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許文茵總算側過眸看了他一眼。 謝傾就解釋:“你瞧,你不樂意和嚴六成親,我又正好幫了你們一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咱們倆怎么也算是有點戰(zhàn)友之情了吧?” 不待許文茵否定,他又道:“所以比起信他,不若信我。我這個朋友不比他靠譜多了?” 原來他繞了這么大一圈,就是想說這個。 許文茵沒興趣,將手中書冊一放就要趕客:“時辰不早了,小侯爺請——” “哎哎,等等?!?/br> 謝傾雙手一扒拉,扶住了一旁的書架,好看的雙眉突然緊蹙,膝蓋微彎顫抖,好似快要站不住了。 許文茵怔愣:“小侯爺這是怎的了?” “二娘子,”他抬起頭,似乎頗為艱難,“你也知道,娘娘方才罰我跪了兩個時辰。本來上回的傷就還沒好,這回還讓我跪了這么久。” 說罷特別委屈地吐出一個字:“疼?!?/br> 可惜這點委屈沒能讓許文茵顯露半分動容,問:“可你方才不還好好站著么?”聽踏踏而來的腳步聲,走得還格外的快。 謝傾忙道:“方才那是回光返照嘛,如今回光沒了,我說不定這回真得廢了。” 說得跟真的似的。 許文茵原本不信,可瞧他面色僵硬,怕萬一謝傾在這兒出了事,自己會被太后遷怒,便一指旁邊的木椅:“小侯爺若實在難受,不如先坐會兒?!?/br> 猶如看見魚兒上鉤,謝傾緩緩挑起唇角,挑到一半,又硬壓下臉去點點頭,扒著旁邊支架、書架,借著力一蹦一蹦到那椅子上坐下。 許文茵真有點后悔,早知方才就該趕他走,也不知謝十三這一坐要坐到什么時候。 “所以小侯爺大晚上還找我到底有何事?”她問。 橙黃的燈照下,她皙白的面頰泛起了暖色的微光,連側顏弧度都柔軟如珠。 謝傾看著看著,忽然一點都不想跟她聊外面那些無趣的宮闈陰謀之事了,指著她那燈道:“二娘子這燈倒是挺好看的?!?/br> “這是宮婢拿來的,不是我的。” 謝傾倒也不尷尬,又問:“二娘子這屋里焚的香是什么?怪好聞的。” “麝香罷了,小侯爺若想要,問問太后娘娘,想要多少就有多少?!?/br> 謝傾點點頭,馬上又要開口,許文茵轉頭過來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么?” 繞來繞去,沒個正題。他有耐心,自己可沒有。 謝傾被她看得有點無辜:“我就是想同二娘子聊聊天,真的?!?/br> 鬼才信呢。 “你瞧這行宮里的人都去泡那熱湯了,就咱們兩個不合群之人在這兒聊聊天,消除長夜的孤獨,不也挺好嗎?” 許文茵默了默,她承認自己不大合群,但謝傾說自己不合群,她卻是不信的。 不論行事作風,像這樣有一堆狐朋狗友又身份尊貴性格外向的人,怎么會不合群,又怎么會孤獨。 似乎是看穿她了的想法,謝傾漫不經(jīng)意將眼尾一翹,道:“沒有一個人知曉真正的你自己,這種孤獨,二娘子可體會過?” 許文茵微愣,“……我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自己為何會覺得謝傾這話里含著某種沉沉的,壓得喘不過氣去的情緒。 “難道小侯爺想說,現(xiàn)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嗎?”她轉頭看向他,今夜第一次,接下了他拋去的話茬。 依她對謝十三甚少的了解,只能想到這話不是與謝九有關,就是與她夢里秦追說‘謝傾騙了他’的原因有關。 她是想聽聽謝傾的回答的,可惜他似乎并不樂意回答這個問題,“誰知道呢,這么多年了,我都快分不清了?!?/br> “啊,對了,”不待許文茵接話,他自己就轉了話題,“二娘子今日是不是去見過圣上了?” 許文茵低嗯一聲。 “哦,當今圣上長什么模樣?” 話音落下,她撥動腰間穗子的手一頓。 他問,圣人長什么模樣? 謝傾沒見過秦追? 可自己的夢已經(jīng)被證實過許多次,這一點不可能與現(xiàn)實背道而馳。 謝傾分明早就認識秦追,他方才卻說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二娘子?” 許文茵回過神,重新審視謝傾,烏發(fā)雪膚,生得極好的一張臉,卻讓她背脊發(fā)涼。 她不該因為下午那一幕而放松警惕,覺得此謝傾或許非彼謝傾。 他不過是一直都裝得很好很好,好到所有人都松懈了神經(jīng)。夢里的太后就是,而現(xiàn)實的太后,也是如此。 這個人太過深不可測。 許文茵攥攥手,勉強穩(wěn)住神色,“陛下……陛下雖身形瘦弱,相貌卻如同女子般精致秀氣?!?/br> 不過這話對一個郎君來說或許不算是夸獎。 未料謝傾卻點點頭“哦”了一聲道,“精致秀氣算什么,有我長得好看么?只怕是連我腳后跟都夠不著吧?” 許文茵:……? “小侯爺既這般在意,不若自己去拜見陛下?左右都在行宮里?!?/br> 這是套話。 “行。”未料謝傾點頭卻很干脆,若換做以前他估計早就起了疑心,但自從那晚在她手指尖上親了親以后,他就忽然很樂意聽她套自己的話,“俗話說得好,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夜就去會會他。” 這回他的腿好似就不疼了,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許文茵想阻攔的話卡在喉嚨里,臉色都僵了僵。好家伙,果然在騙她。 謝傾視若無睹,待行至門邊,又回過眸來看她,殷紅的唇角一挑,“順便,再給你報個仇?!?/br> 他的背影遠去,與夜色遙遙融合,最后消失不見,許文茵愣愣伸手撫了撫額角那兩道細長的傷痕。 自己好像越來越看不懂謝十三此人了。 翌日,許文茵才剛起身用過早膳,那邊就有給使前來喚她,說是陛下傳喚。 她著實有些驚訝,本以為昨夜謝傾說的報仇不過是句玩笑話,聽聽就算了,并沒當回事。 她不覺得他還能對秦追做什么,太后再削弱帝王的勢力也不會容忍謝傾把當朝君王打一頓吧? 她系上披風,隨給使往天zigong室而去,途徑拱橋時,瞧見橋下嚴六和一個面生的小郎君正鬼鬼祟祟貼在墻邊,也不知在干什么。 等到了宮室殿下,那給使卻不繼續(xù)走了,只讓許文茵自己進去。 她一顆心都提起來,想起夢里自己也是這樣一個人走進去的,難不成會在這個時候場景再現(xiàn)? 她猶豫了下,轉頭道:“公公為何不與我同去?” 給使:“是陛下的吩咐。奴就在此處候著娘子?!毖燮ざ紱]為許文茵抬一下。 她知道沒法了,只得點頭,一步一步邁上殿前石階。 宮室門前守著兩個侍衛(wèi),除此之外再無一個宮人。還未走近便能感受到殿內昏暗死寂的空氣。 她心一橫,腳一跨,頭一垂,躬身而入。 為了弄清夢里的事,眼下逼不得已也要跟秦追和謝十三接觸。 殿內太暗了,唯一的光線是自殿門外透進來的陽光,但也不足以照亮整個室內。 她摸黑往前兩步,還未看清秦追人在何處,從暗處忽然撲過來一人,擒住她的雙手將她按倒在地,陰戾的聲音隨之響起:“原來你是謝傾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雞,賣慘護妻全都會! 第26章 秦追將她摁在地上, 許文茵也不知他這具瘦弱的身體從哪兒來這么大的力氣,抓得她很痛,只能顰眉道:“你放開我?!?/br> “我在問你話, 說!”秦追眸光冷戾。 說……說什么, 說她是謝傾的女人?許文茵自己怎么不知道這回事。 她道:“陛下誤會了, 我和他沒關系?!?/br> 有關系那也是將來才會有關系。 被他軟禁的關系…… 秦追自然不信許文茵的狡辯之詞,扣住她的雙手愈發(fā)用力。 昨夜太后突然派了一幫宮人來將他殿里的所有瓷器, 只要是能摔壞的都統(tǒng)統(tǒng)搬了個精光,連個茶蠱都沒給他留下。偌大宮室中空蕩蕩一片, 那些必要的茶盞、茶蠱乃至香爐,被這群宮人給換成了木制的。 秦追當時在一旁并未發(fā)作, 待人一走,抄起手邊原木茶蠱就扔出去,那茶蠱直線飛出去,在地上悶聲彈了兩下, 安然無恙地滾落在門邊。 秦追一口怨怒之氣涌上來, 只覺胸悶氣短,砸木頭的感覺一點兒也沒有砸瓷器來得痛快。 他一把揪住宮婢質問此事, 那小宮婢不如老練的宮人經(jīng)過世事,被秦追陰沉的臉色一嚇, 連忙就招了。 原來他砸杯子弄傷許文茵的事昨夜傳到了嚴太后耳里, 謝傾好巧不好也在旁邊聽見了。 懶洋洋地插了句嘴:“宮里雖然不差錢, 但那些瓷器都出自名家之手,日后若傳到后世也是明文古物呀,就這么被陛下糟蹋了怪可惜的。” 嚴太后一頓,忽覺是這個道理,便問他:“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這么愛砸東西, 不如把那些器具一氣兒換成木頭的,砸不壞還能反復利用,多好???” 就因著謝傾那句輕飄飄的“多好啊?”,秦追殿里的所有瓷器被統(tǒng)統(tǒng)撤走,擺上來的木制裝飾好看是好看,但怎么看都與這金碧輝煌的天子寢殿格格不入。 秦追氣得又砸了一個花瓶,那花瓶也是木頭的,在空中砰砰彈了兩聲,沒了后文。 他徹底沉了臉,若非宮人拼死阻攔,當真能沖出殿門去把謝傾碎尸萬段。 沒想到的是夜半三更,這找死的人自己來了。 秦追看都沒看他一眼,費力搬起凳子就朝他砸過去——既然茶蠱花瓶沒威力,這木凳總有點威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