洛家人,還說,“我們有時間再來看他?!?/br> 秦mama卻搖了搖手,錢是不會要的,并且說,“也不用來看他了,我自己的兒子我會照顧好的?!?/br> 寧時謙拿錢的手顯得十分尷尬,甚至臉上隱隱發(fā)熱。 蕭伊然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就這么回去了。少了一人,多了一個骨灰盒,還有一只受傷的狗。 魏未的追悼會去了很多人,他們自己分局的不說,其他分局還自發(fā)來了許多兄弟姐妹,殯儀館里都站不下了,外面空地也站得滿滿的。 譚雅也來了,站在十分偏僻的角落,甚至看不到段揚在哪里。初時只聽說有人犧牲了,后來得知不是那個傻乎乎只會時不時來站崗的男人,可是,這樣的場面卻絲毫讓人感覺不到慶幸。 魏mama呆呆的,似乎對這樣的場面麻木了一樣,只有那不到六十歲便全白的頭發(fā)和蒼老的容顏才能看出她經(jīng)歷了怎樣的打擊和心痛。 悼詞念完,儀式結(jié)束,站著的人卻遲遲沒有散去,依然整整齊齊保持著默哀的姿勢。 湯可戴著孝,站在魏mama身邊,扶著老人,也是一動不動。 寧時謙看著遺像上魏未年輕的容顏,眼里熱辣辣地痛,心里熱流一涌,走到魏mama面前,撲通跪下,嘶啞著嗓音,喊了一聲,“媽!” 對不起,我沒有看好他! 原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卻不料這一聲喊出來,卻是響亮的異口同聲。 和他默契地一同跪下,一同喊“媽”的,還有他身后整個大隊的人…… 緊接著,便是震天響的一聲“媽”?;仡^,身后黑壓壓跪了一片,從殯儀館里面一直到外面…… 直到這一刻,魏mama才表情一動,眼淚滾落下來…… 在最后那個角落里站著的譚雅,捂住嘴,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