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甄太得本宮寵愛，總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依賴本宮，若是不管，倒顯本宮這個兄長失職?！崩铎阏酒鹕韥恚寻缸郎系臇|西收拾好，“這事瞞好外祖父?！?/br>
    張相希望他對鐘家只有利用，不喜歡他太過于寵愛鐘華甄。

    鄭總管知道自己就算出口攔他也攔不住，只得應(yīng)聲是。

    ……

    鐘華甄從綠湖島回來后就直接去見了長公主，長公主這次倒沒生什么大氣，先問了宋之康那幾封有關(guān)突厥的書信。

    長公主對威平候的事比對鐘華甄要上心，鐘華甄早已習(xí)慣，搖頭說太子目前也沒查出到底是傳給誰時，長公主還嘆了聲氣。

    她沒心思多問，鐘華甄也沒多說，行禮退了下去。

    等回到自己屋中之后，鐘華甄才徹底放松下來，她解下披風(fēng)，讓南夫人差人打水沐浴。

    南夫人忙前忙后，讓人打好水后退出去，拉上厚實(shí)的幔帳，關(guān)好門后，又去吹滅些蠟燭。

    幾扇圍屏團(tuán)住木桶，燈色瞬間暗下許多，這隔間是鐘華甄專門用來沐浴的，只有一扇門。

    南夫人在門外守著，鐘華甄在里邊沐浴，她背靠著木桶，纖細(xì)雙腿微微曲起，膝蓋相碰。烏黑的長發(fā)散開，nongnong熱氣氤氳而上，水波在彈軟的雪胸中蕩漾，一點(diǎn)紅梅別有一番春色。

    “南夫人，”鐘華甄突然開口，“明日午時一刻你出門一趟，今日出門遇見個大夫，我告訴他我臨幸一個婢女闖禍，給他一百兩，他明天午時會送藥過來?！?/br>
    南夫人有些驚喜，“當(dāng)真？要是有了藥，事情就好辦許多?！?/br>
    鐘華甄應(yīng)了一聲，她合掌輕輕捧水，慢慢倒在自己鎖子骨上，“你再調(diào)幾味香料，藥味輕些的，給太子殿下送過去，他不知哪來的興致，喜歡上這些東西。”

    南夫人奇怪，卻還是應(yīng)了聲好。

    鐘華甄不再說話，今天在畫舫的事實(shí)在耗她心力。她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心中嘆氣，這孩子不該來的，誰都不盼。

    長公主不會希望鐘家生出李煦的孩子，李煦也不會想知道這孩子的存在，連她自己，都在挑著合適的時間流掉。

    “太子殿下！”

    屋外突然傳來南夫人驚恐的聲音，鐘華甄一驚，她站起身來，又跌坐回去，嘶疼一聲，揉著后腰。

    南夫人捂住嘴，后退一步護(hù)住門，看著正準(zhǔn)備翻窗進(jìn)來的李煦，面色跟見了鬼一樣。

    李煦莫名其妙，滿打滿算他已經(jīng)來了三次，何必這幅驚悚模樣。

    他跳下來，把窗關(guān)起，問：“華甄在哪？”

    南夫人回過神，慌張道：“世子在沐浴?！?/br>
    鐘華甄的屋子分里外兩間，之后才是外院。外院只有幾個小廝婢女，平日不得召喚，不能進(jìn)來，李煦要是逃開最近才加強(qiáng)巡邏把守的侍衛(wèi)，進(jìn)屋再簡單不過。

    “南夫人，你進(jìn)來替我穿衣。”鐘華甄開口朝外道，“勞殿下等候片刻?！?/br>
    南夫人也不想耽擱，小心推門進(jìn)去。

    屋子里的燭光昏暗，隱隱約約都要看不清，有外人在場，李煦再怎么無禮也不至于闖進(jìn)鐘華甄浴間，他找個地方坐下，閑聊道：“你今年已經(jīng)有十五，怎么還要老嬤嬤伺候穿衣？你該跟我學(xué)學(xué)?！?/br>
    鐘華甄知道他又在炫耀，這祖宗自十歲開始就沒再讓太監(jiān)婢女服侍近身。

    第16章

    李煦坐在紅木圓桌旁，無所事事。

    鐘華甄在浴間耽誤了一些時間，出來時看到他在擺玩她屋里的燈。長針細(xì)細(xì)挑開，他拿著火折燃燈。

    “半夜不點(diǎn)燈，眼睛是想瞎嗎？”他頭也沒回，“侯府應(yīng)該還沒窮到克扣你房中的東西。”

    屋內(nèi)的燈光稍有晦暗，鐘華甄身上披著大氅，擋住身線，她慢慢坐在紅木圓桌旁，抬起手，給自己倒杯茶。

    她烏黑的長發(fā)散下，問：“你這是第二次來我這里，是有什么事？”

    實(shí)際上是第三次。

    李煦轉(zhuǎn)過身，突然一頓，他上下打量她那張臉，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近日可是有煩心事困擾？我聽大夫說你最近睡得不好?！?/br>
    “……沒有什么煩心事，”鐘華甄抿口茶，“我身子你也知道，老毛病?！?/br>
    他這段時間比往常要盯她緊，既然過來，那今天大概率又要歇在她這兒。鐘華甄微微垂眸，并不太想日后也過上這樣的日子。

    她設(shè)計和李煦鬧翻，為的就是和他疏遠(yuǎn)，而不是與他親近到同食同寢。

    李煦收起手里的東西，慢慢走近，他伸手摸她細(xì)滑的臉，鐘華甄抬頭看他，他又驀然捏一下，她嘶疼一聲。

    “難怪函青總說你生得像女子，”他拇指滑過她嘴唇，幫她擦干唇上的水后，松開手，“現(xiàn)在看來你那日讓侍衛(wèi)打斷他的手，著實(shí)是他委屈?！?/br>
    鐘華甄聽得出他是在開玩笑，卻還是捂住被捏疼的臉頰，皺眉道：“我討厭別人說我相貌。”

    “華甄，我不是別人?！崩铎闶种更c(diǎn)一下她額頭，卻也沒再繼續(xù)糾結(jié)她的樣貌，鐘華甄父母生得都好，她這樣也正常。

    他靠在圓桌旁，站在她面前問一句：“這些時候睡不好，還是因?yàn)槲遗瞿沔九氖拢俊?/br>
    鐘華甄謹(jǐn)慎起來，見他沒放心上，搖搖頭：“我倒沒小氣成那樣，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我已經(jīng)放下。雖說她是我最寵愛的，可說到底誰也比不得殿下，也希望殿下不要再提起，徒增煩惱?！?/br>
    “整天巧舌如簧?！崩铎阌X得她也不像是會因?yàn)橐粋€婢女失眠的人，便沒再多提，“我今天不走，陪你一晚?！?/br>
    鐘華甄手顫了一下，都說事不過三，他反而習(xí)慣成自然。

    一旁的南夫人忍不住道：“世子喜歡一個人?！?/br>
    李煦轉(zhuǎn)頭掃南夫人一眼，鐘華甄敏感察覺到他的不悅，她實(shí)在無奈了，伸出手去握住他手腕，道：“南夫人，我沒什么，你去備床新被，不要惹殿下生氣?！?/br>
    南夫人還想說些什么，看到鐘華甄對她搖搖頭，只得退下。

    “你嬤嬤管得挺多，”李煦任她握住自己，哼聲道，“主子都沒發(fā)話，下人插什么嘴？賴你管教不嚴(yán)?！?/br>
    鐘華甄抬頭，說：“南夫人照看我長大，我與她親如一家人，自是不一樣。”

    能管得住李煦的人不多，招惹他脾氣反倒不少。南夫人雖是她的嬤嬤，但一直待在府中，見到太子的機(jī)會不多，李煦對她也并不熟悉。

    鐘華甄并不想和李煦在這里折騰，她沒想過他會來，只能先讓南夫人搬來錦被。

    她自己主動睡在里邊，李煦在后面雙手抱胸，覺得她身子實(shí)在是弱，嬌嬌柔柔，黯淡的燈光下都能隱約看清一雙纖長的細(xì)腿，腳踝精致。

    方才她看他的眼神也像水一樣，鐘華甄是好脾氣，但作為威平侯的嫡長子，李煦覺得她不太合格。

    他對比了一下自己十五歲，那時候的他早已經(jīng)贏了教習(xí)練武的將軍，不像鐘華甄，至今都是走兩步就喘。

    李煦道：“侯府太過縱容你，你若是在東宮，定長不成這瘦弱樣?！?/br>
    鐘華甄敷衍應(yīng)了兩聲，鉆進(jìn)被子里，把自己蓋嚴(yán)實(shí)后，道：“我身子疲憊，殿下自便。”

    李煦沒有動，他皺眉問：“你在生我氣？為什么？因?yàn)槲也幌矚g你嬤嬤？還是我今日不請自來？”

    他是挺有自知之明，鐘華甄半個頭慢慢縮進(jìn)被子里，低聲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氣，只是怕母親突然來我房間，她到時會訓(xùn)斥你，我不想你們兩個對上?！?/br>
    李煦聽得出她語氣中的隨便，一時也來了脾氣，冷聲道：“你大可不必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喜歡我來便只說，當(dāng)我稀罕你鐘家。”

    還沒等鐘華甄說話，他便甩袖徑直離開。

    南夫人聽見聲響，忙進(jìn)屋來，鐘華甄卻只是把頭埋在被子里道：“我明日去東宮，你記得中午拿藥?！?/br>
    惹怒李煦的法子她有千種萬種，但她真的不是很想得罪李煦，可若他下次再來時南夫人不在，她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

    宮門早已關(guān)閉，李煦從鐘府出來后，他直接去了刑部。李煦本來就在處理馮侍郎的事，來這里無可厚非。

    事情巧就巧在鄭家二公子也在。

    “太子殿下，鄭二公子不久前帶著侍衛(wèi)過來說要從大牢提審馮侍郎，”帶路的師爺沒察覺李煦的壞心情，連忙領(lǐng)著李煦往大廳走，“劉侍郎擋不住，在招呼拖延時間，已經(jīng)派人去請尚書大人。”

    大司馬有兩個兒子，他最疼長子鄭邗，但膝下也有一個二子鄭壇，今年三十三。他心思謀略都比鄭邗厲害些，只不過是次子，不得重用。雖是個掌管宗廟事務(wù)的長丞，但平日鄭邗搶奪民女無法無天留下的證據(jù)卻幾乎都是他幫忙抹掉的。

    李煦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杯子狠狠擲地的聲音。

    “你們再怎么護(hù)著他也改變不了我大哥命懸一線的事實(shí)，父親只求公正，將事情交由刑部，你們可厲害，竟連我提審也要推三阻四！”

    “鄭長丞，并非小臣刻意阻擾，這是太子殿下和尚書大人的吩咐，”劉侍郎慌張的聲音傳出，“未經(jīng)批準(zhǔn)不得入內(nèi)?！?/br>
    鄭壇帶的人不多，但能夜闖刑部，至少說明大司馬面上松了口，劉侍郎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頂著這份壓力冒犯。

    鄭壇冷道：“我兄長因?yàn)轳T侍郎的曲解至今沒睜開過一次眼，一句不得入內(nèi)算什么屁話！我今天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他話音一落，在場的鄭家侍衛(wèi)就立即拔刀而相，然而刀柄還沒握熱乎，在門口的一個侍衛(wèi)就被狠狠踹進(jìn)大廳內(nèi)，口吐血沫，爬到爬不起來。

    鄭壇拍案起身，不知道是哪里的宵小之輩，等看見進(jìn)來的人是李煦時，臉色倏地一變。

    “鄭長丞說說看，誰敢攔你？”李煦長身直立，天生一種上位者的冷酷氣息，他的語氣比平常還要冷上三分，連侍衛(wèi)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一出現(xiàn)便讓大廳冷寂下來，鄭壇手臂莫名起了疙瘩，他讓侍衛(wèi)把刀收回去，這些侍衛(wèi)趕緊照做。在太子面前拔刀，是不要命了。

    鄭壇面色收斂，沒有剛才在劉侍郎面前的囂張，但他也沒有慌張，抱拳朝太子道：“望太子殿下恕罪，家兄重病在身，鄭某只是想提審馮侍郎，未料劉侍郎百般阻擾，實(shí)在不妥。”

    李煦似乎沒把鄭壇的恭維放在眼里，他隨意招手，讓后邊的守衛(wèi)進(jìn)來把這些侍衛(wèi)的刀都卸了，丟在地上。有兩個鄭家侍衛(wèi)一臉怒意，被旁人攔下，連鄭邗都不敢惹太子，旁人更沒那個膽子。

    “夜闖大牢，鄭長丞是想劫獄？”李煦背手冷冷看向劉侍郎，“照本朝律法，劫囚者，該當(dāng)何罪？”

    劉侍郎感受到一絲壓迫，忙回：“依照律例，輕者關(guān)押三年，重者可秋后問斬?！?/br>
    “鄭某并非夜闖，只是一些事情耽擱?！编崏缬袦?zhǔn)備，他沒有沖撞李煦，“馮侍郎蓄意謀害朝廷命官，天理難容，鄭某實(shí)在是替兄長不值，想進(jìn)去看看馮侍郎是什么狼子野心。”

    “本宮倒能允你見進(jìn)去，”李煦踢開地上的碎瓷杯，坐到上座，“今晚就委屈鄭長丞在大牢里住一晚，明天大司馬什么時候來，本宮什么時候放人。”

    鄭壇不是硬碰硬的人，聽李煦語氣就知道這事沒商量，他轉(zhuǎn)了話頭，道：“太子殿下若秉公處理，給兄長和父親一個交代，鄭某也不會強(qiáng)求，不過都這等時候，殿下怎么會突然來刑部？難不成又查到了什么與宋大人有關(guān)的東西？”

    李煦挑眉，“鄭長丞若真想知道，這就得問問大司馬和宋之康說了什么?！?/br>
    宮里面有宮禁，未封王的皇子不能隨便出宮，李煦貴為太子，受管教沒那么嚴(yán)，但大晚上突然出現(xiàn)在刑部，說是沒有貓膩，誰都不信。

    鄭壇笑道：“殿下著實(shí)說笑，父親憂心兄長大病，已好幾個日夜不能寐，怎么可能跟宋大人有聯(lián)系？”

    李煦拿起一個杯子把玩，“既然鄭長丞都知道沒有關(guān)聯(lián)，那怎么還留在這里不走？是想去陪陪馮侍郎？”

    太子說話向來說得出做得到，既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招人厭。鄭壇知道自己要是再耽誤下去，明天就真得大司馬親自來撈人，他使眼色讓人扶起受傷的侍衛(wèi)，又讓人撿起地上的刀，道了一句告辭，匆匆離去。

    劉侍郎滿臉愧疚，跪地道：“老臣無能，多虧太子殿下及時趕到。”

    李煦沒理劉侍郎，只是丟下杯子，站起身來，道：“收拾間屋子出來?！?/br>
    他覺得自己對鐘華甄太寵了，寵到竟讓她恃寵而驕。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