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起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半。天色微亮, 江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皺著眉頭按下鬧鐘。

    她從被窩里坐起來, 覺得脖子疼得厲害。

    隱約記得她昨晚坐在飄窗上和沈繹打電話打到了深夜，她哭著吐字不清，吞吞吐吐地跟他說了一些“好想他”之類的話。

    然后就累的睡過去了。

    半夜被李嫂叫醒, 才到床上去睡。

    江窈本以為沈繹不在的日子里她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可終究是低估了分隔兩地后距離帶來的巨大落差感。

    沒人會再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把她抱在懷里拭去她的眼淚，對她溫聲說：“乖，我在。”

    她心思敏感又細膩, 總是習(xí)慣性地依賴他，現(xiàn)在他不在身邊了, 即使才分開一周多的時間。

    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他。

    等思緒回籠，江窈慢吞吞地掀開被子, 找到放在飄窗上的手機。不出所料，已經(jīng)沒電了。

    她給手機充了一會兒電, 拔下充電器就匆匆趕去學(xué)校。

    走在路上的時候早霞鋪滿了半邊天, 像是切開后酸溜的橘子，很澄澈的顏色, 耳畔還有清脆的鳥鳴聲。

    江窈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微信上有許多朋友發(fā)來的生日祝福。

    韓苑和江紹林除了發(fā)來金額巨大的轉(zhuǎn)賬，還各自配了一篇小作文, 大意就是女兒十八歲了, 以后的日子要乖要聽話, 要照顧好自己balabala。

    江紹林還說已經(jīng)幫她給班主任請了假，下午會來接她回江家老宅一家人一起吃飯。

    江窈咬著袋黃桃酸奶，單手打字回了個“好”。

    倒是沈繹，手機上無數(shù)個小紅點里，沒有一條來自他的消息。

    但江窈是記得的的，在昨晚的電話里，零點那一刻，他是第一個對她說：“窈窈，生日快樂?！?/br>
    聲音通過細細的電流，卻顯得格外清晰。

    江窈回想起來，很小弧度地彎了下唇角。

    至少在她看來，無數(shù)冷冰冰的文字消息。

    也比不過親口說出來的一句有意義。

    下午第二節(jié)課上完，江窈抱著在幾個朋友那里收到的禮物走出校門。

    她先把禮物放到公寓里，換了身衣服，隨后和江紹林回了江家。

    時間尚早，伯父他們都還在公司工作，只有江燦和奶奶在別墅里。

    江燦本來是在a市出差的，也緊趕慢趕地在今早飛回了尋城給江窈過這個十八歲的生日。

    他給江窈和江紹林開了別墅大門，打過招呼后示意江窈去陪奶奶說話。

    奶奶坐在花園的小亭子里曬太陽，江窈走過去的時候，腳邊不知從哪里猛然跳出來一只橘貓。

    江窈還記得它，小時候是她養(yǎng)著的，后來江紹林嫌煩，不讓她養(yǎng)，才送到奶奶這里來。

    可惜，那只橘貓似乎不認識她了，弓著背，一雙深棕色的大眼睛瞪她。

    江窈和它大眼對小眼好一陣，最終橘貓搖搖尾巴，揚著高傲的頭顱邁著短腿走開了。

    花園里有她小時候和江燦一起種下的梔子樹，夏天總是盛開大片大片的梔子花。

    很白，很香。

    過了花期，現(xiàn)在梔子花已經(jīng)不開了，只剩下一棵樹，樹枝椏上面掛滿了墨綠色的葉子。

    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奶奶了，江窈坐在石凳上和她說話。

    奶奶的頭發(fā)花白了許多，耳朵也不太好了，聽不太清楚江窈的話。

    年邁的老人臉上布滿皺紋，眼里含著淚，伸出不再細膩的手拍拍江窈的腦袋，像小時候一樣，對她說：“窈窈乖。”

    這里的一切都還是江窈熟悉的模樣。

    什么都像沒有變過。

    又什么都變了。

    聊了一會兒，奶奶去廚房給江窈做她喜歡的菜，江燦好多天都沒休息好，現(xiàn)在在樓上睡覺。

    江窈一個人在花園里閑逛，有些無聊，于是找到那只肥碩的橘貓，抱著它拍了張自拍發(fā)給沈繹。

    ［江窈］：【圖片】

    ［江窈］：看，這只貓我以前養(yǎng)過的，以前養(yǎng)他的時候他還只有二十厘米長，現(xiàn)在都這么肥了，一天估計能吃三斤。

    ［江窈］：他叫什么橘貓啊，改名叫橘豬算了吧。

    ［江窈］：這張照片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仙女和橘豬。

    收到江窈消息的時候，沈繹剛下從機場到市區(qū)的出租車。

    a大剛開學(xué)，上課和學(xué)生會的事情都忙得不行，計算機系的的課程更是緊，晚自習(xí)都得上到十一二點才能回宿舍。

    沈繹今天課滿，本來是沒有時間回來的。

    可是昨天晚上一聽到江窈抽抽搭搭地跟他說她很想他，他就忍不住地想見到她。

    他也很想她的。

    不比她少。

    照片中央的橘貓表情很猙獰，一副百般不愿被迫就義的模樣。

    江窈單手握住它命運的咽喉，牙齒素白，笑容比秋日午后的陽光還要燦爛。

    穿著淺黃色的碎花連衣裙，確實是小仙女。

    沈繹把圖片保存下來，回了兩個字：【好看】

    ［江窈］：沈?qū)W長現(xiàn)在在干嘛呢？

    ［沈繹］：【位置】

    江窈捧著手機，瞪大了眼睛看到沈繹發(fā)來的定位。

    他……他回來了？??！

    ［江窈］：?。。。。。?！

    ［江窈］：你怎么回來了?。。?！

    ［江窈］：你逃課了嗎！?。?/br>
    ［江窈］：聽說a大管的很嚴的，你這樣會不會被扣學(xué)分，是不是會被退學(xué)qaq

    沈繹拉著行李箱往小區(qū)里走，看到她發(fā)來的消息，忍不住低低輕笑了聲。

    ［沈繹］：請假了。

    ［江窈］：……

    ［江窈］：哦。

    ［江窈］：對不起我是弱智。

    ［沈繹］：乖

    江窈盯著那個字，臉莫名其妙地有點發(fā)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從這個字里，聽出了那么一點……寵溺……的意思。

    無論如何。

    沈繹能回來陪她過這個生日，她是真的很開心。

    不止一點點開心。

    簡直是要開心地要飄到天上去了。

    ［江窈］：我今天下午也請假了哦。

    ［江窈］：我現(xiàn)在在我奶奶家這邊，吃完晚飯就可以回去啦，晚上我們?nèi)ネ鎲帷?/br>
    ［沈繹］：好。

    江燦起床了，在廚房里叫江窈過去幫忙，江窈應(yīng)了一聲，按下鎖屏收起手機，一路蹦跶到廚房去，干凈清秀的眉目間都寫滿了“我現(xiàn)在宇宙無敵超級開心”。

    于是成功收到整個人還沒睡醒的江燦一個“你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的眼神。

    江窈笑容可人，神采飛揚，按她以往的個性肯定是要和江燦互嗆上兩句的。

    但是她今天開心，不想和這個與她保持著虛假兄妹情的堂哥計較。

    晚飯吃得早，飯桌上大家知道江窈和江紹林關(guān)系不太好，沒人不識趣地提起這個話題，聊的都是些輕松的事。

    江窈收了不少紅包，最后提著江燦給她訂的蛋糕被江紹林送回家。

    她把蛋糕放在家里，沒來得及和李嫂說上兩句話，就又飛奔到小區(qū)門口。

    沈繹站在那里等她。

    一見到她，他朝她伸出手臂。

    江窈撲進他的懷里。

    那么多天的思念被一個擁抱治愈。

    聞到令人安心的味道，她的鼻頭驟然有些酸澀。

    她多幸運啊。

    能遇見他。

    他那么遷就她。

    那么喜歡她。

    沈繹心里軟的一塌糊涂，親了親江窈的額角，“想去坐摩天輪嗎？”

    華燈初上，游樂園內(nèi)有些設(shè)施已經(jīng)停止營業(yè)，偌大的摩天輪上霓虹閃耀，還在慢悠悠地轉(zhuǎn)動。

    沈繹買了兩張票，和江窈坐上去。

    江窈站在窗邊看，腳下的景物在緩緩變小，視線所及的區(qū)域越來越大。

    沈繹牽著她的手，從見到她開始就一直沒有放開過。

    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沈繹突然低下頭，吻住她的嘴唇。

    最開始只是淺嘗輒止的親吻。

    到后來他直接抱住她的整個身子坐在座椅上，緊緊抱住她往懷里壓。

    親吻的動作也變得極具侵略性。

    江窈口腔里滿滿都是屬于沈繹的氣息。

    她突然笑了一下。

    抓住他的手指，然后扣住。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沈繹很可愛。

    這么大的人了，還相信那些老到掉渣的傳言。

    例如在摩天輪的最高點接吻就會在一起一輩子。

    小孩子才相信。

    從摩天輪上下來，江窈的下顎骨很疼。

    她咬牙掐了下沈繹的腰，“痛死了！你親那么兇干嘛！我再也不要親你了！”

    她瞪他，卻不知道在他眼里，她這副被人欺負后害羞的神情有多嫵媚。

    隨隨便便一個眼神都是在引人犯罪。

    有小女孩走過來，扎著兩個小麻花辮，聲音甜軟，仰頭喊沈繹：“哥哥?！?/br>
    沈繹頓了一下，彎下腰，和小女孩對視，“怎么了？”

    “哥哥買花花嗎？”她伸出小手，把懷里的花籃往前遞了遞，看向旁邊站著的江窈，“可以送給漂亮jiejie哦?！?/br>
    花籃里是包裝好了的紅玫瑰，還剩下最后四支，沈繹一起買了下來。

    小女孩收了錢，表情有點害羞，又指了下不遠處一個手里牽著許多氣球的老人，“哥哥還要買氣球嗎？我爺爺在賣哦。”

    沈繹沒立馬答應(yīng)，回頭看向江窈。

    江窈知道他這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雖然知道買來也沒什么用，她不忍拒絕，還是點了點頭：“買吧?！?/br>
    兩人走過去，江窈挑了一個她喜歡的氣球，沈繹付錢。

    身影佝僂的老人跟兩人說了“謝謝”，牽著小女孩的手遠去了，小女孩眼睛笑得瞇起來，轉(zhuǎn)頭對他們揮了揮手。

    買下來的氣球是銀色的，一個愛心的形狀。

    沈繹把玫瑰遞給江窈，把氣球系到江窈的手腕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江窈嗅了嗅玫瑰的香氣，睜開眼睛時，沈繹問：“你知道……四支玫瑰的含義嗎？”

    江窈笑：“我知道啊?！?/br>
    至死不渝。

    她察覺到手指上有冰涼的觸感。

    再低下頭，右手中指上，多出了一枚戒指。

    安安靜靜的，在夜里閃著碎光。

    她抬眼。

    看到沈繹的眼睛。

    深情款款，明目張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