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jié)閱讀_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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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指在霍相貞的臉上輕輕摸,從眉毛摸到鼻梁,從鼻梁摸到嘴唇,再從嘴唇摸到下巴。手指修長而白,襯得臉皮暗紅,干巴巴的粗糙。 眼窩凹陷著,面頰也凹陷著,馬從戎的手一路向下伸進(jìn)了被窩。隔著一層白綢小褂,他摸到了兩大排清晰堅硬的肋骨;肋骨高高的支成架子,繃著一身薄而松弛的皮膚。手掌繼續(xù)往下走,觸感依然是堅硬的,大腿已經(jīng)細(xì)成了兩根骨頭棒子。 扭頭再去看霍相貞的臉,馬從戎忽然想起那一年在河南遇險,自己墜了馬,被他一把拎上馬背壓到了身下——那么強壯的大爺,帶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分量和熱度,怎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今天,會變成無知無覺的一具活骷髏? 彎腰把嘴唇湊到了霍相貞的耳邊,他輕輕的出了聲:“大爺,我來了?!?/br> 顧承喜從棉被下方扒拉出了霍相貞的一只手,雙手握住了緩緩的揉搓著:“他現(xiàn)在醒的時候少,睡的時候多,想和他說話,得等?!?/br> 馬從戎沒理會,雙手抓住霍相貞的肩膀,他不由分說的開始搖撼:“大爺,醒醒!您別這么嚇唬我,您睜眼瞧瞧我啊……” 顧承喜看馬從戎沒輕沒重,連忙想要起身阻攔。不料霍相貞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聲,竟是真的有了反應(yīng)。馬從戎見狀,又用手指去扒他的眼皮:“大爺,您看我一眼,您看我是誰?” 顧承喜見馬從戎那幾根長手指頭亂摁亂戳,對著霍相貞的眼皮也是亂撕亂扯,心中不由得生氣,恨不能一把將他搡開。而霍相貞睜了眼睛,視野先是一片模糊,只感覺面前有人連喊帶叫,氣息寒冷而又熟悉,一陣一陣的往自己臉上噴。恍恍惚惚的定了定神,他眼前的面孔漸漸清晰了,正是白臉紅鼻尖的馬從戎。 怔怔的對著馬從戎望了片刻,他很艱難的開了口,聲音嘶啞微弱,幾乎就是有氣無聲:“你來了?” 深深的又看了馬從戎一眼,他閉了眼睛又道:“回去吧?!?/br> 馬從戎像怕他跑了似的,一手揪著他的小褂領(lǐng)子,一手往自己懷里摸:“大爺,我這里還有白少爺給您的一封信,白少爺聽說了您的情況,您知道他急成了什么樣兒?他腿不方便,沒法親自過來,只好給您寫了封信——”他把信封直送到了霍相貞的眼前:“您瞧瞧,這信多厚,里面可全是白少爺要對您說的話啊,您舍得不聽,直接把我攆走?” 霍相貞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信封封口上的印章。而馬從戎沉默片刻,收回信封撕開了封口:“大爺,我來讀信,您提起精神聽著。” 馬從戎從信封里抽出信箋一看,發(fā)現(xiàn)信箋紙張?zhí)窳?,撐得信封鼓鼓囊囊,其實只有三張。低頭清了清喉嚨,他開始朗朗的讀。以著白摩尼的水平,自然也只能寫最簡明的白話信。聽眾們不用動腦子,有耳朵就能懂。 顧承喜聽著,沒聽出哪句話情真意切,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懷疑白摩尼這小子是爛泥扶不上墻,越到用得著他的時候,他越?jīng)]用。而霍相貞靜靜的望著正在朗讀的馬從戎,心中卻是微微的亮堂了一點,心想摩尼這信寫得好,話說得一句是一句,利利索索明明白白,筆上功夫有長進(jìn)了。 他對白摩尼的要求素來不高,所以對方哪怕有了一絲一毫的進(jìn)步,他也能感覺得到。 馬從戎讀完第一頁信箋,開始讀第二頁。第二頁沒讀幾句,他驟然一愣:“嗯?這怎么——” 將第三頁信箋也看了一遍,馬從戎驚詫的告訴霍相貞:“信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后頭讓白少爺畫很多叉,不知道又是什么奇怪規(guī)矩?!?/br> 霍相貞聽到這里,竟是顫巍巍的從被窩里伸出了一只手。馬從戎會意,立刻把信箋全部送到了他的手中,讓他親眼去看。而霍相貞盯著滿篇的叉,忽然笑了一下。 這是西方小孩子的規(guī)矩,一個叉,代表一個吻。這么多的叉,這么多的吻。 他一笑,馬從戎和顧承喜看在眼里,五味陳雜的也跟著笑了。兩人都沒品出這封信的好,就這么一篇淡而無味的陳詞濫調(diào),然能夠勾出垂死之人的笑容,可見天津那位真是寶貝。 馬從戎以大局為重,暫時放下醋意,趁熱打鐵的又道:“大爺,白少爺還另托我給您帶了兩句話,您想不想聽?” 霍相貞轉(zhuǎn)向了馬從戎,輕輕的一點頭。 馬從戎向他探了頭,詭秘而又親熱的笑道:“白少爺說,仗打完了,他在等您。白少爺還說,您上次給了他一張支票,他留著一直沒動?!?/br> 然后開玩笑似的一推霍相貞,他低聲問道:“大爺,您告訴我,您給了白少爺多少錢?我聽著好像是數(shù)目不小。那您太偏心了,白少爺現(xiàn)在又不缺錢,我可是坐吃山空,您有錢也該先貼補貼補我??!” 霍相貞正在琢磨白摩尼那兩句話,這時聽馬從戎如此厚顏無恥,不由得又笑了;一邊笑,一邊又感覺自己明白了白摩尼的意思——小弟愿意跟自己回家,而且小弟還存了一筆過日子的錢。 霍相貞對那日子做了一番想象,只覺有陽光從天而降,把自己的身心全照成了透亮。歪著腦袋向下望去,他看向了顧承喜。顧承喜一直沒言語,但是像個上了發(fā)條的玩具人一般,肩膀端成水平,腰背挺得筆直,臉上沒有表情,唯有一雙眼睛骨碌碌的來回轉(zhuǎn),仿佛隨時能從七竅中崩出個彈簧或者螺絲釘。毫無準(zhǔn)備的和霍相貞對視了片刻,他突然起身向前,像彈個臭蟲似的,一指頭就把擋路的馬從戎彈開了。 鳩占鵲巢的坐到了霍相貞眼前,他低頭問道:“你有話說?” 霍相貞還捏著那三張信箋。對著顧承喜吸了一口氣,他啞著嗓子說道:“我走。” 顧承喜聽聞此言,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感覺自己是受了刺激,刺激得眼珠子都往外一努——自己這些天對他連求帶哭又泣又訴,效果等于放屁;而白摩尼不過是寫了那么一封有頭沒尾的破信,就讓他不但要活、而且要走了! 但現(xiàn)在不是算小賬的時候,有話也得順著霍相貞說。顧承喜因為內(nèi)心太不服不忿了,所以表面尤其爽朗,簡直快要哈哈大笑,以示豁達(dá)豪邁:“行!哪天你恢復(fù)原樣兒了,活蹦亂跳了,我就讓你走?!比缓笏斑邸钡耐约盒乜诖妨艘蝗骸靶值軌蛞馑及??” 這一拳太猛了,捶得他岔了氣,以至于說完這句話后,他開始咔咔的咳嗽,咳嗽了沒有幾聲,口水嗆進(jìn)了氣管,這一下可了不得了,他前俯后仰的咳嗽,四面八方的咳嗽,躺著的霍相貞和站著的馬從戎,全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馬從戎?jǐn)Q著眉毛,上前給他又摩前胸又拍后背,及至咳嗽平息了,他面紅耳赤的長吸了一口氣,吸出“啊……”的一聲,聲音十分蒼涼,簡直像哭。 169、驅(qū)逐 馬從戎喂了霍相貞小半碗稀薄的米湯,又?jǐn)Q了一條熱毛巾,要給他擦一擦頭臉身體。厚棉被掀開來,連霍相貞自己都嗅到了一股子隱隱約約的汗酸氣。馬從戎先是解開上面小褂,給他抹拭了前胸后背,肋骨一道一道的,脊梁骨一節(jié)一節(jié)的,看著令人心驚。而霍相貞先是不言語,及至馬從戎要給他脫褲子了,他才伸手向下?lián)趿艘幌?,有氣無聲的說道:“我自己來……” 馬從戎當(dāng)即笑了:“大爺,您怎么了?對我還帶不好意思的?” 霍相貞不是對著他害羞,是看顧承喜高高大大的站在炕前,一直在一眼不眨的盯著自己。在這個人的注視下先被扒成赤裸,再被擺弄著翻來覆去,他總覺著不體面。在他心中,顧承喜幾乎是個異類——說他是兔崽子,他絕不是;說他是男子漢,也不對味。要是換個旁人對他虎視眈眈,他興許還不會這么窘。 馬從戎嘴上溫柔,手上利落?;粝嘭戇€沒喘出下一句話,下身一涼,是褲子已經(jīng)被馬從戎扯到了大腿。馬從戎低頭瞧了瞧,心中生出了一句不好出口的趣話:“大爺渾身上下,只有一處沒瘦。興許這東西皮薄筋粗,本來就是個沒油水的物件?!?/br> 沒有當(dāng)著顧承喜開這種玩笑的道理,所以馬從戎想想而已,想過就算。孰知顧承喜和他心有靈犀,也覺得霍相貞一身的rou都被熬干了,唯有下身風(fēng)采依舊,當(dāng)?shù)闷稹按T果僅存”四個字。 馬從戎想請顧承喜幫忙,設(shè)法把霍相貞偷偷送進(jìn)天津租界——明公正氣的讓他露面,那肯定是太危險了,畢竟是上了通緝令的人,身體又虛弱成了這樣,哪里還有冒險的資本? 顧承喜聽聞此言,從理智上講,也知道馬從戎是好意;從感情上講,卻是勃然大怒,立刻就想把馬從戎?jǐn)f走——我舍生忘死的把人從河里撈出來了,你說帶走就帶走了?你怎么這么會占便宜? 咬牙切齒的咽了口唾沫,顧承喜沒對馬從戎翻過臉,所以此時也還想氣氣的拒絕。但是來回思索了一番,他沒措出合適的言辭,反倒措出了一團無形的怒火,從心窩向上直攻天靈蓋,并且讓他暗暗的想道:“一個兩個全越到我頭上來了,難道我是他們的灰孫子?我欠了他們的? 思及至此,顧承喜對著馬從戎一招手,把人招到了外面廂房。這回離了霍相貞,顧承喜頗有揚眉吐氣之感,開始對馬從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問話:“你那箱子里裝的都是什么?” 馬從戎也看出他氣色不善了,不禁莫名其妙:“吃的用的,也有西藥和魚肝油健身素?!?/br> 顧承喜點了點頭:“好,把箱子留下,你回天津吧!” 馬從戎大吃一驚:“???” 顧承喜一瞪眼睛:“啊什么??!我把他留下來多養(yǎng)幾天,不行嗎?當(dāng)初我為了救他,差點兒在河里淹死,就憑這一手,你還怕我再害了他不成?三爺,咱明人不說暗話,就這么定了!你要是同意呢,咱是朋友,往后你隨時來,我隨時歡迎;你要是敢跟我橫著干,那我沒的說,今天直接讓你橫著出去!” 馬從戎怔了一下,隨即笑了:“我的顧軍長,您看您這話說的,嚇了我一跳。您對我們大爺?shù)亩髑?,那不用說,我心里有數(shù)得很。那天在家里一聽您講,我就感激的了不得,只是當(dāng)時慌里慌張的光顧著著急了,連句正經(jīng)的道謝話都沒有說,您是寬宏大量不計較的,可是我心里一直記著,絕不敢忘。既然大爺現(xiàn)在沒事兒了,我就回天津去,過兩天再來,一是給大爺再帶幾樣營養(yǎng)藥丸,二是要給您送份小小的謝禮,也好表表我這一份心意?!?/br> 顧承喜個子高,所以要正視馬從戎的眼睛時,須得微微的彎一點腰:“三爺,你以為我是想跟你要錢?。俊?/br> 馬從戎保持微笑:“顧軍長,您這可是講歪理了,簡直傷了咱們之間的感情。” 顧承喜對著房門一抬下巴:“怕傷感情,就回你的天津去,等我消息,該讓你來的時候自然讓你來?!?/br> 馬從戎在不得不和氣的時候,會是相當(dāng)?shù)暮蜌猓骸邦欆婇L,我回天津是沒問題,只不過……”他沉吟著笑問:“我不明白,顧軍長何以如此急迫?” 顧承喜望著馬從戎,望了許久,末了平靜的答道:“我喜歡他,所以想趁這機會和他多親近親近,想把我和他之間的疙瘩全解開。兩個人的事兒,中間多半個人也不行,何況你馬三爺這么活蹦亂跳的,一個頂兩個。就因為這個緣故,我現(xiàn)在看你很礙眼,想讓你趕緊走,讓我和他清靜清靜,明白了沒有?” 馬從戎聽聞此言,先是靜靜的注視著他,隨即似笑非笑的一皺眉頭:“你……喜歡……大爺?” 顧承喜背了雙手,有種剖肝瀝膽的痛快。他的感情,七年之久,今日終于昭告天下——雖然面前只有馬從戎一個人,可是顧承喜覺著,自己就是昭告天下了! 七年了,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哪有這樣徹底的單相思?哪有這樣無望的浪漫?對著目瞪口呆的馬從戎點頭一笑,他感覺自己是報仇雪恨了。明明是愛,提起來卻是血淋淋惡狠狠,感情強烈到了這般地步,愛恨都無法分了! 迎著顧承喜的目光,馬從戎依然笑著,聲音很輕:“顧軍長,您真會開玩笑?!?/br> 顧承喜饒有耐心的一搖頭:“非常正經(jīng),不是玩笑。” 馬從戎快要笑不下去了:“大爺他——” 他想問“大爺?shù)囊馑肌?,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感覺沒有必要問。大爺?shù)矊︻櫝邢灿邪敕忠馑?,也不至于餓成了人干。 于是他臨時換了內(nèi)容:“大爺他……也沒什么好的?!?/br> 顧承喜深深的一點頭:“你這句話,我很同意?!?/br> 馬從戎不說話了,單是看著顧承喜。 于是顧承喜繼續(xù)說道:“馬三爺,他是沒什么好??赡隳転樗臀抑x禮,我也能為他跳冰窟窿。放心,我和他是打過不少仗,但現(xiàn)在他打不動了,我也打夠了。你讓我再伺候他幾天,等到過完年了,他大概也能有幾分人模樣了,你再過來。到時候怎么安頓他,也是個難題。咱倆免不了還得商量商量?!?/br> 馬從戎審視著顧承喜的神情,越看越真,心中只覺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