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莫笑吳郎癡(六)
夜晚,下起了大雨,吳言歡坐在窗前看雨,根本沒有心思看書,因為今晚,她沒有來,可能是因為下雨太大了吧,吳言歡托著腮神情落寞,他今天是不是惹娘子不開心了,要是娘子明天不找他玩了怎么辦,不行不行,他要去找娘子! 傘也顧不上撐,他快速沖進大雨中,因為雨天路滑,他跌倒了兩次,但又迅速爬起來,朝湖邊那棵茇樹跑去,跑到一半,雷聲轟鳴而下,他跑的速度更快了,老人們都說,樹都是怕打雷的,她現在一定很害怕。 他跑到樹下,緊緊抱住了茇樹,還不斷拍打樹干,“不怕不怕,娘子不怕?!?/br> 安睡的她被突然喚醒,放眼看去,吳言歡竟是待在樹下傻乎乎地抱著樹。 “你又要做什么?”她出現在吳言歡身后,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 吳言歡回頭,沖過去緊緊抱住了她,不斷拍打她的背,柔聲道,“不怕不怕,娘子不怕?!?/br> 她微愣,是因為擔心她害怕么?她成妖以來便沒有害怕過打雷,吳言歡多心了,不過心口似乎也有些暖暖的,這么多年,第一次有個人跑來抱著她的樹干,讓她不要害怕,愚蠢卻又溫暖。 “我不怕?!彼恼Z氣緩和下來,但還是推開了吳言歡,被人擁抱的感覺她并不喜歡。 推開吳言歡的時候有一道閃電突現,她清晰地看到吳言歡膝蓋上還在不斷流著血珠子。 “你……摔倒了?”她蹲下來,愣愣地注視著他的膝蓋,腦中有片刻慌神,為什么呢?為什么一定是她呢? “沒有沒有?!眳茄詺g也蹲下來,又一次抱住她,膝蓋上的傷口破得更大,涓涓血水不斷涌出,這一定,不止摔了一兩次吧,傻子就是傻子,走路都不會。 “小傻子,你先放開我?!彼哉Z輕柔,透露著萬般無奈。 吳言歡依言放開她,眼中滿是憂色,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疼痛。 “疼嗎?”她伸出手又立即縮回,大罵道,“你過來干嘛,是不是有病啊!” “可是娘子今天沒有來看我?!彼怪^,用手去遮擋膝蓋上的傷口,可血怎么也擋不住,順著雨水而下,他的腳下有一片血紅之色。 “不許叫娘子!”她大聲斥責,手中捻訣,吳言歡膝蓋上的傷口一點點復原,直至消失不見,還好,這種小小的治愈術她還是會的。 “娘子……”膝蓋破了他沒有哭,被人欺負他沒有哭,聽到她這么大喊,他的眼角竟是落下淚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不許哭!”她站起來,手中忽而多了一把油紙傘,擋在他頭上,遮去外邊風雨。 吳言歡站起來,一把摟住她,笑道,“娘子最好!” 這又是什么跟什么,他腦子里到底在想著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真想把他腦子切開,看看里面是水還是稻草,總之一定不是正常的東西。 “你回去吧?!睕]有人撐的油紙傘在吳言歡頭頂旋轉,外面的雨水一滴都進不來。 “娘子一起。”吳言歡扯著她的衣袖晃動了兩下,撒嬌意味十足。 許是雨天會讓人的心變柔軟,許是因為一絲絲的愧疚,她同意了吳言歡的請求,陪他一路回家。 “為夫撐?!眳茄詺g從她手中搶過傘,將大部分傘面都遮在她的頭頂,自己還在那里一個勁傻樂。 大雨傾盆,一人一妖一傘漸漸行過漫水的河岸,行過幽深小巷,走到吳言歡的家門口不遠處,她望見那戶人家燈火通明,夫妻二人均是穿上了蓑衣,神情急切,應是要出門去尋吳言歡的。 “回去吧?!彼顺鰝阆?,身影在大雨中消散。 吳言歡神情落寞,極不情愿地走回家,剛到門口,夫妻二人就抱住了他,大聲哭了起來。 “我的兒啊,可嚇死娘親了?!?/br> 不遠處,她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嘴角微微一揚,這樣多好,人就應該和人在一起,整天和妖怪在一起像什么樣子,看起來她應該考慮一下搬家了,再過十年,她應該就有能力換地方了,再熬十年吧,很快的。 只是,對妖來說十年很快,對人而言,十年可是極為漫長的歲月。 接下來的日子,吳言歡依舊會每日去尋她,她卻只出現一炷香的時間,然后每個月都會減少一盞茶的時間,她在嘗試淡出吳言歡的視線,并不讓他發(fā)覺。 與此同時,因為她每晚的教導,和吳言歡自己的努力,他的成績在學堂里已經算是翹楚,那些欺負他的人也不再欺負他了,甚至還交上了一兩個朋友。村里人都說吳家傻子不傻了,一定是神仙顯靈了。 哪來的什么神仙,這個人本來就不是傻子,雖然她不知道為何他要裝傻,也不知道為何他又不裝傻了,反正都與她沒什么關系。 不過這樣最好,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么,小孩子的記憶力很差的,很快就能把認識她的事情忘記,然后她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這幾年,然后搬家,再也不要遇上這個傻子。 是日,吳言歡神情落寞地來到樹下,閉上眼,額頭頂著樹干。 “娘子是不是討厭為夫?”他失落地喃喃,伸出手環(huán)抱住樹干。 “小傻子,你又要做什么?”她無奈現身,在他后腦勺彈了一下。 吳言歡高興地轉身,意圖拉住她的衣角,但伸出手的時候神情一暗,訕訕地將手縮了回去,垂著頭,帶著哭腔地問道,“娘子不喜歡我了嗎?” “我本來就不喜歡你,還有,不許叫娘子!”她狠了狠心,決定徹底拉開距離,現在他也有朋友了,應該已經不需要她了,年少的喜歡多半只是一時頭腦發(fā)熱。 “娘子也不要我了?!彼乜蕹鰜?,眼淚流的很兇,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來。 “對,不要了!”她走回樹里,再也沒有出來,她本來還在想要花幾年時間,現在吳言歡主動說出這些話,也省得她煞費苦心。 她走后,吳言歡一直蹲在樹下,仰頭看著樹,神情呆滯,眼淚流都流不出來,他父母來尋他也不走,怎么樣都要賴在這里,問他原因,又什么都不說。 一連三天,吳言歡都守在樹下,任誰都拉不走。年少的歡喜,是對一個人的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