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_分節(jié)閱讀_63
孟小北哼道:“你不就是我爸么?!?/br> “那不一樣……”少棠特實在地說,“你不給我打沒關(guān)系,我沒計較。你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爸你媽,你弟弟,可別回頭都忘了有你這號人?!?/br> 這話細琢磨就有意思,少棠好像是說,你不給我打我反正也不會忘了有你這人。 孟小北故作滿不在乎:“有沒有我這號人,我以后還能再回西溝?我就在這兒了,我也就這樣了。” 言外之意,我就賴上你了。 耍賴兒子配心軟的小爹。 男孩子容易犯中二病犯渾出軌瞎胡鬧的年紀,孟小北倒是沒太跑歪亂來,他心里存著一個情感寄托,少棠就是戳在他心里那一根正直的標桿,他在親情上最重要的慰藉、依賴,所以他永遠不會跑太偏,心思隨著少棠轉(zhuǎn)。 倘若少棠將來有那么一天,不讓他圍著轉(zhuǎn)了呢? 孟小北沒想過那么多,想象不出那樣的情形。 寒假里有一回,孟小北還真去了西山大院找少棠。 公共汽車不好坐,需要倒好幾趟車,孟小北正是膽大張揚的年紀,也不嫌累,愣是騎著那輛破舊的26自行車,頂著嚴冬降臨京城的西伯利亞冷空氣,從八里莊一路騎到海淀。 那時是真不怕吃苦,見一趟喜歡的人,這大老遠的路,快趕上紅軍兩萬五。孟小北一路喝著西北風,最后用圍巾把自己腦袋包起來,包得像陜北趕羊的老漢。他按照地址指引,路上還好幾次停下來問人打聽。 騎到一半路,車鏈子還忒么掉了! 他又停下來修車,摘下手套,手凍得通紅,狠命給自己哈氣。他跑到路邊副食店借了一個改錐一把扳手,自己把大套卸下來,鏈子重新裝上。雖然辛苦,心里美得屁顛屁顛兒的。 賀隊長當天下午剛結(jié)束考核科目的訓練,還穿著消防兵的迷彩褲和綠色膠鞋,看到干兒子都有些吃驚不是不惦記,是忙得顧不上。 少棠皺眉問:“你自己騎自行車來的?” 孟小北嘴角一彎:“嗯。” 少棠:“你騎了多久?。?!” 孟小北渾不在意的:“還成,倆小時。路上修車耽誤我半小時,不然我早就到了!” 孟小北也希望自己在對方面前,能像個成熟些的男人,什么都能罩,也不會給干爹添麻煩。 少棠看一眼他的手,從兜里掏出手帕,拽過干兒子的手,仔細擦了老半天,又帶他進大院里洗手。孟小北一手黢黑的機油,少棠拉著他的手腕一路走…… 西山環(huán)境優(yōu)美,即便酷寒嚴冬,茂盛的針葉林仍掩映出一山的蒼翠生機,綠樹藍天。 這里部隊條件又上一個檔次,下級小兵營房都是寬敞的三十多平米大開間,不再是上下鋪,全部是整齊排列的單人小床。小戰(zhàn)士見著賀隊進來,全體起立“啪”得打立正,準備聽訓。孟小北從少棠肩膀后面探出個小臉,沖小兵哥拋眼色。 孟小北一進少棠的單間辦公室,立刻原形畢露,迅速撲倒在床上,兩腿一劈撅著屁股,賴了吧唧的,雙眼瞇出得意的皺紋。 少棠皺眉,但沒呵斥,反手趕緊關(guān)上門,允許干兒子關(guān)起門在屋里胡鬧。 孟小北把疊好的豆腐塊揉亂,埋頭滿足地吸一口枕頭間某人的氣息。 孟小北問:“當大官了,晚上一個人睡,不嫌無聊啊?” 少棠道:“終于聽不見別人打呼嚕,無聊得我爽著呢?!?/br> 孟小北:“你這人是不是……只要跟別人在一起,你就特別煩?” 少棠:“……也不是,我一個人待慣了?!?/br> 孟小北這回沒有在床褥底下搜到《大眾電影》之類的附有女人艷照的雜志,心中歡喜。然而他在少棠辦公桌上發(fā)現(xiàn)一個郵包,里面是一桿帶高檔禮盒包裝的金筆,還有一款男式手表。 “這么好的鋼筆,誰送你的?”孟小北頭一反應(yīng)就是,“女的吧?” 他已經(jīng)知道他小爹沒有媽了,與父親關(guān)系不睦,生活里還有誰關(guān)心著給寄東西? 少棠哼了一聲:“什么女的。內(nèi)個誰,你見過,原來西溝你爸他們廠里,段紅宇。” 孟小北頓時興致勃勃:“就是那個在西溝搞出人命來,被人把腿砍瘸了的那個,哈哈哈哈!” 少棠瞇眼瞅他:“你還知道‘搞出人命來’。” 孟小北嘴角一撇:“我多大了?我什么不知道。那個段紅宇,還給你寄東西啊……” 少棠不耐煩一揮手:“趕緊拿走,要不是留這桿好鋼筆給你畫畫兒用,我就跟郵遞員拒收,說我們院查無此人,就沒有我這號人?!?/br> 少棠身邊肯定還是有不少人的,只是孟小北那時傻二小子,不知道。 少棠提到糾纏他的“牛鬼蛇神”,舉個例子,就包括他熟人段紅宇。離京多年,賀少棠都已經(jīng)快把這人給忘了。他剛一調(diào)回,玉泉路大院的老鄰居就知道信兒,說賀老總他家的外甥回北京部隊了。隨后,段紅宇電話就追殺到西山。 可別以為段少爺仍然難忘舊情跑來求愛的,這人是來示威炫耀和擺闊的。段紅宇在電話里揚著調(diào)子,笑道:“少棠——五年沒見,你不一樣了吧,哥們兒咱可也混得不一樣了,想象得出來不?” “老子現(xiàn)在,不在部委里干了,我出來單干,我公司在香港那邊兒注冊辦事處了!噯內(nèi)蒙風沙大吧少棠,吹不吹你???” 少棠冷笑:“吹,臉上皮吹厚了一層,刀槍不入?!?/br> 段紅宇說:“老子現(xiàn)在,開的是四個轱轆的車!少棠,你是不是還開你們部隊那個三個輪子的屁股后頭冒著黑煙的‘突突突’吶?” “老子現(xiàn)在,每年去兩趟香港,不干別的,就為了嘗嘗海鮮,去趟澳門,就為賭個錢?!?/br> “而且我現(xiàn)在,非日本原裝進口的不用,我最近玩兒表,日本‘精工’的!少棠,你戴什么表???” 少棠說:“噯,段紅宇,你后門上是不是都鑲上金剛鉆了?金的最耐cao。” 段紅宇總結(jié)道:“賀少棠,你還真別怪我當年沒給你機會,你現(xiàn)在特后悔吧?” 少棠咬著煙,電話里點頭道:“還真忒么有點兒后悔,當初我把你給日了,就憑您自帶嫁妝貼到我們賀家,我今天早就發(fā)了。” 段紅宇曖昧地低聲調(diào)戲:“噯你還真別說,我前面那玩意兒,還真鑲了幾粒金子,你想不想哪天試試?” 少棠甩上電話之前,也上糙話嘲諷道:“就您那鑲金剛鉆的屁股,你找跟金條最配你了,人roubang真的不般配你!滾吧!” 別說段少爺看不懂,當年玉泉路大院出來的這一批高干子弟,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已經(jīng)有許多人憑借自身背景下海經(jīng)商、做外貿(mào)、利用各種渠道積累財富。進部隊當兵已經(jīng)不再時髦,有本事的紅貴子弟紛紛搖身一變成為官僚資本的cao辦經(jīng)手人,走在先貴后富道路的最前列。像賀少棠這樣仍然踏踏實實在部隊里做事、不惦記發(fā)橫財?shù)?,已?jīng)很少,他是個異類。 孟小北手腕子戴上了高級手表,干爹送的他心里高興,從床上竄下來,掛到少棠背上,從后面猛地勒住少棠脖子!他現(xiàn)在胳膊勁兒也挺大,是男人了,二頭肌鼓鼓的,小前臂都繃出青筋! 少棠被勒得后仰,隨即發(fā)力一掙,腰上一使力就把孟小北整個人的重量生扳過來,把人背起來。 孟小北像個四仰八叉大賴蟲子趴在少棠背上:“哎呦——” 少棠低聲道:“別瞎鬧?!?/br> 孟小北湊耳小聲說:“怎么了?以前就能鬧?!?/br> 少棠:“以前是以前。樓道里有人看見了,你放開?!?/br> 少棠把人放下來,系緊領(lǐng)口,正了正軍裝外套,下巴刮得很干凈。孟小北驀地小失落,低聲抱怨:“干爹,你比以前‘正二八經(jīng)’了?!?/br> 少棠眼底發(fā)黑,深深看了小北一眼:“對你我才正經(jīng)?!?/br> 孟小北略失望:“我跟別人有什么不一樣?” 他褲兜里還藏著為他干爹編的一副彩繩手鏈,心想,少棠再對他這么冷淡,他就不送給這廝了!暗戀中人的小心思就是這樣,一會兒特別暖,一會兒又好像被人扔冰池子里迅速就涼了,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多愁善感。 少棠說:“你跟別人有半點兒一樣?別人是我寶貝兒子么?” 別人是我的“寶”啊,還是“兒子”?少棠心想。 少棠也確實只在孟小北面前端莊正經(jīng),也不能說彼此關(guān)系生疏了,或者放不開手腳,絕不是。當情感心態(tài)上將一個人擺在極重要的位置,這就是一種看重和尊重。因此他可以對段紅宇說很糙很葷的話,毫無忌諱,他對小北從不那樣亂來。說白了段紅宇在他眼里,就跟一根器官沒多大區(qū)別,孟小北不一樣,孟小北是從小養(yǎng)大的“小棉襖”,寶貝著呢。 但凡是男人,大抵都能把心一剖兩半,一半極浪蕩下流,另一半就是美好與純真的保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