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陷在被子里蹭了蹭，被他摸地微微轉(zhuǎn)醒，睜開水汽迷蒙的雙眼，看到嚴(yán)岱川好一會兒后才慢吞吞地問：“我們回來了？”

    “睡吧，我?guī)蛽Q衣服。”嚴(yán)岱川壓著嗓子，用說悄悄話的音量來安撫他。

    邵衍展開雙手配合地讓對方解開了自己的紐扣和褲子，翻了個身，任由嚴(yán)岱川把衣服脫下來。褲子有點緊，嚴(yán)岱川脫地格外仔細(xì)，又覺得眼下的氣氛簡直溫馨地不行，讓他平常習(xí)慣不表露心跡的眉眼都忍不住放松地柔和下來。好容易脫掉褲子，嚴(yán)岱川抬眼看去，邵衍就著趴在床上的姿勢又睡過去了，雪白的后背就這樣毫無遮掩地展露出來。

    嚴(yán)岱川記得他從前是胖過的，但在身上卻找不出肥胖紋之類的痕跡。邵衍的肌rou很結(jié)實，脫掉衣服后手臂上隆起一個個弧度不太鮮明的小塊肌rou，精煉中有著蓄勢待發(fā)的力度，斯文又強悍。因為練武的關(guān)系，他身上很少有多余的脂肪，脊背白而平滑，蝴蝶骨線條精致，脊柱部分陷下淺淺的凹痕。原本松散的脂肪被合理鍛煉之后分布起來就好看了，至少邵衍的屁股比起一般人是要豐潤一些的，也很挺翹。小內(nèi)褲上兩個卡通擬人的西紅柿讓嚴(yán)岱川沒忍住抬手拍了拍，掌下彈性十足的rou感完全沒有出乎他的預(yù)料。

    他斂住微深的目光，好容易把邵衍套上睡衣塞進(jìn)被子里，嚴(yán)岱川自己也熱地夠嗆。半是心底奇妙的情絮在作祟，半是邵衍確實不太配合他的工作，做好這些后嚴(yán)岱川精疲力竭，只能蹲在床邊。照顧人的活兒他做得不太熟練，這一下那一下的把好容易睡著的邵衍又給弄醒了，邵衍長長的不滿地哼唧了一聲，抬腳來踢。嚴(yán)岱川抓著他的腳腕，蹲在床邊看著邵衍臉色，暗暗罵了句沒良心的小變態(tài)。

    邵衍的清醒維持不了十秒，被抓在嚴(yán)岱川手里的腿掙扎了一下，然后就不理會了，不管不顧睡了個昏天黑地。

    嚴(yán)岱川蹲在旁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從黃昏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這才輕輕起身拉好窗簾，帶著邵衍的臟衣服出去了。

    門一拉開，外頭一堆好像在偷聽的人立刻無處遁形。

    嚴(yán)稀見鬼似的轉(zhuǎn)身就跑，邵父和邵母探頭朝屋里看，李玉珂打量了一下兒子的衣著，見沒什么凌亂之后表情才好看了一些，狀似無意地問：“衍衍怎么樣了?！?/br>
    嚴(yán)岱川把邵衍的臟衣服一下塞進(jìn)她懷里，板著臉道：“睡了，鬧來鬧去折騰個不停。”

    邵母很是感激地拍拍他胳膊：“真是多虧你照顧了，我都不知道衍衍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脾氣那么大的。上回你從邵文清那邊把他帶回來，他也是有點醉醺醺的，我讓魏阿姨去幫他洗澡，直接被他從房間里推出來了。這個小子哦，真是越大越讓我們cao心。還好有你?！?/br>
    嚴(yán)岱川面對邵母的時候似乎也耐心了許多，眼睛里帶著可見的溫和：“我比他大，照顧他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br>
    要不怎么說別人家的孩子越看越好呢，邵母欣慰地打量著嚴(yán)岱川，也是忍不住滿心的喜歡，一邊拉他下樓一邊道：“你又能比他大幾歲？衍衍要是有你一半的沉穩(wěn)我就能放心啦！他這個人啊，太沉不住氣，像小孩子似的，要做什么事情開弓就不回頭。也是最近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他開始慢慢懂事了，以后你啊，多帶帶他……”

    嚴(yán)岱川扶著邵母的手，一邊嘴上答應(yīng)著，一邊用余光去看父母那邊有些不自然的臉色。心中暗自發(fā)笑，又覺得有些無奈。

    晚飯邵衍是沒法做了，一家人草草對付了一頓就各自回去梳洗，嚴(yán)岱川回房間剛剛洗好澡，就聽到屋外傳來敲門的聲音，打開來一看，果然是繃著臉的李玉珂。他朝母親身后看了看，淡定地問：“我爸呢？”

    “我來就行了?！崩钣耒嫱屏怂话?，進(jìn)屋前迅速朝外掃了一眼，進(jìn)屋后反手把門關(guān)上，立刻開始發(fā)難，“今天怎么回事？邵衍喝醉酒真是被王非木帶的？”

    母親質(zhì)問的態(tài)度多少讓嚴(yán)岱川有點不爽，可他不爽還是高興臉上從來都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李玉珂也只能看到他依舊不死不活的態(tài)度：“我騙你們有好處嗎？”

    “……小川。”李玉珂深吸了一口氣，又問，“回來的時候為什么你抱著他？”

    嚴(yán)岱川攏了下浴袍的領(lǐng)口，心中有些不自在，臉上的表情卻依然理直氣壯：“他喝醉了，我不抱他回來你讓他自己回來嗎？邵衍不喜歡不熟悉的人碰他，保鏢去抱會挨揍，他那么重，我不抱，你抱？還是讓阿姨去抱？”

    “你給我態(tài)度放端正點！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李玉珂表情一下子變得嚴(yán)厲起來，壓著嗓子道，“你抱他就抱他，為什么還不讓我們接？為什么回家以后不交給你邵阿姨他們，還自己親自去給衍衍換衣服？小川，你的事情我和你爸沒什么意見，你愛找男朋友找男朋友愛找女朋友找女朋友，嚴(yán)家沒有那么大的規(guī)矩，你堂弟那么多，隨便找一個日后也能給你幫忙。邵衍不一樣！你邵叔叔和小姨他們那么傳統(tǒng)，你要是敢玩到邵衍的頭上，你小姨肯定拿把刀剁了你！”

    嚴(yán)岱川的臉色冷了下來。他從小是個有主見的，十七歲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不對勁就和父母挑明了，李玉珂那時候很不能接受，一心要把他帶回正道，又是打罵又是冷戰(zhàn)地折騰。嚴(yán)岱川從不羅嗦，見父母反應(yīng)激烈就直接出了國。那些年他自己打工做生意，沒用到家里一分錢，李玉珂和嚴(yán)頤連斷絕經(jīng)濟這一招都使不出來，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抵抗，只說讓他以后不能交亂七八糟的男朋友。

    嚴(yán)岱川確實沒交亂七八糟的男朋友，他比較冷感也比較慢熱，那么多年下來也沒碰上什么合適的。眼看年近三十，他都有些后悔提早說了這事，反正都沒能有進(jìn)一步的感覺，男人還是女人的差別就不太大了。但父母顯然已經(jīng)絕了讓他娶妻生子的念頭，這些年和家族那邊的親友活動地也更近了，似乎是想為嚴(yán)岱川挑選一個日后合適的過繼人選。

    嚴(yán)岱川今天進(jìn)家門的時候看到母親驟變的臉色就知道她想歪了——實際上也沒想歪。對這一場談話他早有準(zhǔn)備，可畢竟是一家人，他雖然表面不顯露出來，可親耳聽到母親畏他如猛虎的態(tài)度，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他有些煩躁，坐在床上不耐煩地問：“你以為我要干什么？今天帶著一群人在邵衍房間外面，怕我強jian他？別說我沒這個心思，就是我有這個心思，他不同意我也沒有任何手段能強迫他?！?/br>
    嚴(yán)岱川一邊說著，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母親說：“你以為我是個男人都要上？”

    “你以為我是這個意思？我是你媽！我什么時候不是向著你的！”李玉珂鳳眼一瞪，又問：“你對衍衍真沒有……？”

    嚴(yán)岱川皺著眉頭煩躁地撇開頭去：“沒有！”不管有沒有，兔子不吃窩邊草，他都不會去動邵衍的。邵衍是獨生子，碰他就是害了他。

    李玉珂還有些不相信，看看到兒子堅決的臉色，又覺得恐怕是自己想太多。雖然仍舊不太放心，但心中的抱歉一下子就明顯了起來，她伸手過去試圖撫摸嚴(yán)岱川的肩膀：“小川啊，媽是為你……”

    “媽，你出去吧，我累了?！眹?yán)岱川站起身，赤著腳打開房門，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李玉珂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對上兒子冷靜的臉色，又覺得不知道該從何提起。她長嘆了一聲，囑咐嚴(yán)岱川要好好休息，下樓梯時聽到身后關(guān)門的聲音，腳步一頓，回過頭時已經(jīng)是滿眼的不忍。

    但她又能怎么辦呢？有些不該發(fā)生的錯誤，早早就應(yīng)該扼殺在搖籃里。邵衍是個好孩子，不論是個性還是能力都足以與嚴(yán)岱川匹配。但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感情并不是無堅不摧的，阻擋在他們當(dāng)中的，還有一個強大而團(tuán)結(jié)的家庭。

    嚴(yán)岱川滿心在照顧邵衍之后生出的滿足感被母親寥寥幾句破壞殆盡。他倒回床上，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過后又翻身在床頭柜里掏了半天，沒找到煙，平靜地罵了句臟話。

    ☆、第四十三章

    茅少峰踏入御門席的時候瞥到堂姐茅悅美難看的臉色時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哂。

    實際上不止茅悅美，茅家跟著來的人臉色都挺奇怪的。茅先生似乎一點不知道家人的難堪,一邊朝里走還一邊面帶喜色地介紹：“現(xiàn)在到年關(guān)了,御門宴的位置越來越難訂。我也是直接打電話托小邵的關(guān)系讓他給我留了一個小包廂,要不然咱們一家想進(jìn)來,非得等到大年初一過了不可?！?/br>
    茅先生的二弟茅磊，也就是茅悅美的父親伸手試圖拉他的衣擺,目光四下亂看,壓低聲音勸阻茅先生的心血來潮：“哥,吃個飯而已,咱們在家里還是去我們自家酒店都行，干嘛非得來御門席呢？”

    “你們不會到現(xiàn)在還沒來御門席捧過場吧？”茅先生聽到弟弟的話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后頭跟著的一大串弟弟meimei們不自然的表情，立刻怒了，豎著眉頭教訓(xùn)道，“謙虛好學(xué)和容人之量，你們現(xiàn)在學(xué)會了哪個？！不如人有什么可恥的？白首窮經(jīng)，人家出色我們更要學(xué)習(xí)才是！跟你們說了平常要多出來吃吃優(yōu)秀的餐廳學(xué)習(xí)經(jīng)驗，你們?。∫惠呑泳蜌г谛木成狭?！”

    茅少峰淡定地聽著父親訓(xùn)小叔，心中很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這么些年也看清楚了，茅家雖大，枝繁葉茂的，明白人卻著實不多。像他家二叔幾個，這輩子將茅家的臉面和自己的尊嚴(yán)看地比天大，平時外頭聽到句某餐廳味道比茅家酒樓好都要氣上半天。從上次邵衍在邵家弄了一頓菜后，這些個自覺沒顏面的家伙就開始盡量避免提到邵衍的名字。他們的心眼小到什么程度呢？上次御門席開業(yè)，茅先生有一些可以帶人入場參加的名額，可直到最后，愣是只有鳳祁芳和茅少峰跟著去了。

    茅少峰早對這群親戚絕望了，他們也就是吃吃現(xiàn)成的本事，真讓他們管理茅家，一個個急功近利那樣，不把茅家敗了就是好事。

    茅磊被大哥罵了一頓，又不敢反駁，目光掃到御門席里的座椅陳設(shè)，只覺得臉上燒得慌。

    在家宴上吃了邵衍那頓飯后，茅磊就覺得茅家真是把人丟了個干干凈凈。他完全鬧不明白他家大哥是怎么想的，斗廚輸了不說，還輸給一個從沒聽過名號的年輕孩子，一頓飯還能吃得樂呵呵笑吟吟，過后居然還不斷絕來往，實在是有病。

    之前挖苦諷刺得越起勁，現(xiàn)在看到邵家人時茅磊就越發(fā)覺得丟臉，他心想著御門席早早倒閉讓邵家人趕緊回他們A市就好了，卻擋不住這三個字在S市越來越敞亮的知名度。今天他跟著茅先生來這里一趟也是實屬無奈，約了那么多回再不到場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可他心中卻是很不情愿的，他在御門席外頭就用自己X光般精準(zhǔn)的視線左看右看，意圖從自己不喜歡的邊角處找出幾個可以夸大的缺點。

    誰知道剛一進(jìn)門，火熱的就餐氛圍就撲面而來，是他在茅家酒樓都沒有見識過的場面。四周裝潢地古色古香，光線被保持在令人舒適的范圍內(nèi)，頭頂環(huán)繞著似有若無的輕音樂，大廳里一眼看去很少能看到空余的座位，奇怪的是那么多人居然也不吵鬧。茅磊視線所及之處，幾乎所有人都在悶頭吃東西。

    服務(wù)生認(rèn)出了茅先生，從服務(wù)臺里繞出來親熱地招呼：“茅先生，您到了？邵小先生親自來的電話，包廂都給您預(yù)留著呢。”

    茅先生顯然不是頭一次來，態(tài)度也很是熟稔，樂呵呵道：“今天臘八，店里有沒有上什么新菜”

    一路朝里走，服務(wù)員輕笑道：“新菜算不上，邵小先生今天一整天在廚房熬臘八粥呢。我之前偷偷溜去后面看了一眼，香得夠可以的。粥從昨天中午就開始熬了，過會兒應(yīng)該就能出來了吧？”

    “切——”隊伍中響起一聲不輕不重的嗤笑，前面帶路的服務(wù)員沒聽到，茅少峰卻聽到了，轉(zhuǎn)頭看向滿臉不以為然的茅躍文。

    他眼神有點冷。在家里這群人愛怎么著沒人會管，可出來了還這副做派，丟的就是茅家全家人的臉。

    茅躍文的jiejie茅悅美是個能看眼色的，見狀連忙拉了弟弟一下。茅躍文還有些不服氣，拽著茅悅美拉自己衣服的手小聲道：“臘八節(jié)做個粥還興師動眾的，我們茅家多少年就在廟街那邊派鍋位施粥了。亂七八糟的米和豆子朝鍋里倒下去煮爛，也至于搞成這樣……”

    這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想聽到的人輕易就能聽得清楚。茅先生臉色頓時有些不好，帶路的服務(wù)員回頭看了茅躍文一眼，笑容也淺了兩分，倒是沒有發(fā)怒，仍舊和顏悅色地說：“是啊，我之前也這樣想呢，一鍋粥哪勞動邵小先生親自出馬了？不過我們這些人沒見過世面，總以為臘八粥就是豆子煮米了，剛才去廚房看了一眼，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呢?！?/br>
    茅躍文臉色一變，剛想罵他你說誰見識短呢，就見服務(wù)員推開面前一扇包了綢的木門，笑瞇瞇轉(zhuǎn)開了話題：“茅先生，多寶廳到了?！?/br>
    他并沒有跟著進(jìn)來，屋里便只剩下了茅家自己人，茅躍文看著茅先生陰沉的臉色心中惴惴不安，忽然便聽到茅先生洪亮的嗓音低聲道：“你回去吧，既然不想來，我也就不勉強了?！?/br>
    茅躍文愣了兩秒，他父親茅磊首先坐不住了，趕緊踹了他一腳：“你個沒眼色的東西！還不趕緊道歉！”

    “爸！大伯！”茅躍文不敢置信地捂著被父親踹到的位置，大聲道，“我不就隨口那么一說嗎？！剛才那個服務(wù)員還指桑罵槐說我見識短，你們怎么就沒聽到了？”

    茅磊都快給沉不住氣的兒子氣死了，這小子性格簡直是他的翻版，只是更沒大腦些，平時老當(dāng)被人打的出頭鳥，心里有點什么事情藏都藏不住。這種話在家里說說也就罷了，出來還不知道收斂，簡直要把他氣死。

    茅先生卻懶得和他啰嗦，擺擺手道：“出去吧出去吧，以后不用跟我出來了?！?/br>
    這話一出立刻把茅躍文給嚇住了，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盯著茅先生就是不肯動。茅家這樣傳統(tǒng)的人家，他今天要敢走出這個門，以后恐怕就再也沒有進(jìn)來的機會了。

    茅磊看了看大哥又看看兒子，趕緊給女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去主位撒嬌，自己抬手噼里啪啦照兒子腦門打了幾下，怒喝：“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出來凈惹你大伯生氣，還不滾過去做好！”

    茅躍文這才屁滾尿流地坐到了小輩的那一桌，縮在椅子上像只鵪鶉。

    茅先生不過就是嚇嚇?biāo)?，心里雖然生氣，但總不能真的就把人趕走。見狀也只是朝自家和稀泥的弟弟瞥了一眼，當(dāng)做自己沒看到。

    ****

    廚房里，邵衍搬出角落里蒙著布的酸菜壇子，打開來后照著壇口嗅了嗅，吩咐徒弟們過來把里面泡著的酸蘿卜撈出來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