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居殿。

    皇甫雄剛喝完湯藥，斜躺在榻上。

    顧長青立于殿內(nèi)，低首斂眉。

    皇甫雄悠悠道：“長青，你今日是想把朕的兒子都趕盡殺絕嗎？”

    顧長青垂首跪地，“長青不敢。”

    一向強硬霸道的華國陛下眼眸中露出一絲茫然和孤獨。

    過了許久，皇甫雄似乎終于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

    顧長青一直跪在殿內(nèi)，不發(fā)一語。

    皇甫雄嘆了口氣，終于道：“你怎么看？”

    顧長青抬頭直視皇甫雄，“二皇子勾結(jié)外族、賣主求榮是真；三皇子誣陷忠臣、私吞國庫是真；六皇子強搶民女、肆意殺戮是真。華國饒是再如何物產(chǎn)豐富，強國悍民，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內(nèi)耗與紛爭。此時朝堂混亂，民生難安，如何能夠攘外？陛下別忘了，如今華國四境正群敵來犯?！?/br>
    皇甫雄終是嘆口氣，擺手道：“罷了，你先去兵部商討應(yīng)敵之策吧！”

    顧長青低首斂眉道：“是，臣告退?！逼鹕碛?。

    “長青，你做事一向周密細致。凜兒之事，你是否太過迫切了？”

    顧長青站于殿內(nèi)不語，身姿挺拔玉立。

    皇甫雄似乎也沒想讓他回答，接著道：“既已找到了證據(jù)，原本可留待今日交由朕處置即可，不必你親自出手。你知道的，朕雖然疼寵凜兒，卻還不至于是非不分?！?/br>
    顧長青淡然道；“長青自幼承蒙陛下和祖父悉心教導(dǎo)，要做一個敢于直言的諫臣、忠臣、智臣。長青自幼便告訴自己，要做一個為民為國的好官，方可不辜負陛下的厚望，不辜負百姓的希望?！?/br>
    皇甫雄眼眸銳利，嘴角含笑：“是嗎？朕對你和凕兒寄予厚望，有時對你們的行事難免過于放松，才讓你們?nèi)绱怂翢o忌憚?！?/br>
    皇甫雄言下之意竟是他早就有意培養(yǎng)皇甫凕為下任皇儲繼承人，顧長青為華國下任丞相。

    “長青不敢?！?/br>
    皇甫雄冷笑道：“不敢？你還有什么不敢的。朕一直都極為欣賞你的聰明與才華，也極為推崇你的睿智與博學(xué)，如今看來，倒是有些自食其果了?！?/br>
    “陛下嚴重了，長青惶恐?！?/br>
    “哼！朕現(xiàn)在沒空搭理你。不過，你私闖皇子府邸的行徑確實犯了華國的律例，朕雖然偏愛你，但也不能公然徇私袒護于你?！?/br>
    言下之意是要懲罰顧長青私闖皇子府邸的行徑，卻對皇子們之事只字不提，像似不知這中間也有顧長青的“功勞”，或者說明知是顧長青從中摻和還故意放過他。

    顧長青拱手彎腰，“是?！?/br>
    “回去聽旨吧！”

    “是，臣告退?！?/br>
    接下來，顧長青前腳剛出宮門，旨意便由養(yǎng)居殿接連傳出。

    二皇子皇甫凌在早朝時便已被處死；三皇子皇甫冶撤其皇子身份貶為庶民，終身囚禁府中；六皇子皇甫凜雖依然有皇子身份，但已成為廢人。此外，與三位皇子相互勾結(jié)的大臣交由刑部史鴻智和秦簫主審，依律或殺或貶。而后宮三位皇子的母妃均被貶至冷宮，結(jié)束了她們光鮮亮麗的人生。另外，顧長青私闖皇子府，雖事出有因，但為了防止后人爭相效仿，勒令其在府中閉門思過。

    一時間，朝堂風(fēng)波暫歇。陛下膝下三位皇子一死兩廢，朝臣們都心眼明鏡地看出了此次風(fēng)波的始作俑者，想著天下聞名的顧大公子這次怕是兇多吉少。只是聽到宮中傳出只是讓顧長青思過的旨意，陛下此舉卻又讓眾臣不解。

    丞相府。

    顧家書房，顧長青剛回到府中，管家曹倫便來請顧長青去往顧淮書房。

    顧長青不用想也知道，今日之事，祖父對他心生不滿。

    顧長青到的時候，顧淮正端坐榻前喝茶。

    “祖父。”

    顧長青長身挺立，一襲深紅色官服襯著他越發(fā)的成熟穩(wěn)重，只是他今日所做之事卻與成熟穩(wěn)重恰恰相反。

    顧淮輕抿口茶，“一日之內(nèi)，陛下折損三位皇子。長青，你怎么看？”

    “自古以來，皇子爭權(quán)之勢從未停歇?；首鍎邮帲貙?dǎo)致內(nèi)亂，內(nèi)亂必傷及國力與民生。更何況如今華國群敵來犯，若不盡快解決內(nèi)患，擊退強敵，百姓又將如同墜入煉獄一般流離失所、苦不堪言?！?/br>
    顧淮心中冷嗤：如今自家嫡孫這冠冕堂皇的話說起來倒真是張口就來。

    不過，顧淮也不得不承認顧長青所說不錯。這也是陛下今日并未嚴加懲處顧長青私闖皇子府的原因之一。

    顧淮眼眸清冷，“你明知道無圣上旨意，私自查抄皇子府邸是何罪名，卻仍冒險為之。究竟是誰給了你這么大的膽子？還是說你真以為陛下器重你不會拿你怎么樣？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沖動魯莽，不思慮周全，不顧后果了？”

    顧長青垂首，靜默不語。

    “今日三位皇子同時遭難，陛下又豈會不懷疑你在中間所扮演的角色。更何況六皇子之事，你還明目張膽地把自己的把柄遞于別人手中。你是覺得顧家這百年清譽可以由你任意損毀？”

    “孫兒不敢?！?/br>
    顧長青之所以這么快揭穿皇甫凜所做之事，當然是因為蘇文雅。他原本知曉皇甫凜強搶民女，草菅人命之事時，就在想辦法早日解決他。特別是昨夜當他看到蘇文雅被皇甫凜傷得奄奄一息時，他對皇甫凜千刀萬剮的心都有了。但這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特別是自己的祖父。

    顧淮銳利的眼眸盯著顧長青，淡淡道：“六皇子府被抓的姑娘中是不是有你認識的人？”

    顧長青心中一根弦繃緊，眼眸清明坦澈，直視顧淮，“沒有?！?/br>
    他之所以私闖六皇子府，除了為那些無辜女子伸冤脫困，還有就是為了抹除皇甫凜被蘇文雅和墨華廢掉的痕跡，更重要的是保護蘇文雅，避免她被陛下和祖父察覺她當夜也曾到過六皇子府，還和皇甫凜一番糾纏，九死一生。

    “是嗎？”顧淮心中捉摸不定，不知自家孫兒此話是真是假。

    自家嫡孫自幼聰明睿智，勤學(xué)苦讀，著實令顧淮欣慰和驕傲。可看著他逐漸長大，他的聰明睿智、巧言善辯用來搪塞自己，那就不討人喜歡了。

    不知是顧長青心思深沉，還是聰明通透，有時連顧淮都猜不到他心底的想法，看不透他的心思。

    “相爺?！辈軅愒跁客馇笠姟?/br>
    顧淮看了一眼顧長青，“你回去休息吧！”

    “是?！鳖欓L青轉(zhuǎn)身離開。

    曹倫推門進來，看著顧長青遠去。

    “如何？”

    曹倫低語：“并未發(fā)現(xiàn)異樣。墨言這些天一直守在蘇家醫(yī)館，蘇姑娘也未曾出門。公子從六皇子府出來也未曾見他帶什么人回來，而那些被抓的女子全都交由宋輝安置，公子也未曾插手絲毫。相爺是不是多慮了？”

    顧淮搖頭，“長青做事向來細致周全，心思縝密。這次明顯打破了他原先的計劃，所以他才不得不親自出手。那這個打亂他常規(guī)處事之道的到底是什么？除了人，還能是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人，卻不得而知?！?/br>
    “陛下也只是禁了公子的足，未曾多加懲罰。相爺不必太過憂心?！?/br>
    顧淮嘆息：“如今烽煙四起，陛下暫且無心追究。對了，上次你說查到這蘇家姑娘曾經(jīng)女扮男裝？”

    “是。她化名李蘇，住在北郊李家梅園。還有……”曹倫猶豫，不知如何開口。

    顧淮看他一眼，“什么？”

    “自從梅園釀的梅子酒與錢家合作之后，蘇姑娘便未曾再回梅園。”

    “錢家？長青從中牽了線？”

    “是?！?/br>
    “那先前呢？”

    曹倫上前一步，“是醉香樓?！?/br>
    醉香樓？顧淮眼眸微瞇，若他沒記錯，陛下曾派龍影衛(wèi)剿滅醉香樓。

    “看來又是長青幫她遮掩。這些年，他倒是背著我做了不少事。”

    “公子如此做也無可厚非，蘇姑娘畢竟是公子名義上的未婚妻。女子聲譽何其重要，何況以公子的身份，更容易引人無端臆測。”

    顧淮冷哼：“若真在乎名聲，早該斷了這婚約。任由未婚妻廝混青樓酒肆，拋頭露面，惹是生非。我怎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這么寬和容忍一個人了？”

    曹倫站在一旁不語，心中暗道：怕是公子對其上心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