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奉京
奉京十三州外, 燕楚駐地。 帥營里的皇太弟面上清冷, 只是看那微微彎起的眉眼知道心情不錯。 韓集自帳外掀開簾子走近, 一眼就看到了帳內(nèi)靜坐的皇太弟,韓集一愣, 即便盯著皇太弟看了幾年了,可對著帳內(nèi)一襲常服的皇太弟還是有些不自然。 六年了,主帥棱角分明的面上沒有絲毫變化,眉目平靜冷然如初。他未曾見過今上, 但也知道今上與皇太弟一母同胞,長相有九分相似,所以他一直會懷疑這里坐著的到底是今上還是皇太弟。 今上是不是真的和皇太弟長得一樣? “如何了?”端軾在自己帳中比較隨意,為兩人斟了茶自案上推了過去,“坐吧, 外面冷?!?/br> 燕北位北, 這里的氣溫偏低,燕楚的人多會不習慣,所以營地里一直會備上熱茶。 今上大概不會有這樣隨和的語氣了,韓集心下剛起的念頭就在皇太弟溫和的聲音中消了下去,坐在了皇太弟對面出言道:“嶧城王的人順利引出了神策軍。” 想見今上他還是等著班師回朝的那一天吧。 端軾舉起熱茶酌了一口, “我們的人混進去幾成?” 韓集也喝了一口, 一點兒也不浪費,皇太弟帳中的一定是最好的, 說不定還比今上用的好, 不多喝幾口都對不起隨和的皇太弟, “六成,嶧城王的人本就是各地暴.亂臨時憑湊在一起的散軍,不難安排?!眱蓢粦?zhàn),燕北內(nèi)部居然已經(jīng)腐朽至此 ,北伐勝利簡直就是天命所歸。 端軾頷首,滅了神策軍奉京城里的燕北帝就是被拔了牙的野獸,就等著被他帶回燕楚吧。 “應該很快就能結(jié)束了?!倍溯Y起身走了出去,出了營地看向奉京的方向。晴空萬里,流云舒緩倒是好天氣,只是不知此時的奉京城內(nèi)血流了多少。 困獸之爭,必輸無疑。 瑞京皇城。 近日斥候軍報愈加頻繁了,不過再無加急報。 乾清宮內(nèi),胤康帝正看著北伐軍報,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坐在一旁的幾名內(nèi)閣大學士何其人精,胤康帝一個表情他們能掰碎了分成百種,是喜是怒自然清楚,當下語氣也輕松了幾分,“不知陛下看到了什么?!?/br> 胤康帝將軍報折子往桌上一扣,“北伐之戰(zhàn)快要結(jié)束了,燕北嶧城王帶人逼宮,奉京禁衛(wèi)軍死了個七七八八?!苯l(wèi)軍一出,也就說明燕北帝沒了退路。 “皇太弟英勇?!倍Y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聞人慎贊了一聲,“想來再過幾日就可班師回朝,臣這就去著手籌備接風宴?!?/br> 胤康帝點了點頭,喚了一聲,“李全?!?/br> 李全上前,只是手上拿著幾個冊子。 “這是朕這幾日想的字,諸位愛卿挑一個吧?!?/br> “這是?”太傅兼文華殿大學士權(quán)儒禮將那幾個冊子掃了好幾眼,都是些好字,看了廢了不少功夫。 胤康帝一手扶著腦袋,薄唇輕啟,“給那小姑娘的,論功行封,這么多年了總也不好什么不作為?!备弋a(chǎn)作物在燕楚投產(chǎn)幾年了,產(chǎn)量逐漸穩(wěn)定,不說軍備糧草,就是如今田稅相比減輕,地方黎民矛盾都因糧產(chǎn)穩(wěn)定而平和了許多,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那小姑娘怕是自己都不清楚此舉對燕楚帶來了多大的助力。 論功行封。 在座那個不是人精,論功行賞,論功行封,一字之差,失之千里。當下便懂了什么意思,只是心領(lǐng)神會沒有說話,在折子上細細的挑了起來。 ...... 又幾日瑞王府中,端和將自己抄到一半的詩集合上,許久不提筆,不過寫了幾個字就腕上發(fā)疼。 北地戰(zhàn)事仍在繼續(xù),燕楚穩(wěn)cao勝券。北伐之戰(zhàn)打了六年有余,皇太弟自領(lǐng)兵北伐之后,六年間僅回過四次瑞京,每一次都來去匆匆,偶爾回京一次還不等有人發(fā)進宮拜訪,就已經(jīng)傳來消息說人已經(jīng)出了城。 以前她還會擔心小兒子戰(zhàn)場失勢,當時如今局勢已穩(wěn),端和也不擔心了,整日待著府里躺咸魚,想出去了就隨便翻個帖子出去逛逛,順便帶上端韻。小姑娘也到了習藝的年紀,出門搞搞人際關(guān)系都能當放假,開心的很。 瑞京這幾日頗為熱鬧,燕北皇城奉京十三州淪陷,皇太弟于奉京降下燕北旗,升上燕楚旗。似乎過幾日就會整頓大軍班師回朝,一同回京的還有淪為階下囚的燕北帝和燕北皇室。 所以穩(wěn)cao勝券幾個字也不盡然,應該是凱旋而歸。 端和抬首,案上除了自己抄詩的宣紙外還掛著一張畫——血洗奉京城。 她畫了兩個月,大致有兩個色彩基調(diào),上是奉京的蒼穹水洗的藍,下是人血似的紅,奉京城瓊樓玉宇層臺累榭,雕欄玉砌美輪美奐,只是丈高的宮門外是手持兵器的將士。紅色的燕北禁軍和以嶧城王為首的亂黨相對峙,伏尸千萬,在地上注成血河,身后的奉京城門出是燕楚大軍壓境。 畫很長,分三個部分,一是燕楚大軍壓境,二是奉京皇城之戰(zhàn),最后是血海中皇太弟升起燕楚旗。 皇太弟罩甲鐵騎,一手握長劍挑下燕北旗,另一手上揚起了燕楚旗。 她自己畫的,燕楚的繪畫手法加上前世的水彩手法只草稿她就畫了七天。 北伐之戰(zhàn)的細節(jié)如今也不是什么密事,她聽到最多的就是血洗奉京,聽聞燕北以嶧城王為主的亂黨派將燕北帝逼入皇宮,皇帝禁軍當天就奉燕北帝之命誅殺賊黨,可未料其中有燕楚士兵,奉京城當日淪陷,燕北帝氣的差點暈厥,最后居然下令封城血洗奉京。 燕北帝就是個瘋子!奉京守在城中的百姓官吏有一半死在了燕北帝手中。 端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花時間畫這樣一副畫,只是她聽人說的時候腦中已經(jīng)成形,所以就畫了下來。 掛在墻上應該能彰顯一下燕楚國威。 將適才擱在案上的毛筆握起,沾了墨汁端和提筆落到那張畫上,“一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br> 端和盯著畫上天色看了看,分明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天氣,卻偏偏在其中看到了“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感覺。 可能真的會有這種感覺,只不過無關(guān)天色,而是來自燕北帝的屠城之令。 端和倏然冷笑扔了筆,想起這首詩的最后一句“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br> 呵,燕北的人就算想為君死,誰知道最后是君令死。 華蘭步履平緩,手上拿著一封信,在門外停了下來,輕聲道,“郡主,權(quán)公子派人送了信?!?/br> “拿進來吧?!笔稚先玖四撕湍闷鹋磷硬亮瞬潦值馈?/br> 華蘭將信放在郡主案上然后退下,郡主喜歡一個人待著這是府上人都知道的規(guī)矩。只是華蘭退下去的時候余光瞥見那副足有一丈長的畫還是不禁有些呆愣,到底是早慧的郡主,平日不顯山露水還好,如今這副畫怕是瑞京無人能及, 端和從華蘭手中接過信拿起看了看倒是有些意外,信上印著的芒星圖案不就是她送給程理清的平安扣嗎。 多少年了終于知道給自己送信了,再不給個消息她都快以為他真的死了呢。 將信紙展開,端和一字一句的讀下去,到底是幾年不見,話多了筆法也見長了,筆鋒凌厲,字體飄逸入木三分不輸名家。 一字一句看了過去,端和微微蹙眉,還是沒說自己在哪里,只是有說大概今年會回來。 瑞京的破孩子長大了就連人在哪兒都不知道了,真是讓她cao心。 沒什么實際的話,端和一眼看完就將信給又折了起來扔在一旁。在身后的書架上翻找出寫信的紙,沾了墨提筆回信。 端和筆下不停,只是程理清的信也讓她想起了一件瑞京的一事,這事算的上隱秘,整個瑞京知道的人應該不過五指之數(shù)——燕楚新的鄭國公不舉了。 端和想起這件事心情就舒坦,也不知道是哪位勇士看鄭國公不爽,居然直接讓人不舉了。只是鄭國公的人一直壓著,如若不然怕是整個瑞京的人都得唏噓嘩然一番。 程道遠十五年的時候出丁憂成了真正的鄭國公,可不舉之事十三年就有的。他倒是厲害,不舉兩年了也不見鄭國公府里傳出一句閑言碎語。 端和筆下不停,寫了七八頁才停了下來,想回的也回完了,收筆拿起案上的信封將其包了起來。 她也沒說什么,只是罵了一下為什么這么多年什么事也不說,事情不說就算了連人在不在都不告訴她,她都以為他真的不在了,結(jié)果今天突然來一封信,靠,都四年了這人是才想起她嗎?人沒回來寫個信,怎么以前不知道寫信,下次來信記得把人也帶上云云。 大白話,端和也懶得糾結(jié)措辭,反正她罵爽了。 “華蘭?!?/br> 華蘭從門外走了進來,端和將手里有些厚的信封遞給她,“讓人送過去?!?/br> 華蘭接過信垂首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