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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死一太監(jiān),賤民而已,我公子桑若失臂膀。 只因軍民萬千死傷于我無關(guān),姑娘數(shù)十我轉(zhuǎn)眼即忘,他等與我何干。 是吉佰啊,吉佰啊,今生好友嘻笑之人,唯得三二,去了半數(shù),不能忍,何能忍。 十箭盡發(fā),一地殘紅。 世郡殿下暴虐于人,宮中爭相傳之,誰也不大記得昨夜因著二兩牛rou而死的小太監(jiān)是個什么樣的賤民。 一白袍,一藍(lán)衫兩個影子在玉階上坐了半日,白允沫把子桑手里空著的勁弓取下來。 倒還真是重,拉了拉,她拉不動。 小的時(shí)候,白允沫其實(shí)比子桑還要要拉小弓,在肥獵窩里住的那個冬日她甚至以為自己以后也會跟著子桑去山里獵豬呀,羊的。 隔年再見,都各自變了模樣,白允沫行醫(yī)濟(jì)世,公子桑將北征而上依是血里浴生。 子桑第一次殺的,是一頭熊,回來后用著冰涼的雪水洗了好久的手,洗了又洗。 洗完后再不念阿彌陀佛,再不敢多提萬事諸佛。 拿起屠刀,何處不是煉獄,殺生為仁,怎又不是慈悲,須彌之間,神魔兩生。 白允沫握過那雙手,仍是發(fā)涼得厲害:“現(xiàn)在可好受些了?” 搖頭,倦倦地倒在藍(lán)袍子里:“吉佰還是回不來。” 你知就好。 遠(yuǎn)處宮人正用水洗著地上紅磚,白允沫試著多與子桑說些別話:“你北上后,我就仍是去醫(yī)事局的,每天就和各種藥打交道,給那些高官大貴們看病,時(shí)常跟著師父來探視你的王爺爺,到了春時(shí)就天天盼你歸來的喜迅?!?/br> 此時(shí)不過初冬略深些,到明春暖雪化的日子,說長不長,只在心里掐著怎么也短不了似的。 “原來你有這么多事兒要做,我以為除了我叫你進(jìn)宮時(shí),你都在樓里哄姑娘的。” 這才略回過神來過了今日兩人相見不知是否有歸期,子桑面上稍事浮出些許笑意,盡量不去想吉佰那高挑的身子和挨揍的樣。 白允沫輕撫著懷里人的臉蛋笑說:“做什么總得像什么才是,哪里像你,好好的世郡做成了朝上花瓶?!?/br> “你又知道?” “那是自然,天下人現(xiàn)在可是都知道了?!?/br> “是不是也嫌我了?” “我又不是那般的天下人,你也不是我的殿下,你就是我的子桑。” 花瓶也好,王材也罷,在我懷時(shí),只是軟玉瑩潤般的女子。 于是再緊了緊:“那便好。” 又再是依著偎著哄著讓子桑勉強(qiáng)吃了些東西。 吃的東西仍是偷偷令下邊試了銀針,再又令太監(jiān)試了嘴才敢端上來的。 “回頭這事我會再細(xì)里令人打探,若是查得是方仲侯一干人,兩筆帳我都要與他清算?!?/br> 膳畢,白允沫又是挽了袖把子桑手放在溫水中凈著。 子桑抬眼看著面前小小的人兒,平時(shí)看她玉面含笑,親親和和,沒想一直還惦著這事:“你打算怎樣?” “方仲侯一干防備心極重,令人暗殺也是多有難處,不著急,總會逮著機(jī)會的?!?/br> 拿了絹兒給子桑把手上的水跡抹去,仰臉繼而又是嫣然一笑:“也不能一下子把他等殺死,得抓了來,片rou油炸?!?/br> 小臉兒看著粉琛琛,說出來的話卻尤顯出幾分厲害的樣子,子桑伸出兩指捏著:“好好做你的官兒,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來替你報(bào)?!?/br> 反正左右這些見不得的事兒總會送上門來,索性開弓射個痛快好了。 于是又把那弓拿過來看來看還是覺得輕巧了,扔給旁邊的福安:“再去令人于庫中找把結(jié)實(shí)些的,更好的?!? 北征路上她總得有什么東西防在身上才好,長劍長槍她使不來。 天色又是稍沉了下來就有小太監(jiān)前來通傳,王上那邊有召。 “就來?!?/br> 話音剛落下轉(zhuǎn)頭就見旁邊人兩行淚照舊于臉蛋上掛了下來,笑:“我好不容易不哭了,你便又跟個淚人兒似的?!?/br> “哪能一起哭,你哭只有我能安慰你的,現(xiàn)在輪到你寬慰我了?!?/br> 是了,是了,問她:“又是樓面里學(xué)來的?” 拿手來捶:“你還不給我抹淚兒?!?/br> “遵命,娘子?!?/br> 送到宮門前,從懷里拿了個東西,半是猶豫著,嘴里有些含糊:“我做的,拿去。” 見她面上有些扭捏,白允沫接過來展開。 把面上的包著的帕子打開,便見得一個小囊袋臥于掌心,上邊不成樣子地繡著個桑字,再一個沫。 難怪這么個表情。 左右看了看,這囊袋大概是個略長些,算是方的罷,只是有個角歪歪的也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針腳亦是一個長一個短的,不過好歹逢了兩行線,裝了香料進(jìn)去應(yīng)該也不至于漏出來。 細(xì)細(xì)收起裝好,強(qiáng)忍著笑說:“做得真好?!?/br> “真的?” 內(nèi)里眼睛還是有些酸的,想了好些日子都沒想好要送個什么東西給白允沫的。 吉佰說了,白少主要什么沒有,你送甚都沒新意,不如送些有心意的東西。 向來定情都是送香囊的,也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找了一堆五色繡線天天哄著她繡。 扎手指不說,繡出來的東西也太不像話了。 白允沫再又是往她懷里湊了湊,依是微微仰起頭在她脖兒上輕咬了口:“可不,你做的東西,怎樣都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