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何以竊神?何以為朝?【二合
血染蒼穹,血色彌漫。 但當(dāng)陳錯的眸子中,倒映出這一片鮮血的時候,卻是一個恍惚,雙目仿佛穿透了層層阻礙,跨越了五蘊迷霧,落到了一片星空之上。 . . 轟轟轟轟轟! 滾滾星空之中,有悶雷響起。 三顆星辰在深處閃爍,而后滑落下來,化作三顆流星,穿過了厚厚的一層慶云。 這慶云連綿,就像是誰人在此處揮毫潑墨,一筆一筆勾勒出來的,盡管無邊無際,卻仿佛是一個整體。 但隨著三顆星辰穿過,這連綿云層中便多了三個窟窿。 通一孔,曉一道。 孔上是夜幕星辰,孔下是廣袤大地。 七顆參天巨木佇立在大地之上,接天連地,其上各有異象。 道樹! 這七棵樹,仿佛亙古而立,歷經(jīng)萬載而無變化。 但在這一刻,大樹震顫! 各色光輝、虛影、裂縫等等,接連在七顆大樹上顯現(xiàn)出來! 一道道漣漪波紋散發(fā)開來,朝著八方擴散。 七棵樹的周圍,一道長河若隱若現(xiàn)。 河水流淌之間,似有幾道身影一閃即逝,旋即這長河就有一條分支落入大地,流轉(zhuǎn)盤旋,宛如旋渦! 三星墜落,入得其中! 轟隆??! 在旋渦的中央,一棵得青紫之氣纏繞的大樹,迎風(fēng)便長,迅速膨脹,拔地而起! 此樹既長,周圍的許多樹苗、小樹,便受影響,精華為青紫大樹所奪,漸漸枯萎…… . . “吾姜子牙,今日在此敬告天地,將立一道,名曰神朝!” “……神朝!” “……神朝!” 呂尚之言,宛如狂風(fēng)巨浪,穿梭于天地,通達(dá)至陰陽! “好大的膽子!” “姜子牙,你敢行此悖逆之事!” “你果然還是出手了,還是讓你搶先了一步……” 一道道恐怖意念,沸騰起來,意念橫掃八荒,匯聚于長安! 雖只是包含著些許念頭的意志,但顯化于世間之后,亦如狂風(fēng)暴雨,所過之處,掀起狂風(fēng)暴雨、冰晶飛雪、熾熱氣浪……那正在朝四方傳遞的話語,居然被此擾亂,生出種種波紋。 呂尚嘆了一口氣,反掌之間,就將種種異象打散。 “你等若要阻吾,只有親自過來方可,這些小動作,還是不要做了。” 隨后,他身上漣漪陣陣,一股通透氣息從四肢百骸散發(fā)出來,與那句話一起朝著天下各處蔓延過去。 昆侖、終南、崆峒、太華、黃山、茅山、清微教、海外諸島,乃至造化諸宗、十萬大山、妖窟魔道、沙門佛寺、旁門諸支…… 凡在世間修行之輩,無不聽聞此言! 而后,眾人心頭念動,恍惚間,心底皆有一道身影自模糊而至清晰,赫然是一名身著道袍的溫潤男子,長發(fā)飛舞,雙目藏星。 人坐于心,綻放光明! “就是此人?他就是自稱姜太公之人?看這模樣,有幾分不像,和傳于世間的畫像有異!” 天地之間,余音不絕,凡有靈性,皆可聽聞。 對于許多人而言,這一句話,無異于是一聲驚雷,震得他們頭腦發(fā)昏! 但很快,就有人清醒過來。 “那人自稱姜……那位莫非還在世間?” “先不論此人所言真假,但所謂的‘神朝’到底為何?” “那所謂神朝,是說要以神道統(tǒng)領(lǐng)王朝?再造姜齊?” “姜太公過去是輔佐西岐之周,奠定周朝八百年基業(yè)!如今那宇文周忽然吞并了齊國,莫非也是他從中作梗?將那高齊滅了,然后再次借周而立齊?” “周國也不安寧,雖為北地共主了,但那宇文邕已歿,新主年幼,普六茹堅挾天子以令諸侯,儼然又是一個董卓、曹cao……” …… 種種話語、意念,交纏變化,彼此傳遞,在驚慌、驚恐之外,居然還混雜著種種期待與憧憬,甚至還有心思交談。 但這不過是尋常弟子的心念感慨,諸宗之主、長老們,卻很清楚方才那句話的真正關(guān)鍵是什么! “立道!有人要立道!” 這群人中,不乏經(jīng)歷過太清之難的宿老,那侯景之亂時道門菁英雖然損傷慘重,但還是有人幸存下來的,所以他們十分清楚,眼前的這等局面,到底意味著什么。 “當(dāng)真是立道之景?” 黃山,降魔宗的當(dāng)代宗主蕩寇子,聽著自家碩果僅存的長老,訴說了當(dāng)前情景之后,臉色凝重?zé)o比。 “不止如此……”那長老的半個身子都被封于山石巖壁之內(nèi),身上的皮膚已經(jīng)與石同化,“方才更有一道氣息,隱隱與神廟中供奉的一位相似?!?/br> 蕩寇子嘆了口氣,道:“這么說,這場渾水是必須要去蹚了?!?/br> 那長老跟著就道:“太公立道,無論成否,天下皆要被波及,掌教就是不出秘境,一樣也受影響,還不能探明秘境變化?!?/br> “關(guān)中路遠(yuǎn),又有諸多阻礙,rou身乃是降魔根基,不容有失,還是得以神魂之法行事?!笔幙茏与S即便吩咐下去,令人準(zhǔn)備好護(hù)法之地,待得幾息之后,其神魂便從頭頂上一躍而出,隨即化作一道光輝,破空而去! 不只是蕩寇子,在這前后不過幾息的時間里,一道道光華從中原各處飛起。 又過了一會,那中原之外,西域百國、南疆大山、北地草原、東方海域,乃至其他三大洲中,皆有異動。 很快,長安城外,眾靈云集。 再往前,便有一股沛然之力,隱隱有著蕩盡污穢、洗凈凡塵的意境縈繞,對他們這些神魂、元神出竅之人而言,宛如毒藥,不敢輕易沾染。 “那位自稱太公之人,理應(yīng)就在城中,但此城被一股通冥之力籠罩,神魂不能沾染,否則將有墜入幽冥之?!?/br> 他這般想著,忽然心有所感,轉(zhuǎn)頭一看,靈目所及,能見得一道道身影,或者跨空而來,或者憑空而生,或者身形挪移,接連出現(xiàn)于周遭。 其中有許多,都是蕩寇子認(rèn)識的人。 “崆峒山的摘星子和金烏子,這師兄弟二人這些年來,往往都只有一人出面,今日竟然兩人齊至!那位是之前見過的華陽宗的陳緞衿……” 他正想著,忽然有兩團(tuán)日暈自天上落下,伴隨著陣陣佛號,普照周圍! “佛門北宗的曇相,佛門南宗的法聰!”華陽宗的陳緞衿同樣是神魂跨界而至,在被蕩寇子注視的瞬間,就心有所感,隨即靠攏過來,并且說出了那兩團(tuán)日暈的身份。 “佛門的人,還是這般喜歡排場?!苯馂踝右嗫苛诉^來,他身上泛著淡淡的靈光,血rou骨骼逐漸由虛化實,轉(zhuǎn)眼之間,就從神魂化作血rou之軀,“這兩個都是假死藏世之人,還有個是以曇為號,莫非不知,這是很不吉利的嗎?” “……” 沉吟片刻,蕩寇子還是行禮道:“見過師叔……” “別搞這些虛的,當(dāng)前可是人間一大盛事!”金烏子擺擺手,“還是想想能從中獲得何等感悟吧,這樣的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不對,是萬載難逢!” “這種危急時刻,不應(yīng)稱之為盛事吧?”這次出言的是陳緞衿,她緩緩說著,“當(dāng)年的太清之難,亦是波及了修行界與凡俗王朝,造成了莫大影響,一直持續(xù)至今?!?/br> “若無上界之令,未必還有當(dāng)年景象,”金烏子收斂了笑容,“吾輩修行,所求的不過就是依附于道,但自古以來,天道有七,乃是在漫長歷史中逐漸充盈,前后幾萬年時光,七之一數(shù),連一瞬都算不上,現(xiàn)在竟然有人要再立新道,無論成與不成,都是莫大機緣,若非迫不得已,誰人愿意放棄,畢竟……” 頓了頓,他忽然意味深長的道:“學(xué)誰的道,不是道?真正著緊的,本不該是吾等,而是……” “師弟,慎言!” “怎么不見昆侖、終南山與太華山的門人?” 一聲喝止與一聲詢問,幾乎同時響起,不僅止住了金烏子后面的話,更是順帶著轉(zhuǎn)移了話題。 “終南山秘境移位,已是元氣大傷,現(xiàn)在修補山門都來不及,何況秘境震蕩,出口都要移位,他們一時半會不來,也是說得通的?!苯馂踝铀菩Ψ切Φ膾吡艘谎圩约?guī)熜峙c蕩寇子,輕笑道:“昆侖的人就在城中,那位藏匿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大人物,敢在這個時候出手,肯定是有所依仗的,否則侯景的前車之鑒,就是他的下場!” “此言之意,是說這人之前都藏匿于昆侖?”陳緞衿眉頭一皺,“那太華山呢?” “太華山?”金烏子瞇起眼睛,面露沉吟之色,而后指著城中,“眼下,至少有一名太華門人,正在那城中……” “是誰?” 轟??! 話音未落,天上忽生雷霆,隨后一道渾身泛光神龍落下,龍首銜珠。 此龍一轉(zhuǎn),就有一股恐怖的壓迫感落下,壓在眾人的身心之上,仿佛有高山落地,令他們不得不各自抵擋。 “姜子牙,當(dāng)初你在天尊座前唯唯諾諾,得上令而行走人間,得玉虛一脈之助,方才能夠留名世間,著實沒有想到,時至今日,居然能讓你走到這一步,甚至將要成就一番偉業(yè)!只不過……” 那神龍一轉(zhuǎn),直入長安之內(nèi),化作一名金袍男子,龍行虎步的朝呂尚走了過去,每一步落下,四方的威壓便增加幾分,那長安之內(nèi)的石墻、街道、宮殿、屋舍慢慢浮現(xiàn)裂痕。 “就憑你的底蘊,憑什么敢稱神朝?你麾下要人無人,要名無名,就連這北周之勢,也不過是提前落子,取巧獲得,靠這些就能建立仙凡王朝,橫跨超凡與凡俗?” “不錯!”道道陰冷之氣從大地中升騰起來,根根晶瑩白骨自土中鉆出,碰撞間發(fā)出清脆聲響,隨著一團(tuán)黑霧籠罩,凝聚出一名穿著森白鎧甲的老者身影,“凡俗王朝想要崛起,乃至稱霸一方,那也得有文臣,有武將,謀士定策,將士用命,令行禁止,上下同欲,如此攻伐四方,殺敵占土,封官理民,你呢?空殼王朝,也能立道?難道要憑著那昆侖眾人,來治理天下?讓元留子之輩,為你籌謀?” 說完這句話,這老者先是掃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昆侖眾人,但最后這目光朝著庭衣看了過去。 少女見著這名老者,笑的越發(fā)甜美,但目光卻冰寒起來,淡淡說著:“原來你早已醒來,之前何必裝睡?” 老者笑而不語,目光一轉(zhuǎn),朝著天邊看去。 天際,卻有一道星光疾馳而至,徑直劃過天空,直入長安城內(nèi),最終顯化為一名身著朝服的男子,祂拱手為禮,道:“諸位有禮了?!?/br> “天宮神侯!” 這神侯旋即看向呂尚,道:“見過太公,沒想到您老人家尚在人間,當(dāng)初去往昆侖,未能一面,著實可惜,好在今日還能拜見?!?/br> 說著,祂身上星光彌漫,越發(fā)濃郁,蒼穹之上,周天星斗隨之顯化。 “今日吾來,乃是代天帝巡禮……” 話音落下,星光垂落,照映此神,其人面目一時變化,越發(fā)模糊不清,倒是有一股古老氣息蔓延開來。 隨即,威壓話語,從此人身上與蒼穹深處傳來:“姜子牙,你雖聚集了道門之精華,但道門脫離世俗許久,高高在上,俯視人間,早已經(jīng)脫離凡塵根底,縱有手段,但有宗無國,心系一家,你要以此等人物為班底,那是要失天下之精要的!” 其聲漸隆,如雷鳴響徹四方—— “如何,何以聚眾而理神州陰陽?” “聚于一方,以神通而統(tǒng)凡俗,何以令神州超拔?” “以神為名,妄圖篡奪權(quán)柄!朕,不容此事!” 聲若洪鐘,響徹回蕩,內(nèi)外交接,傳于四方! 竟使得天下生靈,生出幾分認(rèn)同來,隨即那心中的一道身影,竟有暗淡跡象。 便是長安內(nèi)外的諸多超凡,也被這話中之言感染,皆待回應(yīng),目光所及,聚于呂尚。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將手一伸,笑道:“神自爾出,由吾鞭策;朝在人間,由吾規(guī)澤!榜來!” . . 轟轟轟! 七樹之側(cè),一棵大樹眼看將成,樹冠三分,枝干如玉,萬名垂枝。 皆入陳錯眼中,令他心有感觸。 恍惚間,他伸出了手,抓向那顆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