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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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閑暇,太陽又好,不要浪費(fèi)了,”他手搭在兩旁扶手,長腿直伸出放在椅凳上,“比試而已,你贏了便代表我贏,我勝同樣是我贏,結(jié)果都一樣,還不如直接休息?!?/br> 鐘華甄無話可說,道:“照這樣說,我是輸定了?!?/br> 他轉(zhuǎn)頭挑眉看她,道:“你知道就好?!?/br> 鐘華甄對他這霸王行徑了如指掌,倒沒再說什么,只是抬手微微整理衣襟,攏住披風(fēng)。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輸贏沒有意義,就算她真的贏了,李煦也會讓她把東西拿出來。 她是藥壇子里長大的,一身藥味,也不知道自己小時候在哪沾染上香氣得他的喜歡,他一直念叨到現(xiàn)在。如果他真的想要,讓南夫人調(diào)幾味藥材給他也不是不可,她院中沒用過那種的東西,也找不出他想的。 湖靜水平,偶爾有幾只小鳥飛過,李煦在閉眸小憩,手指輕敲扶手,閑適安逸。鐘華甄看他這模樣,竟也久違地感受到一絲平靜,她站起身,準(zhǔn)備去倒杯水喝。 李煦突然出聲:“去哪兒?” “口渴了,”鐘華甄頓足,看他一眼,“我去去就回來?!?/br> 他嘀咕道:“不早說?!?/br> 鐘華甄失笑,他們來的匆忙,李煦也沒旁人那樣要求精細(xì),能給她擺個屏風(fēng)來擋風(fēng)已經(jīng)不錯,糕點(diǎn)茶水沒來得及備。 她才走幾步,腹部突然不舒服,畫舫的輕輕浮動晃出她腹中的嘔意,鐘華甄心覺不妙,她立即捂住嘴,快步走進(jìn)畫舫中。 鐘華甄腳突然一軟,步子踉蹌,她扶著畫舫紅柱,突然干嘔好幾聲。 旁邊侍衛(wèi)以為她暈船,連忙搬來痰盂,鐘華甄的青絲垂在細(xì)肩,柔美的后背輕輕顫動,她跌坐到地上,手按住起伏的胸口,吐了出來。 畫舫木板硬實(shí),鐘華甄身上沒什么力氣,她的手有點(diǎn)抖,從袖中慢慢抽出條繡帕,擦了擦蒼白的嘴唇。一只大手突然貼向她的臉,鐘華甄緩緩抬起頭,看見李煦。 李煦看她模樣難受,皺眉收回手,蹲下要把她抱起來。 她慢慢擋過他的手,搖頭道:“許久沒上船,有些暈眩?!?/br> 鐘華甄又吐了幾聲,她身體都顫抖起來。 李煦以為她是男人自尊心發(fā)作,不想被侍衛(wèi)看低,也沒在這時候難為她。他半蹲在地上,幫她順背,問:“你的臉很涼,著涼了?” 鐘華甄沒力氣開口,她的手緊緊捂住胸口,咳了兩下,李煦看不下去,他把她輕輕按懷里,準(zhǔn)備抱她進(jìn)房,又抬頭對侍衛(wèi)道:“眼睛閉上,不許把今天的事傳出去,違者立斬?!?/br> 侍衛(wèi)連忙轉(zhuǎn)過身,鐘華甄卻不愿意讓他抱,她頭抵在李煦的肩膀,手緊攥著他的手臂,指尖泛白。 李煦拗不過她,輕拍她的背,“行了,我扶你去房里歇息。” 鐘華甄這才慢慢松了手。 畫舫雕梁刻盤旋的云紋,垂下的流蘇輕輕晃動,鐘華甄似乎一直很難受,什么話也沒說。 “我記得你以前好好的,”李煦扶她坐到床上,“身體真的不舒服?還是剛才睡覺時冷到了?” 鐘華甄搖搖頭,她伏在床上再次干嘔起來,李煦輕拍她的背,見她好點(diǎn)后,收手轉(zhuǎn)身去倒水。 她臉色蒼白至極,李煦叫了一個侍衛(wèi)進(jìn)來,讓船夫立即回岸上請大夫。 鐘華甄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李煦回頭,扶起她,給她喂水。她抿了口水,咳出兩聲,稍稍緩過來后,虛靠在他懷里道:“我沒事,只是有點(diǎn)暈,用不著請大夫?!?/br> “你看你都成什么樣子了?”李煦撫她額頭,又放下來,“長公主愚鈍覺得外面的大夫都要害你,你蠢到也這樣覺得?” 鐘華甄慢慢抓住他的大手,與他虎koujiao握住,發(fā)白的嘴唇輕輕張開,道:“我真的沒事,我馬車上坐了半天,又徑直來乘船,會暈正常,休息會兒就好了,你也不要告訴母親。” 她很久沒上船,從前也沒暈過,哪知道還能在這種時候起反應(yīng)。 鐘華甄看到他不說話,突然笑了笑,“你我這么多年的朋友,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像那種會給自己委屈的人嗎?你讓我好好休息會兒?!?/br> …… 鐘華甄在李煦這里還是有信譽(yù)度的。 她喝口水后好上很多,李煦也勉強(qiáng)信她是暈船。 等畫舫回岸邊時,一行東宮侍衛(wèi)早早候在一旁,抱拳朝李煦行禮道:“太子殿下,相爺有急事要找,請您速回東宮?!?/br> 李煦扶著鐘華甄下船,皺眉道:“本宮待會再走?!?/br> 為首的一個侍衛(wèi)有些為難,開口道:“事關(guān)昨晚自盡的宋大人,相爺請您趕緊回去?!?/br> 鐘華甄突然說:“如果不是大事相爺也不會派人到這地方找,殿下可先行一步,我現(xiàn)在不太想動,還是留在這看看大夫再走。” 李煦覺得她奇怪,“你不是說不想看大夫嗎?” 鐘華甄無奈說:“總歸不是壞事,我仔細(xì)想了想,要是從外面帶病回侯府,母親怕是得罰我跪佛堂,說不定以后還不許我再出門。” 岸邊潺潺水聲清越,地上雜草都已經(jīng)干枯。 長公主一直這樣,李煦知道她不是在說謊。 鐘華甄剛剛在船上吐了小半天,身子泛力,現(xiàn)在隨他離開肯定不行。 李煦想了想,讓東宮侍衛(wèi)在旁等候,等把鐘華甄安置在皇家別苑中后,又讓個侍衛(wèi)去請大夫,輕撫她的臉頰,彎腰哄小孩樣地說:“那我先走了,晚上再來接你回去,你別自己亂走?!?/br> 鐘華甄心嘆口氣,自從他們上次鬧翻后,他就一直覺得她是小孩子脾氣,時不時就給顆糖哄。 “不用,”她坐在四角方凳上,手搭紅木圓桌,“你也知道母親性子,我若是私自出來玩還晚歸,她定得怨你帶壞我,我過幾天有空再去東宮找你玩,今天我自己回去,你快走吧,要是耽誤事,又該輪到張相怪我?!?/br> 李煦收回手,看了一眼天色,心中先算了算,即使鐘華甄休息一個時辰再走,回到家時天也不會黑,他由了她,只是叮囑兩句:“那我先走一步,你好好休息?!?/br> 鐘華甄點(diǎn)了頭。 東宮的侍衛(wèi)來催了幾次,李煦不耐煩,卻也知道事情不能耽擱,策馬領(lǐng)侍衛(wèi)離去,把馬車和御林軍都留給了她。 鐘華甄雖覺有些無奈,但也沒想太多。 她輕輕捂住胸口,坐到床榻上,又抬手放下幔帳,等大夫過來。 鐘華甄平日不怎么到這種地方,就算出門也不會是一個人。 這是個機(jī)會,抓藥的機(jī)會。 寬敞的院子打掃干凈,床榻整齊。一個老大夫氣喘吁吁地往這邊小跑,侍衛(wèi)背著他的藥箱。 “鐘世子,大夫來了?!?/br> 鐘華甄讓人都下去,只讓大夫一個人進(jìn)來。 這老大夫是附近最近的大夫,行醫(yī)幾十年,被侍衛(wèi)請來時還誠惶誠恐,能來這座別苑的人非富即貴,一不小心說錯話,那就是掉腦袋的事。 屋內(nèi)的帷幔垂下,只能看清人影的大概輪廓,老大夫跪下,先擦汗問一句道:“世子是哪里有不適?” 鐘華甄聽他的聲音中的緊張慌亂,心中慢慢松了口氣,是個膽小的。 “并無不適,只是想和大夫您商量件事,”鐘華甄咳了一聲,“如果你敢泄露出去,你一家老小的性命,絕活不過明天?!?/br> 她一出口就是狠話,把這大夫嚇得夠嗆,連忙磕頭喊世子饒命。 鐘華甄靠著床圍,看這大夫,“只是想問一樁怪病,你要是守不住秘密,莫怪鐘家下手無情,你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 她連說兩次,大夫雙股顫顫,也明白他今天要是不答應(yīng),鐵定是走不出這間別苑。 他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老朽為人醫(yī)者,不會泄露旁人病癥。” 鐘華甄壓低聲音,“我寵幸了府上一個婢女,她最得我寵愛,這幾日得了病,總是腹嘔難受,我母親不許低賤下人混淆血脈,我想保住這婢女,又不想這件事被他人知道,你說當(dāng)怎么辦?” 老大夫一聽就知道她是闖禍讓婢女有了孩子,他咽口水道:“世子要是不介意,老朽可抓幾味藥送至侯府,只消服用一次就無后顧之憂,保證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br> “也好,你只需把藥送到侯府后門,明日午時一刻會有人出門找你,”鐘華甄的手蜷起,“屆時會有一百兩的賞銀供你保守秘密,如果哪一天我在外面聽到這件事的傳聞,你該知道后果?!?/br> 老大夫額上都冒了汗:“老朽絕不會對第二個人說起此事?!?/br> 世家秘辛都是見不得人的秘密,像鐘華甄這樣弄大婢女肚子的事不少見,要是哪天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死的絕對是傳消息的人。 “希望你說到做到,”鐘華甄緊按眉心,“若是太子問起我身子如何,你只消說我身子無礙,只是近日睡得不好導(dǎo)致疲倦,如果說得多被他察覺我在裝病,告知我母親,我必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br> 第15章 日頭開始斜掛時,東宮書房窗牖透出暖色的陽光,鄭總管小心翼翼站在書房門口,朝里道:“殿下,天快黑了,該點(diǎn)燈用晚膳了。” 紫檀木案桌上擺有幾張已經(jīng)開封的書信,面上有燒焦的痕跡,李煦放下手里的密折,抬頭看向坐在面前的幾位大人,開口說:“今天的事,有勞各位大人?!?/br> “老臣定當(dāng)不負(fù)殿下期望?!?/br> 這幾個都是朝中的要臣,來商討刑部新發(fā)現(xiàn)的一些東西。宋之康有個相好,是個半老徐娘的風(fēng)流寡婦,住得離宋家不遠(yuǎn)。 這事隱蔽,沒幾個人知道。魏尚書底下人在排查四周時,發(fā)現(xiàn)這寡婦大白天的鬼鬼祟祟,躲過眾人神神叨叨,在燒什么東西,衙役看見上邊的官戳,當(dāng)即搶過來,因?yàn)椴蛔R字,交給了當(dāng)時在場的魏尚書,魏尚書看完之后,立即審問這寡婦。 那個寡婦哭哭啼啼,也不知道自己在燒的是什么,只說那是宋之康這幾天留下的東西,她怕晚上出事,所以才想燒了。 魏尚書收了書信,只說這是宋之康貪污的證據(jù),把寡婦嚇得磕頭求饒命。等事情解決后,他回了刑部,派人去趟相府,請?zhí)踊鼐?/br> 這幾張寫的是京城布防與御林軍駐地范圍,蓋了官戳,很顯然正要送出京,但要送到什么地方,信上沒寫。 京城中人才濟(jì)濟(jì),宋之康不算是大人物,雖靠著一些假東西得到民間的好名聲,但真正算起來,他只不過是大司馬底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官員,連心腹都算不上。 這事情不簡單,大司馬掌管京外武營,沒有必要借宋之康的手送這些東西出去,宋之康到底是要把東西送給誰,不得而知。 李煦讓鄭總管把幾位大人送出東宮,他又回了書房,點(diǎn)亮燭燈放紗罩,坐下繼續(xù)看這幾封信。 方才魏尚書說他在刑部對比過字跡,這些信件確實(shí)出自宋之康之手。 誰都以為這是個小得不值得一提的官員,沒想到私下還能扒出這些東西。 上午市井之中還在傳大司馬利用宋之康陷害太子,下午就開始變風(fēng)頭,成了宋之康故意與外人勾結(jié),太子縱容,以陷害大司馬于不義之地。 兩方言論交織不清,信的信,不信的不信,大司馬也不是傻子。李煦從書架上面拿出鐘華甄早上給他寫東西,坐回扶手椅上,打開來看。 能做事的是人,但凡做過,都會留下痕跡,他要查的,是這些痕跡下藏著的暗點(diǎn)。 鄭總管把幾個大臣送出去后,又回來一趟,他手里端著托盤,把一碗?yún)旁诎缸郎?,恭敬道:“殿下今日出去游湖,吹風(fēng)易染風(fēng)寒,最好喝碗?yún)眢w。不久前有侍衛(wèi)回報(bào),說世子已經(jīng)回府,因?yàn)榈钕略诤痛蟪忌套h,所以老奴沒來打擾?!?/br> 李煦抬頭,問:“回去了?華甄身子怎么樣?” “在那邊請的老大夫說鐘世子是休息不好導(dǎo)致疲倦,給開了味安神的方子,不過世子從不在外邊喝藥,拿了方子就回侯府,應(yīng)該是打算讓府內(nèi)嬤嬤抓藥?!?/br> 李煦收起手里的信,皺眉又問:“她整日待在家中,怎么還會睡不好?” 鄭總管知道李煦很少有這種狀態(tài),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只好說:“這人心里要是裝了事,就會一直想,或許世子是有什么煩心事。” 李煦動作一頓,想到她把自己婢女送出京的事。鐘華甄是死腦筋,認(rèn)準(zhǔn)了就不會變。 鄭總管覺得李煦表情不太對,又連忙加了一句,“不一定是心里有事,若是身子不適,睡不著也正常。世子素來孱弱,很有可能是舊疾犯了?!?/br> “本宮沒覺他哪里……”李煦話停了下來,鐘華甄今天的樣子看起來確實(shí)不好受,“他太過瘦弱,吃的東西又不多,睡不好該是沒人陪,本宮今日出去一趟,你知道怎么做?!?/br> 鄭總管一驚,“殿下又要出宮?” 前段時間李煦也出了趟宮,第二天回來的時候衣服皺巴,一身酒氣,臉又青又白,鄭總管以為他是因?yàn)楹顽娙A甄吵架去了什么地方喝酒解愁,沒想到第二天東宮和侯府就又有了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