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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一個和尚在線閱讀 - 第98節(jié)

第98節(jié)

    李仲虔一語不發(fā),眼睛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緊攥著李玄貞衣領(lǐng)的手滾過一陣陣的戰(zhàn)栗。

    他看向旁邊的親兵,動作詭異。

    親兵跪倒在地,聲音輕顫,朝他點頭:“郎君,您不是在做夢!您沒有瘋!七公主還活著!”

    李仲虔血紅的眼睛閃現(xiàn)幾絲亮光,“明月奴還活著……”

    這些天他一次次夢見小七,夢見她伏在他膝前撒嬌,夢見她高高興興地邁開腿學(xué)走路,夢見她從昏迷中醒來,看到他的臉,雙眼放光:“阿兄,你還活著!”

    他夢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帳篷里哭泣,周圍都是粗魯?shù)娜~魯部人,她哭著叫他的名字,要他去救她。他想救她,可是身體卻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眼前只有一片灰茫茫的荒野。

    有時候他夢見自己找啊找,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她,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吃地笑:“七公主還活著呀?你在找什么?”

    夢中的李仲虔欣喜若狂,對啊,他好傻,小七還活著呢!

    醒來后,他呆呆地靠在山洞里,回味剛才的那個夢。

    夢境有多美好,蘇醒的那一刻就有多撕心裂肺。

    千里之外的李玄貞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他以為這又是一場離奇的夢境。

    親兵跪在他腳下,告訴他這不是夢。

    小七還活著。

    李仲虔轉(zhuǎn)過頭,直視李玄貞,鳳眸閃爍著冰冷陰鷙的寒光,銀芒一閃,長刀落下。

    李玄貞朝后飛掠,躲開了這狠辣的一刀。

    “明月奴在北戎,李仲虔,憑你這幾個人,怎么救她出來?就算你能救她離開北戎,你們怎么回中原?”

    他立在雪地之中,面容沉靜。

    “沒有向?qū)?,沒有指引,你多久才能找到她?一年?兩年?”

    “李仲虔,我的人現(xiàn)在就在北戎牙庭,我有辦法在兩個月之內(nèi)抵達伊州,你殺了我,誰帶你去救明月奴?”

    李仲虔瞳孔翕張。

    李玄貞道:“你我之間的賬,以后自有算清楚的一天。現(xiàn)在,我只想先救出明月奴。”

    李仲虔收了長刀。

    什么都比不上小七的安危重要。

    小七,別怕,等著阿兄,阿兄來救你了。

    第65章 高昌

    十天后, 李仲虔、李玄貞一行人抵達沙州。

    北戎頒布了禁邊令,守衛(wèi)極其嚴密, 過往商隊和行人都要經(jīng)過仔細的盤查。

    李玄貞早有準(zhǔn)備, 從涼州出發(fā)時提前做了部署,利用先前抓住的一名義慶長公主細作, 偽造過所,偽裝成北戎探子,以“為義慶長公主進獻壽禮”的名義通過北戎守軍的搜查, 順利潛過關(guān)隘,還一路大搖大擺入住北戎的驛站,走最便捷的快道,索要最好最快的馬匹。

    期間偶爾有守將懷疑他們的身份,被抓的細作便暴怒, 呵斥守將, 頤指氣使, 跋扈張狂,威脅說到了伊州牙庭以后請義慶長公主為他做主,把守將打發(fā)到薩末鞬吹西北風(fēng)去。

    薩末鞬比碎葉、康國、史國等地更遠, 物產(chǎn)豐富,商賈輻輳, 它正好處于通往波斯的絲綢之路北道, 無數(shù)商隊途經(jīng)此處,將中原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物源源不斷運往西方,地理位置險要。北戎這些年極速擴張, 瓦罕可汗對蔥嶺南北的所有富饒之地都垂涎已久,之前曾派出一支隊伍遠征,那支隊伍最遠到達薩末鞬,之后就沒有訊息了。

    北戎內(nèi)部等級森嚴,大部分軍士是平民出身,都怕被打發(fā)去薩末鞬送死。

    守將本就將信將疑,見親兵態(tài)度囂張,不敢得罪了他,立刻放行。

    細作告訴李玄貞等人,義慶長公主和親突厥以后,先后嫁給老可汗父子三人,后來他們那一支臣服于北戎,義慶長公主落入北戎貴族之手,那個貴族正是海都阿陵的老師。

    海都阿陵的漢文就是義慶長公主教的,他之所以對中原風(fēng)土人情、各國朝堂了如指掌,得益于義慶長公主的傾囊相授。

    一行人戴月披星,日夜兼程,天氣越來越冷,四野茫茫,幾天走下來都看不到綠洲的影子,隨處可見遺落沙堆的馬骨、駱駝骨,甚至人骨。

    偶爾經(jīng)過依靠綠洲建立的城郭,他們潛入城中向平民打探消息,一無所獲,平民百姓都是一臉菜色,神情麻木,不敢和陌生人交談。

    他們怕問多了引起懷疑,只得罷了。

    李玄貞臉色沉重。

    越往西北走,他發(fā)現(xiàn)百姓的日子比他從前想象的還要艱辛。

    沙州、瓜州現(xiàn)在失陷于北戎。一路行來,他們所見的百姓不論是胡人還是漢人,全都被迫和北戎人一樣辮發(fā)左衽,說胡語,行胡禮。北戎貴賤分明,底層百姓如同牲畜,境遇悲慘。

    每當(dāng)有北戎士兵路過,普通百姓就得避讓到路邊,恭敬行禮,不能直視。誰敢高聲說話或是抬眼看北戎士兵,全被視為不敬,輕者被當(dāng)眾鞭笞,重者斷手挖眼,下場凄慘。

    李玄貞怕暴露身份,一路上遇到北戎士兵欺壓百姓,不能上前阻止,只能默默咬牙。

    有一次,他們看到北戎士兵驅(qū)趕著一隊衣衫襤褸、白發(fā)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出城,許多男男女女哭著從后面追上來,淚如雨下,嚎啕著和老人訣別,被北戎士兵趕了回去。

    老人們老淚縱橫,回頭看一眼城中親人,抹著眼淚走遠。

    城門前哭聲震天。

    李玄貞雙拳緊握,問細作:“他們這是犯了什么罪?被趕去哪里?”

    細作小聲回答:“北戎人崇尚武力,貴壯賤弱,每到冬季的時候,勒令各個部族六十歲以上、無力耕作狩獵的老者遷出城……免得浪費糧食。誰敢不從,必須按照規(guī)定上繳稅錢,每口五兩金,十頭羊,或是一匹馬,三石糧,二十張毛氈……”

    對普通百姓來說,氣候嚴寒的冬季,家家戶戶沒有余糧,還得繳納繁重的賦稅討好北戎人,去哪里湊集五兩金換回老人?

    老人也大多不想連累家人,只能被驅(qū)趕至氣候苦寒之地等死。

    城門口的一別就是生死永訣。

    從中原來的眾人聽到這里,無不義憤填膺。

    天下竟然還有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李仲虔眼神示意親兵少安無躁,他們是來尋人的,最好別節(jié)外生枝。

    他只想救回明月奴,其他人的死活和他不相干。

    離了沙州,過五烽,穿過八百里荒無人煙的浩瀚沙漠,離伊州越來越近了。

    這日,眾人在一處被北風(fēng)侵蝕得坑坑洼洼的土堆下休息,李玄貞派出幾名親兵,讓他們分頭去高昌、龜茲等地。

    李仲虔警惕地問:“為什么派他們?nèi)ジ卟???/br>
    李玄貞以指在沙地上畫了幾條線:“這里是伊州,這里是高昌,焉耆,龜茲,這一帶就是絲路北道,從前王朝穩(wěn)定,在各地置州縣,派兵駐守,那時商道沿途太平安穩(wěn),人煙阜盛,后來中原大亂,西域失陷,商道阻隔,如今這些地方大多臣服于北戎?!?/br>
    “北戎風(fēng)俗野蠻,以鐵血手段鎮(zhèn)壓各個部族,縱容士兵抄掠商隊,這些小國或許因為情勢向北戎效忠,總有人還心向中原王朝,畢竟大部分王公貴族都是河西一帶的名門望族之后?!?/br>
    “既然我們要去北戎牙庭救人,不如派人去這些地方探探實情,看看能不能說動他們同我們里應(yīng)外合,以后共同抗擊北戎?!?/br>
    李仲虔點點頭,聽明白了李玄貞的打算。

    他們深入西域,孤立無援,是得先試著找?guī)讉€幫手。

    一來,以后假如被北戎人發(fā)現(xiàn),可以先逃去這些地方。二來,有這些人的相助,平安回中原的可能更大。三來,自然是為天下計,為朝廷收復(fù)故土。

    李仲虔并不關(guān)心第三點,救出李瑤英后,他會立刻帶她回中原。

    “還有一個地方,我可能得親自走一趟。”

    李玄貞手指點了點最北邊的一個點。

    “這里有一個佛國,讓北戎的勢力無法繼續(xù)深入,北戎可汗曾敗于佛國君主之手,西域各國肯定各懷心思?!?/br>
    李仲虔濃眉輕擰:“佛國?”

    李玄貞抿了抿脫皮的唇,道:“王庭崇佛,他們的君主是位高僧,大約十一年前,他率兵擊退北戎可汗,名震西域?!?/br>
    兩年前,李玄貞、李德和幕僚們商討過收復(fù)西域的可能。

    當(dāng)時他們都認定,中原想要收復(fù)西域,等同于從日益壯大的北戎這頭猛虎嘴里奪食。

    此外,西域北邊還有一座富庶的國度也不可小覷,他們的君主名聲遠播,深受百姓敬愛,一聲號令,全國上下都能追隨他奔赴戰(zhàn)場。

    李玄貞感嘆道:“十一年前,北戎可汗正值壯年,不可一世,所向披靡,竟大敗于佛子之手,這位君主天縱英才,若有擴張之心,勢必是一大勁敵……好在他是個得道高僧,一心守護佛國,沒有向外擴張的跡象?!?/br>
    “海都阿陵詭計多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順利救出明月奴。我先派人沿著高昌一路打聽消息,若有必要,我親自出使佛國,向佛子表明身份,請求他施以援手,佛國和北戎矛盾重重,我若以盟約相誘,他可能會同我們結(jié)盟?!?/br>
    “到了伊州以后,假若事情有變,我們各尋出路,若能平安逃出北戎,就在佛國碰面?!?/br>
    李仲虔這些年領(lǐng)兵打仗,胸中自有成算,雖然對西域了解不多,但是稍加思索就能看清現(xiàn)在的局面,一時心計飛轉(zhuǎn),權(quán)衡利弊,點點頭。

    李玄貞這一路上都很安分,在明月奴安全之前,他可以忍耐著暫時不殺李玄貞。

    等救出明月奴后,他再動手。

    ……

    當(dāng)李仲虔幾人穿過八百里沙漠,一路往伊州行去的時候,瑤英正在往南走。

    為躲開北戎小王子一行人,他們連趕了幾天路。

    天寒地凍,冰封千里,目之所及,一片璀璨瑩白,天際處雪峰連綿,山巔云遮霧繞,偶爾才露出一角嶙峋輪廓,綺麗壯美。

    曇摩羅伽的蒼鷹一直跟著他們,為他們充當(dāng)斥候,警戒巡邏。

    不管是晴天還是雪天,瑤英經(jīng)常能看見它翱翔于高空的掠影。

    這天,她看著蒼鷹俯沖而下,落在蘇丹古肩頭,想起這些天一直惦記著的事,叫來齊年,問他有沒有胡商賣信鷹。

    齊年回想了半晌,搖搖頭:“賣鷹的胡商不少,不過賣信鷹的沒聽說過。公主也想養(yǎng)鷹?仆可以幫公主打聽打聽?!?/br>
    瑤英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心思。

    馴養(yǎng)得忠誠的信鷹可遇而不可求,曇摩羅伽和海都阿陵的鷹都是從雛鷹開始馴養(yǎng)的,而且信鷹得熟悉環(huán)境才能派上用場,她就算能買到信鷹,一時半會也沒什么大用處。

    她眼巴巴地盯著蒼鷹出神,蒼鷹立在蘇丹古肩頭,銳利的眼睛掃她一眼。

    瑤英輕笑,掏出rou干。

    蒼鷹瞥她一眼。

    瑤英扭開臉不看它,掌心朝上。

    不一會兒,掌心一陣細微刺痛,蒼鷹叼走了她手里的rou干。

    一人一鷹正玩鬧著,隊伍忽然停了下來,走在最前面的緣覺掉頭往回奔馳,“是流匪!”

    眾人大驚,慌忙警戒,護衛(wèi)拔出長刀,擺出戰(zhàn)陣,將李瑤英護在最當(dāng)中,齊年等人飛快爬上大車。

    蘇丹古回頭,面具下的碧眸平靜無波,朝緣覺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