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陣長長地靜默，顧老爺見陳湮并沒有再開口的打算，終于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怎么突然問起了他？”

    陳湮捏緊了茶杯，又突然松開，茶杯不穩(wěn)，咕嚕嚕滾了幾圈，掉在地上，砰地一聲碎了。

    “我見著了他，他死了……”

    顧老爺默然無語。

    陳湮復(fù)又說了一句：“我殺了他。”

    顧老爺愣了一瞬，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么，眼前的人從來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從他第一次見到陳璟時，這個人就一直處于一種冷淡、沉靜的狀態(tài)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不向任何人訴說心事。只是在應(yīng)該的地方使用手段，毫不猶豫地向著自己既定的目標(biāo)前行。

    今天是頭一回。

    陳湮也不過是想找一個人說一說，起初這個人應(yīng)該是林疋，可他已經(jīng)成為了楚天闊，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顧老爺。

    沉默了一會兒，陳湮主動把山谷里的事大略說了說。顧老爺聽得目瞪口呆、心驚rou跳。他知道陳珺在謀劃什么，可這個山谷里的事他半分也沒聽說過。

    陳湮并沒有給他提出疑問的時間，而是問：“你知道菡萏別院嗎？”

    顧老爺想了想，道：“聽說過?！?/br>
    “知道些什么？”陳湮問。

    顧老爺有問必答：“具體的我不知道，只曉得當(dāng)時有位重要人物來了金川，邀了貴客在菡萏別院舉辦筵席。后來煙波莊老莊主楚聞風(fēng)闖進(jìn)筵席刺殺那些大人物，失敗身死。陳珺說，是你在背后指使楚聞風(fēng)，使得陳老爺對你起了嫌隙。整個煙波莊差點因此受牽連，只是不知后來為何此事就此了結(jié)?！?/br>
    顧老爺用復(fù)雜的目光打量著陳湮，此事既然與陳璟有關(guān)，可為什么眼前的人卻不知道。即便所謂指使是構(gòu)陷，那么至少其中內(nèi)情他也應(yīng)當(dāng)比自己清楚。

    陳湮此時也不顧什么掩飾身份，只想盡量多了解一些信息。

    并沒有回應(yīng)顧老爺?shù)囊苫?，陳湮站了起來，道：“我最近一段時間要去閔先生那里，暫時不回來了。出了山谷的事，陳珺必定會加強戒備，你好好保重?！?/br>
    說完也不等顧老爺多說一個字，徑直沿著原路出門。

    先是去客棧找了守夜的青衣人，把顧老爺?shù)脑捊淮宄?。他想要見楚天闊的，這些話親自告訴他更好，可想到他正在養(yǎng)傷，不便打擾，于是讓人代為傳話。

    不過陳湮心里也清楚，這只不過是他不知如何面對楚天闊的理由罷了。

    他現(xiàn)在很糟糕，他不想讓楚天闊看見。

    離了客棧，天色微明，城門剛剛開啟，陳湮就出了城，直奔閔不歸的小屋。

    到了竹林外，想起上次來的時候，還和楚天闊被困在網(wǎng)里，陳湮覺得仿若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事。

    按照閔不歸上次說的關(guān)了機關(guān)，走進(jìn)竹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不在，便坐在一邊等他回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氣便晴好起來。陳湮來時帶了一身夜露，這會兒晨光透過窗戶灑進(jìn)屋子里，漸漸地充盈起一股暖意。

    屋外腳步聲響起，閔不歸走進(jìn)屋子，卸下背簍，只看了陳湮一眼，毫不意外道：“來了？”

    陳湮把方子交給他，道：“我見過苗不休了?！?/br>
    閔不歸翻動方子的手一頓，轉(zhuǎn)過身來，眼里殺意畢露，問：“在哪兒？”

    “城外一處山谷，他似乎在幫陳珺做什么實驗。之后隨著一個玄衣劍客逃走了，不知去了何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會留在金川。兩個月后的英雄宴，他說不定會出現(xiàn)?！标愪我豢跉庹f完，看著閔不歸的臉色忽明忽暗。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便去英雄宴上等著他?！遍h不歸冷笑一聲。

    仇人近在咫尺，瞬間的沖動過后便恢復(fù)了冷靜。他尋了對方二十年，自然是要蓄勢待發(fā)，一擊即中。

    陳湮把懷里的英雄令交給他，道：“這是參加宴會的信物?！?/br>
    閔不歸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猜到我會去英雄宴？”

    陳湮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

    “你把英雄令給我了，那你呢？”

    英雄宴是大事，陳湮不可能不去。他擔(dān)心閔不歸公然去領(lǐng)取英雄令會暴露行蹤，苗不休一旦發(fā)現(xiàn)，說不定就不會在宴會上出現(xiàn)，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假裝楚天闊的家眷跟他混進(jìn)去。但如今他與楚天闊分開，也就只能假扮閔不歸的徒弟或是藥童了。

    閔不歸覺得他考慮得有道理，便接下令牌，轉(zhuǎn)頭仔細(xì)研究手上的方子，愈看眉頭愈緊，怒氣翻涌，最后一掌打碎了面前的竹桌

    “師父一生懸壺濟(jì)世，耗了許多心血寫下《毒經(jīng)》也只為醫(yī)用，這狗賊偷了書去，卻用來這樣草菅人命！”閔不歸咬牙切齒，恨不得此時此地立刻把苗不休剝皮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