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雙城_分節(jié)閱讀_29
王曉璇完全是一片好心,鄭陸家的事她也聽說了,她見陶承柏這幾天總是一副垂眉耷眼鬼哭神愁的模樣,就和陶承業(yè)商量著拉著他出去散散心。分開幾天,兩人都消消火,回來正好開學,就又能跟之前一個樣了。 陶承柏盡管心里是十二分的不樂意,此時也只能躺在后座上干瞪眼,一路悶悶不樂,如此這般到了飛機上還是個不言不語的模樣。 陶承業(yè)跟王曉璇自然并不是專門出去玩的。王曉璇年輕的時候因為陶承業(yè)流過一個孩子,身體大大地受了損傷,疑似不孕。這次他兩是提前預(yù)約了北京的一家婦科醫(yī)院。 陶承柏跟著大哥大嫂晚上就到了北京。第二天到預(yù)約好的醫(yī)院給王曉璇做了身體檢查并做了一個輸卵管疏通手術(shù)。醫(yī)生說如果兩個月以后還是沒有懷孕的跡象,可以再回來復(fù)檢。 稍事休整,三個人便開始了北京之旅。陶承柏每到一處,便想著以后定要和鄭陸一起再來一次,景由心生,于是身邊的事物似乎都變得格外可愛起來,如此一來情緒也漸漸高漲,待到回程的時候,陶承柏的心境與來時已經(jīng)大不相同。 這么多天不見鄭陸了,他實在是想得很。簡直是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回到了錦繡。先跟著陶承業(yè)一起去醫(yī)院看了姥爺,在病房里,陶承柏像吃了彈簧一樣屁股坐不住凳子,嘴上和人說著話呢,腦子早不知道已經(jīng)飛到哪里去了。 陶承柏從醫(yī)院出來,懷揣著滿腹的想念一團熱風一樣刮到了鄭陸家門口,然而家里竟仍是沒有人的,天此時已經(jīng)擦黑了,院子里黑黝黝的顯得格外寂靜。 這是什么情況?打鄭陸的電話仍然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 陶承柏熱氣騰騰地站在了吹著冷風的巷子里,心里閃過了一絲驚慌:事情很不對勁。他垂著手往巷子兩頭望了望,略略站了一分鐘,然后毫無預(yù)警地轉(zhuǎn)身奔了出去。 陶承柏一口氣跑到鄭媽的店門口,就見卷閘門鎖得結(jié)結(jié)實實,正中間一人高的地方用寬頭透明膠帶粘了一張店鋪轉(zhuǎn)讓的廣告,日期正是他去北京的當天。 陶承柏一邊喘息著,有些茫然地將廣告內(nèi)容讀了出來,似乎唯有通過耳朵來聽一遍方能同嘴巴眼睛一起準確確認其內(nèi)容。 陶承柏熱得穿不住羽絨服,他將衣服脫掉隨手扔在了路邊的馬路牙上,往衣服上一坐,撫了一把自己已經(jīng)汗?jié)竦那邦~,低下頭開始打電話。 首先是鄭爸鄭媽,電話響了很久,均是無人接聽。接著是鄭光輝,這次到是很快就被接起來了,并明確地給出了答案:二嬸娘要離婚,已經(jīng)回娘家了,鄭陸也跟著去了。 “鄭陸也跟著去了。”陶承柏嘴上跟著他的語速重復(fù)念了一遍,楞楞地盯著自己左腳的鞋帶,半響抬起頭來,正和斜對面駛過來的一輛大卡的車燈對上了,頓時要被這陣強光刺瞎了雙眼。 于此同時,鄭陸和鄭媽正在新班主任于老師家里做客。于老師身材微胖,長得一副面慈心軟的和善模樣。她今年五十歲執(zhí)教快三十年了,把畢生精力都奉獻給了錦萊五中。 “老鄭現(xiàn)在連孫子都抱上了,我們當年一個班的同學估計都沒哪個能比他快的?!庇诶蠋熣f起老同學鄭連河總是一臉小促狹的表情,仿佛手里正掌握著他的一些過去的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似的,“哎呦,光顧著說話了,到了飯點了,鄭陸mama晚上就在這吃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不用客氣。” “不了,晚上家里頭還有事兒呢。也叨擾了一下午了,那咱們就先走了,以后鄭陸就麻煩您了于老師。”鄭媽和鄭陸一起站起來道別。于老師又再三挽留,鄭媽又再三拒絕了。 三人且走且說地到了院門口,鄭陸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于老師鞠了一躬,如此方才隨鄭媽走了。 錦萊縣比起錦繡就小的多了,母子兩個也不坐車,就打算這么慢慢地走著回去。從五中的教職工大院里出來,對面便是學校的大cao場,再往前就是五中的教學園區(qū)了。天寒地凍的,此時cao場邊的籃球架底下竟然還有人在打球,雖然離得遠又烏漆麻黑地看不見,但是能聽到咚咚的拍球和投籃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到天空像一塊大絲絨布,沒有星光黑得純粹。看得久了,會令人有一種正置身夢中的錯覺。 鄭陸此時想念起了陶承柏。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干嘛呢。 鄭陸快走兩步,追上了鄭媽,撈起她被風吹得有些涼的手,一把塞進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能這么快就把學籍轉(zhuǎn)過來了真虧了你大伯?!编崑寕?cè)過身來用另一只手給鄭陸把絨線帽子往耳下拉了拉。 鄭陸把頭別扭著歪在了老媽的肩膀上,很認真地說道:“媽,你別擔心,學習成績好到哪兒都一樣考,學習成績不好在哪兒都考不好。我會好好用功的?!?/br> 鄭陸只是簡單的安慰的兩句話卻又戳中了鄭媽的傷心事,她在昏暗的路燈里瞬間就潮濕了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頭往一邊歪了歪,碰在鄭陸額上。事情轉(zhuǎn)眼間就到了現(xiàn)在這種地步,她在寒冷的冬日夜晚走在這條陌生的燈光昏暗的水泥馬路上,那些滿足,幸福,傷心,眼淚以及難堪,所有的前塵往事真如夢境一般遙遠。唯一真實的就是還有兒子在身邊陪伴安慰她。 母子兩個慢慢悠悠地也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房子是個前后兩進的院子,因為是老房,格局都比較緊湊,人少住著倒正合適。 吃完飯,鄭陸破天荒頭一回搶著要刷鍋洗碗。又耐心地陪老媽看了一會電視才回房。 鄭陸鉆進被窩里,開著床頭燈看書。心不在焉地胡亂翻了兩頁,終于還是將手伸進了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鄭陸將手機拿在手里翻來覆去擺弄了幾回,最后在愁腸百結(jié)的猶豫中開了機。如心里預(yù)料的那樣,瞬間就蹦進來無數(shù)條短信,差點將手機信箱塞爆。 鄭陸往下縮了縮,在溫暖而黑暗的被子里慢條斯理地將短信一條一條點開,全是陶承柏撥打他的手機的短信提醒,竟然有一百多條,結(jié)尾無一例外是公式化的:請收到短信后,立即回復(fù)。 短信還沒有看完,手機突然一陣震動,倒把鄭陸嚇得心里一抖。 屏幕上閃爍的正是鄭陸前段日子剛給陶承柏替換的名字混蛋二字。 鄭陸從鼻管里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一轉(zhuǎn)手將手機塞回枕頭底下。 然而手機此時已經(jīng)瘋掉了,從能打通的那刻到現(xiàn)在十幾分鐘了,就沒有停止過震動。 電話一直在震,鄭陸的眉也越皺越緊,心里漸漸就抽筋似地疼起來:很顯然打電話的那個人此刻業(yè)已魔障了。 鄭陸一下從被子里挺身鉆了出來,掏出嗡嗡震個沒休的手機擱在腿上,手指輕劃,吭一聲響之后,終于讓它安靜下來。 還以為接通了陶承柏會立刻逼問他為什么不接電話,人在哪里什么的,鄭陸都做好了準備了,沒想到,半天手機里一點聲音也沒有。鄭陸疑疑惑惑地把手機擱到耳邊,這才聽到了那邊急促粗重的喘息聲。 陶承柏像條被人掐住腮的魚一樣張大了嘴開始拼命喘氣。他要被自己心里堵著的一口氣憋死了。鄭陸不說一聲走了,竟然真能就這么不跟他說一聲,就轉(zhuǎn)學了,離開了,現(xiàn)在開機了他一直打一直打差點要將手機鍵盤生生捏爛,而他就是不接。 好狠的心。 他此刻垂首坐在鄭陸家院子門口的石臺階上,大敞著衣襟,額前的頭發(fā)都已汗透了,凌亂地擰成一股,完全沒了造型,臉上的神色是奔波以后的極度疲憊,眼神憂傷,看上去正是一副十分恓惶的模樣。 “鄭陸,你好狠的心,就這樣折磨我……”半響電話那頭陶承柏輕輕地吐出了這么一句,好熟悉的一句話,陶承柏以前對他說過。然而此時這聲音里竟是隱隱有了一點哽咽。 ☆、38 三十八章 鄭陸無論怎么和他鬧脾氣,打他罵他,陶承柏都甘之如飴,他喜歡他,就是控制不了那種想盡自己一切所能去疼他寵他的心情。然而現(xiàn)在陶承柏很難過。從未有過的沮喪。他舉著電話坐在石階上,望向遠處的幾盞路燈,忽然就生出了一些自憐自艾的感覺。 在得知鄭陸竟然一聲不響就消失就轉(zhuǎn)學的那一刻陶承柏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在心急火燎地往這個地址趕來的路上他急得身上一層層往外冒汗;在無論如何都無法接通他恨不得甩手將手機砸爛的剛才,心口淤塞地他透不過氣來。 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自動逃避去想這個問題:在鄭陸心里,他其實到底算什么? 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是可以保護他寵愛他的哥哥?在完全進入鄭陸的那一刻他曾在心底狂喜:終于是我的了,他以為他和鄭陸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親密地勝過了這世上的一切人,原來沒有,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 陶承柏自行發(fā)明了一個死胡同,并且鉆進去就出不來了:鄭陸其實并不是那么在乎他,也不是他以為的那么喜歡自己,和他在一起也許只是打小的習慣。因而從他的世界消失也可以不必打招呼,反正自己總會腆著臉跟上來的。 于是陶承柏此刻便被一種名為患得患失的沮喪情緒魘住了。電話里半響依然是沒有聲音,他怔怔地收回目光,默默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小院,后面的窗戶里隱約透出了一些亮光。其實這到底是不是鄭陸的新家他也不能十分確定,鄭光輝說了一個地址,他就一路狂奔過來了,天黑路生的,也許找錯了也不一定。他坐在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的門前傷什么心難什么過呢?鄭陸此時就在電話彼端他也照樣無法得到他的一句話,就算找到了住處又能如何,鄭陸也不會理他也不會見他。他的鄭陸,發(fā)起脾氣來總是這樣的,不理人。 明明說好了以后不管怎么生氣也不會不理他的。 “我走了?!碧粘邪仡j然呼出了一口氣,對著那頭幾不可聞地說出了這幾個字,然后用手指輕輕一點,掛斷了電話。他今天從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跑到現(xiàn)在,忽然就覺出了累,身心俱疲的累,又冷又餓。剛才被汗透的衣服如今都冰冷地貼在身上,他不由自主地攏住衣襟,有些筋疲力竭地向前面的黑暗里走去。 這頭的鄭陸咬斷了嘴硬是沒有憋出一個字來。陶承柏的那句狠心其實就已經(jīng)讓他心軟了,氣歸氣,但是這么些天沒見心里肯定還是想的。他躍躍欲試地準備著要先痛快地罵他一頓再說,就等他開口討?zhàn)埩?,然而屏息靜氣地等了半天,就在他耐不住性子快要發(fā)火的時候卻等來了陶承柏有氣無力的一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