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二)
清晰的輪軸旋轉聲從額頭處傳來,意料之中的空槍。 當她將槍還給銀面具時,看見他唇邊一閃而過的嘲諷笑意,很快轉頭問了胖男人一樣的話。 胖男人瘋狂地用袖子擦去臉頰上留下的汗?jié)n,沉默思考了許久。 連曉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自己選擇繼續(xù)等于告訴他:子彈不是相隔兩個位置。這樣的信息暴露給他對自己并無害處,反倒是暗示他信息量不平等,給他施加壓力。 他心算良久,最后選擇重新轉。 明智的選擇,和她想象得一樣。連曉暗自思忖,他只能將兩枚子彈分布分為兩種等概率情況,其中子彈相隔一個位置中彈的概率是一半,相鄰的概率是叁分之一,他必須選擇重新轉。 這個選擇看似對他有利,其實后手優(yōu)勢又到了她手上。 銀面具將槍遞給他,隨即抿起唇,露出一種極為惋惜的神情,像是已經預料到結果。 連曉注意到他的表情,格外凝目一瞬。他難道知道子彈的位置? 胖男人已經舉起了槍,見他表情不對,急忙放下手改口:“等等!能不能再轉一次?” “抱歉?!迸c柔和的語氣截然相反,銀面具眼神冰冷,“你沒機會了?!?/br> 胖男人的呼吸粗重起來,將胳膊緩慢舉至一半,手指在扳機處游移不定。 連曉稍稍放松了一下肩膀,人對死亡總有神奇的預知感,他猜到這槍是實彈,所以不想開這一槍。但既然參加了賭局,開槍是早晚的事情,不如趕緊動手,對誰都是個痛快。 電光火石之間,他面色陡然兇狠無比,隨即飛速伸直手臂,將槍口對準一旁靜立的銀面具。 銀面具平靜地注視他,全無畏懼之色,反倒令他猶疑起來。一剎那的慌亂后,他立刻調轉過槍頭,指向了對面的女子。 開什么玩笑。直對黑洞洞的槍口,連曉也難再冷靜。這可是違反規(guī)則,她看向身為裁判的銀面具,他安靜地看著胖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 他準備縱容這個行為嗎? 背后冷汗逐漸浸透衣料,她轉頭看見握著槍柄發(fā)抖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他在用力,他想扣下扳機。 她不斷地往后靠,直到不能再后,冰冷的椅背隔著濕透的衣料緊緊抵上她的肌膚。如此近的距離,趴下躲避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霎時間,銀面具揚起傲慢而輕視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胖男人的愚蠢行徑。 緊接著,匪夷所思的事情發(fā)生了。胖男人的手臂艱難地向自己的方向合起,當指向自己的槍口移開時,連曉也將鏈銬拽到了極限,呼吸紛亂。 他顫抖著將槍口移回自己額邊,眼睛瞪得極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舉動,喃喃道:“放開我,我不想死……” 扳機扣下,銀面具不知從哪變出一件西服外套,精準擋下了飛濺而來的液體,沒有沾染上他襯衫半分。 與此同時,鐐銬自動解開脫落。對于這個場景連曉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真正發(fā)生時她還是第一時間移開目光。 如果他不繼續(xù)執(zhí)行賭局,而是選擇對她開出這一槍,死狀甚慘的就是自己。但胖男人的舉動實在是詭異,像是被人cao控一般,這是凡人的能力嗎? 把外套隨手扔在地上,銀面具取出一方絲帕蓋在手上,從胖男人手中拿回鮮血浸染的槍,隨意擦了擦收入腰間皮質槍套中,朝她傲然笑道:“恭喜。” “我能走了嗎?”劫后余生下,連曉僅存這一個念頭。 銀面具抬手制止:“別急,我?guī)闳ヮI獎勵。” 不管她失憶前做過什么,眼前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她對獎勵全無興趣,只想趕緊離開這里,他卻快步上前捉住自己的手,強硬將她從座位上提了起來,不容她拒絕。 一盞門燈在他背后泛起柔光,自黑暗中照亮了墻上一扇白色木門。 他引領連曉推開門,冷冽狂風肆意涌入房中,霎時將門猛地推至極限。 迎向撲面而來的寒涼,她看清了門后光景,巍峨聳立的群山峻嶺之上,繚繞層云以旋渦狀環(huán)繞在蒼穹之上,縹緲星空穿過云間灑下絲絲縷縷光芒,照亮了山嶺層迭。 云霧中心是一輪耀眼白日,一抹殘月半隱在另一側星空之上。日月同天,世上怎么會存在這般景色。連曉怔然望著面前畫面,不覺眼淚從臉頰上潸然落下。 朦朧之中隱約傳來神圣空靈的詠嘆調,似是來自極致的高山之巔,明明一字一音虛無縹緲,卻猶如融化于心湖般深深映在她的腦海。 圣嘆之中,連曉感到身體在起奇異的變化。銀面具在身側看她,神色從容而平靜,不知在想什么。 她深呼吸幾下,低頭儼然發(fā)現面前是一處斷崖,半步之外即望不見底的深淵。再回頭一看,身后那間幽暗的屋子也不知所蹤,他們站在半平米都不到的山巔平地上。 銀面具拉住她的手上前幾步,直到站定在懸崖邊際。他仰頭面朝星空,迎風展開雙臂。 她頓時猜到他要做什么,驚慌之下想掙脫開他的手,他卻將自己握得更緊,身形優(yōu)美傾斜而落,拉她投入深淵之中。 颶風呼嘯淹沒驚叫聲,神圣奪目的星光籠罩她的身體,她看見烈風掀走了那張輕薄的銀面具。光芒一閃,面具轉眼深墜山崖。 “沉青,我的名字?!彼恼嫒萃鹑缥缫故⒎诺挠拿捞m花。雪白衣衫鼓動翻飛,他粲然一笑,“歡迎來到能力者的世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