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的玩具并沒有得到展示的機會。春雨貴如油，在這個春天格外明顯。因為進入春天一個多月了，一滴雨都沒有下。耐旱的棉花還好一些，但小麥已經(jīng)到了再不澆地就要大幅度減產(chǎn)的地步。

    其實整個春天，隊長一直在組織青壯勞力挖水渠。這個時代還沒有后世的先進灌溉技術，只能是最原始低效的大水漫灌。依靠柴油機的動力，將水從河里抽出來，河水沿著橡膠水管進入水渠，沿著人們修好的水渠進入田地，滋潤著干渴的麥苗。

    可問題是，他們村旁邊的這條河太小了，滿足不了所有田地的灌溉需求。河水已經(jīng)下降到抽不上水來的地步，有的地方已經(jīng)露出了河床，只有幾塊地勢低一些的小水洼，還在堅持著，為河里的魚蝦保持著最后的一線生機。

    孩子們不懂事，大人們?yōu)榱丝购当Ｃ缙鹪缲澓诘孛β?，他們卻找到了樂趣。村里的孩子們都擠到了河里，在那幾處最深才到他們小腿的水洼里捉魚，為自家的飯桌上增加一點兒葷腥，能讓家人多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虎子自然也在此列，因為沒有了危險，徐大柱并不擔心，對于小閨女也跟著去看熱鬧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徐靈靈當然不是去看熱鬧的，她和其他的同齡人一樣，擔負著看守的任務。哥哥jiejie們把從家里帶來的水桶背筐等工具放在岸邊，他們這些小不點兒負責看守，順便為哥哥jiejie們加油助威。

    徐靈靈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她是這群小不點兒里面唯一一個會走路的?；⒆釉谧紧~的那群孩子中間算是年齡小的，收獲并不很多，好在有劉紅軍幫忙，不至于徒手而歸。徐靈靈也看中了河里的魚蝦，渾水才能摸魚，她的空間池塘里還沒有魚蝦呢。

    她拖著水桶往水洼邊走，水洼邊的泥土僅保持著濕潤，就算是一個成人踩上去也毫無問題，更別說她這樣的小孩子。她很有心眼兒地撿了一個特別小的水洼，小到那個水洼所有的水，也不過能填滿半個水桶。這個水洼因為太小，被那些大孩子不屑一顧，可對于她來說，正好。

    水洼太小，魚蝦自然也少，但她還是發(fā)現(xiàn)了很多不過一厘米長短的小魚苗，密密麻麻地擠在水洼底部茍延殘喘，競爭著活下去的機會。她笑瞇瞇地把手伸進去，那些小魚苗連跑都沒地方跑。連水帶魚一塊兒收，小魚苗全都收了，水也干了，只留下比周圍還要濕潤的泥面。

    那泥面上還有一個個小孔，偶爾有水泡冒出來，難不成里面有蛤蜊？那也是好東西啊，完全可以炒來吃。

    她去撿了根小木棍，從小孔旁邊往下挖。早知道這樣，就把爹給她削的木棍帶來了，這根木棍頭不尖，不好使。

    木棍頭遇到了一個阻礙，馬上又消失了?？磥砟嗬锏臇|西還挺敏捷，那就不是蛤蜊了，會是什么呢？

    徐靈靈挖，使勁兒挖，硬生生挖出來一個坑，有水從坑底漫上來，她一邊挖一邊把水收到空間，這回多了個心眼，直接收到麥地里，她的麥苗雖然出的這一塊那一塊的，可也需要灌溉了。她這即便算不上根部滴灌，也能算得上噴灌了。

    藏在泥地里的東西終于無路可逃，無奈地顯了形。土黃色光滑的身體努力地繼續(xù)往泥里鉆，堅決不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上龅搅艘粋€無情冷酷的對手，徐靈靈直接下手，兩只小手抄底一撈，連泥帶東西一起挖出來，直接扔到了水桶里。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帶著超越年齡階段的流利。徐靈靈滿意地看著還在水桶里掙扎的泥鰍，小樣兒的，叫你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她得意地沖著遠處的虎子喊：“哥哥，哥哥?！?/br>
    虎子第一時間跑過來，meimei不是遇到什么危險了吧？

    徐靈靈指著水桶里的泥鰍，笑瞇瞇地對著他說：“魚！靈靈！”

    意思是這可是我捉的，厲害吧？

    虎子眼睛一亮：“泥鰍！靈靈你真厲害，怎么捉的？”

    看到了被她挖得慘不忍睹的泥坑，明白了。

    虎子立刻轉(zhuǎn)移了目標，捉魚的人太多，他沒有競爭力，可泥鰍不同啊，還沒刺兒呢！

    虎子的戰(zhàn)斗力比徐靈靈不知道高出了多少等級，只見他彎下腰，兩只手伸進泥里摸索了一陣，猛地甩出一捧泥來，一條泥鰍在泥里活蹦亂跳著，虎子立刻撲上去，連泥帶魚抓住了，扔到了水桶里。

    徐靈靈嘆為觀止，這才是一個農(nóng)村娃的正確打開模式嘛，她這個偽農(nóng)村娃根本沒法子比。

    初戰(zhàn)告捷，虎子再接再厲，一鼓作氣，在這個小小的水洼里，撈出四五條泥鰍出來，最小的一條都足有十厘米長，最大的那一條都有二十厘米了。徐靈靈一個勁兒鼓掌給哥哥加油，有魚湯喝啦，可憐她一個多月沒聞過rou腥了。

    虎子還在不死心地在泥里摸著，徐靈靈轉(zhuǎn)移陣地，人小眼尖，專門找比較濕潤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有小孔就喊哥哥。

    兄妹倆配合默契，遠離眾多孩童搶魚的戰(zhàn)場，另辟蹊徑，收獲居然比任何一個人都多。

    而且虎子還特別有保密意識，桶里有半桶泥，泥鰍全都藏在泥里不露頭，根本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饒是如此，他還是領著meimei回了家。

    劉紅軍百忙之中抬起頭來，喊他；“虎子你不抓魚??？”

    虎子扭頭：“靈靈餓了，俺們回去啦！”

    瞧這借口找的，多么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必須表揚。

    回家把泥鰍一條一條地抓到臉盆里，虎子舀了水把水桶涮洗干凈，一看meimei還蹲在臉盆旁邊拿小手扒拉泥鰍呢。

    “靈靈等著啊，等娘回來就能吃了。”虎子以為meimei饞了，他也饞，上次吃rou還是過年的時候在姥娘家呢。

    其實她是在練習怎么穩(wěn)準狠地抓滑不溜丟的泥鰍呢，不過她現(xiàn)在是小小孩，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理人。

    徐靈靈繼續(xù)在臉盆里抓啊抓，這樣做的下場就是等爹娘收工回來，要給兩個泥猴子洗衣服不算，還得給洗澡。那泥糊的，連頭發(fā)上都有，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是怎么糊的。

    徐靈靈堅決拒絕在哥哥面前脫衣服，平常讓穿開襠褲就已經(jīng)很可恥了，居然要給脫光光，堅決不干！

    可惜人小力薄，抵抗不住娘的大力鎮(zhèn)壓，無奈地被塞進臉盆，沒錯，就是臉盆。嗚嗚嗚，那臉盆剛才還盛泥鰍呢，現(xiàn)在就盛她了，這報應來的也太快了！

    而且，因為中午娘光顧著洗她了，根本沒時間做泥鰍，要到晚上才能吃了。徐靈靈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嚴重傷害，郁悶地睡她的超長午覺去了。

    一家子早就習慣了她的超長午睡時間，反正她晚上也不鬧，挺好的，大人能騰出不少時間來干活兒呢。

    褚桂蘭燉了一大鍋魚湯，撒了從田里挖來的野菜，徐靈靈不認識，不過味道并不苦澀?；⒆颖慌沙鋈?，分別給奶奶家和二嬸家送了一碗，自己家還剩下半鍋。褚桂蘭細心地挑了幾塊碎rou，連著半碗魚湯一起放到徐靈靈面前，看她用勺子已經(jīng)很熟練，沒有撒在外面，放心地吃飯。

    托那一口袋白面的福，徐靈靈現(xiàn)在基本上每天都能喝上半碗面糊糊，只有她才有的待遇，別人碗里的面糊糊都是摻著野菜的。根據(jù)她的觀察，那野菜絕對比面糊糊多。

    就這樣，一家子還滿意得不行，因為除了他們幾家，村里其他的人家連地瓜糊糊都快吃不上了。那地瓜面也不是純地瓜磨的，里面還有地瓜秧，玉米瓤呢。至于玉米面，那是僅次于白面的好東西，早就沒了。

    就連他們家的雞，生活條件都比別人家的雞好些，能吃上用麥麩拌的野菜了。那幾只雞很知道感恩，比別人家的雞更早地下了蛋，現(xiàn)在已經(jīng)攢了十來個了。

    褚桂蘭在飯桌上欣慰地宣布，她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老母雞有了趴窩的跡象，很快他們家就要有小雞了。

    徐靈靈很興奮，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找機會偷幾只小雞。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到了。因為旱情還在持續(xù)，小河里的水完全沒有了，虎子從中收獲最多，抓了好幾回泥鰍回來?？上н@樣的好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隊長決定，要到離村比較遠的西河去抽水。

    西河是一條比他們家門口那條小河大不少的一條河流，在他們村西面，南北流向。小河里沒有水了，西河里還有半河水呢。

    可問題是他們村并沒有緊鄰西河，中間還有別的村子的土地隔著。他們要澆地，就得借用人家的水渠。隊長把公社書記都搬出來做說客了，這才讓人家的隊長勉強答應在自己村澆完地之后，把水渠借給他們。遠了一倍的距離，意味著需要更多的人進行水渠的維護。這時候的水渠完全是純自然的土泥狀態(tài)，特別容易漏水跑水，需要人隨時監(jiān)控。所有的青壯勞動力都扛著鐵鍬上陣，每人負責一段，保證自己管轄的那段水渠沒有跑水情況。

    男人不夠用了，一部分年輕的婦女就得上陣，其中就包括褚桂蘭。原本應該婦女們的工作，就派上了其他人，李小能就被派到了棉花地里掰葉枝，就連虎子這樣的小孩子都被派了任務，負責觀察水流在田地里的情況，出現(xiàn)問題好及時向大人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