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勇往無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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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主題明確,沒有一絲拖沓便結(jié)束。 不過,結(jié)束之前,蘇群著重強調(diào)一點,那就是參加會議的播音員,做好競爭‘都市夜話’主持人的準備。 這倒令人意外。 原以為這么重要的位置,人選早已內(nèi)定,可沒想到蘇臺長竟要擺開擂臺,公開選聘。 散會。 人們魚貫而出,很快會議室就空了。 因為眼疾的關(guān)系,季舒玄習慣最后離開。 蘇群今天也落到最后。 他按住桌上紙頁,稍加整理,之后,叫住一旁準備起身的人,“舒玄,一起午飯?!?/br> 季舒玄想了想,“好?!?/br> 蘇群站起來,“想吃什么?上海菜,還是粵菜?我讓秘書訂位子?!?/br> 舒玄不能吃辣,他記得很清楚。 季舒玄微笑,“粵菜吧,不過,我要帶個客人。” 蘇群微微訝然。 客人? 是誰。 午飯時間,香粵酒店二樓卻闃無人聲。 偶爾會有穿著整齊潔凈的服務生引領(lǐng)客人進入包間,關(guān)上門,裝修典雅精致的走廊上又是更闌人靜,悄無聲息。 總之,就是安靜。 蘇群早來一步。 在包間等待的功夫,他抽了兩支煙。 當然,是在開著排風扇的情況下他才抽的,他這個表弟,聞不得煙味。 掐滅香煙,他又往水晶煙缸里倒了一點水讓它徹底熄滅,他才舒緩了緊繃的濃眉,朝椅背上靠了過去。 正想看表,卻聽到敲門聲。 “進來?!碧K群直起腰。 侍應生推開深褐色木門,向蘇群半鞠躬,禮貌介紹:“先生,您的客人來了?!?/br> 季舒玄走進來。 他的身后,還跟著一抹纖弱苗條的身影。 蘇群瞇了瞇眼睛,從座位上起身,“來了,歡迎,歡迎。” 如此說是沖著季舒玄身后的女子,他和表弟之間向來是不用這么客套的。 季舒玄停下腳步,等著后面的人和他立在一起,才向蘇群正式介紹,說:“阿群,雖然你和童言早就認識,但是今天,她的身份,是我的女朋友?!?/br> 室內(nèi)有片刻的安靜。 極靜的狀態(tài),讓一切都變得有些不可思議。 蘇群到底是見過場面的,他先是愣了愣,之后,便露出淡淡的笑容,沖著臉漲得通紅的童言伸出手去,“正式認識一下,我是蘇群,舒玄的表哥,你也可以叫我阿群?!?/br> 童言的心砰砰狂跳,連帶著聲音也有些發(fā)顫,她握了握蘇群溫暖的手掌,“你好,臺……噢,不,阿群表哥。” 險些叫錯,她收回手,臉色有些發(fā)紅。 蘇群撲哧一笑,抬起拳頭毫不客氣地錘了一把氣定神閑的季舒玄,笑罵道:“臭小子,有你的。” 三人落座。 蘇群兀自還在笑。 童言被他的目光看得羞窘難當,只能別開臉,假裝看著包間的陳設(shè)。 忽然,就覺得手心一暖,她的手被季舒玄探過來的手掌按住。 蘇群的臉上笑容更盛。 季舒玄牽起唇角。 席間,童言去盥洗室,離開包間。 季舒玄差不多吃好,放下筷子。 房門虛掩,走廊上傳來隱約人聲,腳步聲,只是一陣兒,很快又恢復安靜。 蘇群瞟了季舒玄一眼,拿起湯匙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圈,語氣戲謔地問:“這就算定下來了?” 季舒玄英俊的臉上看不出波瀾,他仍是淡淡的,靜靜的坐在那里,之后,點頭,“就是她了?!?/br> 蘇群不禁怔了一怔。 他朝季舒玄望過去,看著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弟。說是表弟,其實他們的關(guān)系更像是親兄弟,親密的兄弟,可以交心的朋友。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舒玄,是在盛夏。在曾經(jīng)住過的老院子里,他正帶著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瘋玩,這時,院子里響起姑姑的聲音,叫他的小名,阿群。他站定,呼呼喘著氣,看著漂亮的姑姑蘇荷聲從背后牽了一個小不點出來。 那可真是個小不點啊。 個子低不說,還很瘦,站在姑姑身邊,就像一根沒長成的豆芽菜。 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大大的,睫毛很長,正定定地瞅著面前陌生的男孩。 “阿群,這是你的弟弟,季舒玄?!惫霉冒阉^去,一邊掏出手帕擦掉他額頭上密密實實的汗珠,一邊向他介紹說。 他知道自己有個姑表弟叫季舒玄,也知道姑父因為意外去世有三年多了。他看過季舒玄的白天照,可是照片里胖乎乎白藕一樣被mama稱作彌勒佛的嬰孩和眼前黑瘦單薄的豆芽菜簡直是判若兩人。 完全不像嘛。 表弟一直在老家的爺爺奶奶家里生活,由于姑姑調(diào)到北京來工作,他也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他聽爸爸說,表弟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因為姑姑單位的家屬樓還沒有蓋好。 姑姑離開的時候掉眼淚了,她一遍一遍叮囑他,要帶著弟弟玩,兩人要相親相愛,不要打架,鬧別扭。 誰知道當天晚上他們就干了一架。 起因說起來都有些臉紅。 他搶了舒玄唯一的玩具,并且把舒玄的被子扔到了地上。 他嫉妒。 嫉妒死了。 嫉妒這個素未謀面的弟弟一來,爸爸mama就不再寵著他了,他也嫉妒舒玄的玩具,那一把雕工精致的玩具槍,如果給了他,他肯定能比過大院的二孬,成為新的孩子王。 他篤定舒玄不會反抗,那樣一個豆芽菜般細瘦無力的小屁孩,能有什么攻擊力。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舒玄在沉默了幾秒鐘之后,突然,就像只發(fā)了狂的狼崽,朝他撲了過來。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面門處傳來一陣劇痛,接著,就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鼻子流了出來。 他嚇呆了,玩具槍被一把奪走,他嚇得動也沒動,就直盯盯地瞅著舒玄用衣襟擦拭著那把根本不臟的玩具槍。 后來,他哇的一聲就哭了。 哭聲引來了父母,可是最后挨罰的卻是他。 他被嚴厲的父親罰跪,跪在廚房兩個小時,不準起來。 他一邊哭,一邊跪,到最后,哭累了,就靠著墻壁睡著了。 他們算是結(jié)下了仇,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互不理睬,在外面的時候,他經(jīng)常帶著大院的孩子們欺負舒玄,把他擠在角落里,推搡,錘上幾拳頭解恨。 舒玄再沒反抗過,也從來沒在爸爸面前告過他的狀,他也愈發(fā)放肆起來,不知輕重。 有一次,姑姑把舒玄接走,說好了第二天送回來。 他無聊在家亂轉(zhuǎn),進到舒玄房間發(fā)現(xiàn)了壓在枕頭下面的那只玩具槍。 他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別著槍召集玩伴炫耀去了。那可能是他的衰日吧,槍還沒捂熱,就被體格健壯的二孬搶了過去,他急了,去奪,激烈的爭搶過程中,他被推倒,頭磕在道牙邊蹭蹭往外冒血,二孬他們嚇壞了,扔下槍就跑。 他被大人們抱起,朝醫(yī)務室送的時候,看到了玩具槍。 長長的槍管從根部斷掉,像個垃圾似的被丟棄在路邊。 他掙扎著想要拾起,卻被大人們喝止,離它越來越遠。 他的后腦勺縫了三針,至今那一處還留著疤痕。當時就覺得闖了大禍,借著受傷才熬過了父母的責備。后來,舒玄回家,他假裝睡著了,躲在自己屋里,不敢出去。舒玄在翻找東西,然后,他聽到mama問他,舒玄,你要去哪兒。 舒玄回來之后就病倒了。 他一直發(fā)高燒,有一次居然燒到昏迷,把爸媽嚇壞了,半夜抱著他往醫(yī)院跑。他當時也跟著,趿拉著拖鞋,拽著mama的衣角一起跑到了醫(yī)院。 醫(yī)生說很嚴重,要立刻住院。 他看到mama在哭,爸爸打電話給姑姑的時候,聲音都在發(fā)顫。 他嚇壞了。 坐在床頭握住弟弟的手,讓他別死。 永遠也忘不了那股子冰冷的感覺,就像是握著一具尸體的手,冷得讓他牙齒哆嗦,渾身發(fā)疼。 這時,他看到昏迷中的弟弟扭了一下頭,微微睜開一絲眼簾,口中喃喃:“爸爸……槍……爸爸……” 他根本不明白弟弟說的是什么。 但是槍這個字他是聽清楚了。 他既害怕,又愧疚。 他怕弟弟告訴父母,是他把槍偷走弄壞了。于是,那天晚上,趁大人們忙著照顧弟弟,他一個人偷偷跑回了大院。 那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他摸著黑,在打架的附近區(qū)域找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在一處堆放垃圾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那把槍。 槍管徹底沒有了,只剩下一個槍柄。 他抱著槍跑回醫(yī)院,他想還給弟弟,想跟他說聲對不起,他以后再也不拿他的東西了。 姑姑看到了他懷里的玩具槍,表情很是緊張,還有些惶恐。 “怎么會壞掉了,壞掉了。?!?/br> 他把壞掉的槍交給姑姑,顫著聲問姑姑,這把槍很重要嗎。 姑姑臉色一下子就黯淡了,她蹲下來,抱著他,沉默了好久,才說:“這是你姑父親手做的,也是你弟弟長這么大唯一的玩具。” 他聽了之后愣住了,心里說不出的難過,后悔。 他一邊幫姑姑擦淚,一邊向姑姑道歉:“對不起,是我把弟弟的槍偷出去玩,弄壞了,對不起,姑姑,我不知道玩具槍是姑父留給他的。” 他也哭了。 哭得比見到玩具槍后流淚的弟弟更加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