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雖然心有疑慮,但他還是最緊張自己阿姐,只是原本想好責(zé)罵的話被他咽了回去,晏歸麟抱著阿姐急忙回了對面的晏府。 星沉緊隨其后,見自家大人在府門之前半跪,手杵在地上搖搖欲墜,急忙走過去,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藥丸給他服下。 謝九楨攥著拳,眸中壓抑的狠絕如潮水中褪去,星沉將他扶起來,仍是一臉擔(dān)憂:“大人……” 天際陰沉沉的,云層密布,將本就暗淡的日光遮住,像是在醞釀一場大雪,空氣中呼嘯的風(fēng)更加刮人皮rou了。 大人的情緒總在冬天時變幻莫測,受不得一點刺激,有時會忽然變得陰鷙狠戾,六親不認(rèn),殺人不留情,讓人自心底里泛起陣陣涼意,即便跟了大人那么久,他仍不免害怕。 如果不是當(dāng)年那件事…… 謝九楨靜立片刻,黑眸歸于平靜,他轉(zhuǎn)身走向晏府,同時問身后的星沉:“魏濟去請了嗎?” 星沉心頭一緊,想著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忙回答:“已經(jīng)讓鳴玉去請了?!?/br> 謝九楨輕出一口氣,斂眉沉默,半晌后幽幽開口:“派人去宮里回話,今日我不能進宮?!?/br> “可陳硯時的嫡母……” 謝九楨忽然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讓她去鬧。武舉不能施行,姚妙蓮比我更著急?!?/br> 星沉不說話了。 實際上今日的事他最清楚,世家不愿推行武舉,讓陳氏家主夫人充當(dāng)出頭鳥,進宮去太后面前“鬧”,本不是什么大事,無非是太后心血來潮,以此要挾大人進宮而已。 這樣的事情常常發(fā)生,理由往往千變?nèi)f化,侯府的動向總是能很準(zhǔn)時得傳到太后耳朵里,以前大人低調(diào)行事,無所謂陪她玩玩這樣的把戲,遂了她的意,就是侯府里太后安插的眼線都不曾拔除。 但今日大人卻要“抗旨”了。 謝九楨撩袍登上臺階,右腳剛要踏入門檻時,微不可見地頓了頓,遲疑過后,他還是邁了進去。 晏道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女兒出嫁過后第二次回家,會是被人抱在懷里滿頭是血昏迷不醒的樣子。 “怎么回事!”愛女半年里受了兩次傷,傷口還次次都這么駭人,晏道成心疼得緊,又不明緣由,只得追問晏歸麟。 “映兒不應(yīng)該在侯府嗎?怎么是你把她帶回來了?” 晏歸麟把晏映放到床上,臉上滿是怒氣,晏家的女兒在侯府受苦了,他才不會管什么門第高下身份有別,轉(zhuǎn)頭看著父親,憤而說道:“我回城時,在鶴頤樓碰到謝九楨,他正抱著阿姐,聽碧落說,阿姐跟謝九楨有爭執(zhí),哭著要走,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碰到了頭。爹,一定是那個謝九楨給阿姐委屈受了,我一定要找他算賬!” 晏道成一聽,卻沒有兒子一樣義憤填膺,反而是先沉下臉來,卻什么都沒說。府上的大夫很快就到了,額頭上的傷血rou模糊,看著著實駭人,好在血已經(jīng)止住了,凈水洗過之后,大夫看了半晌,連連嘆氣。 “這……有些嚴(yán)重啊……” 父子兩個一聽臉都青了,晏歸麟向前一步:“我阿姐怎么樣?能不能醒過來?什么時候醒過來?” 大夫摸了摸胡須,神色嚴(yán)肅:“小姐摔下樓梯時碰到了頭,以致昏迷不醒,看出血量卻不多,如若真的如此就該謝天謝地,怕就怕顱中有積血,瘀而不散,恐有性命之憂。” 這話聽得十分嚇人,父子二人面色更加難看,晏道成剛要說話,管事忽然從外面跑了進來,又驚又喜:“老爺,姑爺把魏倉公請來了,正在前廳,說是給小姐看傷!” 晏道成一聽“魏倉公”的名頭,臉上一怔,忽而閃過喜色,魏濟是大胤大名鼎鼎的名醫(yī),據(jù)說有生死人rou白骨之能,傳言大多夸張,但他的確醫(yī)術(shù)高明,那大夫聽后也滿是震驚,震驚中又十分傾慕:“魏倉公若能來,一定有辦法救下小姐了!” “快請!”晏道成顧不得許多,急忙吩咐管事把人帶過來。 不一會兒人就到了,一個身著褐色寬袖長袍的男子嘟嘟囔囔地走進來,他尚在而立之年,眉宇間卻有輕浮之色,嘴上兩道黑須,神色十分不情愿。 后面就跟著謝九楨。 晏歸麟臉色一變,可想到魏濟是他請來的,不好現(xiàn)在就發(fā)作,只好把氣咽了下去。晏道成迎上前,急忙把人往里帶:“魏倉公這邊請,小女就在里面。” 魏濟鐵青著臉:“我是你府上下人么,隨叫隨到任憑差遣?誰生病都要找我,我豈不是要累死!” 晏道成一頓,以為是在跟他說話,魏濟看向他,表情正常許多,往里探了探頭,語氣也很隨和:“人在哪呢,哦看到了,我先把把脈?!?/br> 前后兩幅面孔把屋中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魏濟雖然不情愿,可坐下后就認(rèn)真看了起來,謝九楨走了過去,臉色暗沉,問道:“如何?” “我是神仙嗎這么快就看出來?”魏濟頂了他一句,然后又覺得他站在旁邊十分礙眼,揮手趕他出去,“我看診時不喜身邊有人,你們都去外廳等候。” 晏道成這才發(fā)現(xiàn)魏濟是只對謝九楨無禮。 但大夫發(fā)話了,他們只好照做,一屋子人都退出去,只留了兩個下人聽候吩咐。 看病這種事他們再著急也幫不上忙,只能交給大夫,對晏道成來說,他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問清楚。 前廳里站滿了人,鶴頤樓滯留的碧落和清月也已經(jīng)回來了,晏道成站在正中,面色郁結(jié),眾人都神情沉重,他低頭看了看地上,想了片刻,忽然轉(zhuǎn)身面對謝九楨。 “麟兒回來的時候跟我說了當(dāng)時的情形,但我還是想親口問問你,鶴頤樓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鳴玉張了張嘴,似是要說話,星沉知道他的性子,說話開口即是添亂,趕緊出手把他按下。 謝九楨抬眼,里面不見波瀾,他涼聲回答:“只是個意外?!?/br> 那語氣聽起來輕飄飄的,任是誰聽了都不會不生氣,晏歸麟上前一步,指著他道:“分明是你把我阿姐惹哭了,害她從樓上摔下來!” 謝九楨回眸睇了他一眼,只一眼便有無形的壓迫,晏歸麟心中一震,卻不挪開眼,就是害怕也要瞪回去。他性情跳脫,天真張望,思之甚少,只知道一心偏袒自己阿姐,也沒深想撕破臉皮之后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 晏道成卻不然,他心里想了很多。如果映兒沒嫁人,他不會有絲毫遲疑,二話不說就用掃帚將人趕出去,可他還記得回門是映兒跟他說的話。 他沉吟半晌,才開口:“我的女兒,從小被捧在手心里寵著長大,從沒受過委屈,因此養(yǎng)的嬌縱任性些,我是知道的……” 晏道成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但映兒不是個無理取鬧之人,既然是發(fā)生爭執(zhí),雙方都有錯處,你能不能告訴我,摔下樓梯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謝九楨沉默不言,正廳的氣氛一下就降到了冰點,晏道成點了點頭,道:“好,你不說,我問問別人?!?/br> “碧落,你說?!?/br> 碧落平日里話最多,也最向著她的小姐,在鶴頤樓時都憤憤不平,此時卻有些慌張,她看了清月一眼,突然撲通跪下,吞吐說道:“奴婢,奴婢和清月當(dāng)時都在樓下,聽得并不真切,只知大人和小……夫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夫人還提到了‘休書’,說要回平陽,之后——” “之后怎樣?”晏道成臉色已十分難看。 清月卻忽然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把正廳的門給關(guān)上了,然后也挨著碧落跪下,碧落這才哆哆嗦嗦道:“之后,奴婢就聽到,夫人說什么祝大人和太后百年好合……” 她這話一出,父子二人才知道清月剛才為什么要關(guān)門,晏歸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臉色幾度變換,如此驚世駭俗的話,兩個丫鬟不可能捏造,若是真的,就不僅僅是爭執(zhí)那么簡單了。 晏道成怔怔地轉(zhuǎn)過頭,看著謝九楨,眸中震驚到無以復(fù)加:“這……是真的?” 成親之前,他特地查了謝九楨在洛都的關(guān)系網(wǎng),害怕他在外有風(fēng)流債,給晏映氣受,卻發(fā)現(xiàn)他出奇的干凈,但倘若碧落說的話不是信口開河,太后……太后他是萬萬查不出來的。 這門親事似乎也是太后頒了懿旨定下的。 星沉見大人不說話,急得站出來解釋:“晏老爺,這件事其中有誤會——” 晏道成腦子從來沒轉(zhuǎn)得這么快過,幾乎是下意識就問了出來:“當(dāng)初在隱龍山的貴人,莫非就是……太后?” 他看著謝九楨,忽然立了眼色,上前一步,逼問道:“映兒在隱龍山遭遇的歹人,是不是就是太后的人?讓我女兒遭受不白之冤,被你救起,她再頒下賜婚懿旨,用我女兒替你們不清不白的關(guān)系做遮掩是不是?” 他將心中猜測說出,發(fā)現(xiàn)竟然能自圓其說,許多原來不明白的細枝末節(jié)都清楚了,若這些都是真的,那他女兒豈不是太可憐也太倒霉了? 謝九楨終于不耐地皺了皺眉,道:“不是?!?/br> 晏道成已經(jīng)不信了:“太傅大人在洛都手可遮天,一定能查出來當(dāng)初是誰害了映兒,你敢去查嗎?” 謝九楨不接話。 晏道成輕輕點了點頭,當(dāng)作默認(rèn),想起回門時女兒跟他說的話,他知道映兒是真的很喜歡謝九楨,而這種喜歡,也許在翠松堂進學(xué)時就開始了,只是他從來沒在意過。 真心喜歡的人跟別人有瓜葛,還逼她說出回平陽這樣的話,映兒一定是真的傷心了。 他想了半晌,才低聲說道:“不管怎么說,我將她交到你手里時,她還是完好無損的,當(dāng)初在晏府,我強迫你在先,是我做錯了,既然從頭到尾都是錯的,現(xiàn)在糾正也不晚?!?/br> 謝九楨袖口一動,嘴角輕扯,剛要說話,管事來敲門,聲音滿是欣喜:“老爺老爺!小姐醒了!” 眾人一驚,隨即臉上狂喜,晏道成急忙打開門,其他人也跟上,他們到時,晏映正坐在床上,額頭上包了一塊布,雙眼發(fā)紅,見著晏道成就哭了:“爹爹,你說我怎么那么笨啊!” 她委屈地忍著眼淚,又像哭又像笑:“走個樓梯都能摔著,還摔得這么疼,我要氣死了!” 跟過來的人都是一怔,怎么都感覺這不像是傷心欲絕的人會說出來的話,晏道成心道幸好,挨著床邊坐下去,顫巍巍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不敢用力:“還疼嗎?” “疼?。 标逃澈暗?,然后轉(zhuǎn)頭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她神色正常,只在目光落到謝九楨身上時一頓,眼中有打量,思忖,驚詫,還有點驚艷。 就是沒有熟悉。 謝九楨突然邁步走過去,高大的陰影落下來,他眸中有溫柔和慶幸,可晏映卻往后躲,她偏了偏頭,指著他問晏道成。 “這人是誰呀?”她神色困頓,眼中疑惑都真真的。 看得眾人大驚。 作者有話要說: 晏映對先生起初是見色起意,她是那種比較瀟灑的人啦,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當(dāng)斷則斷那種,如果沒有失憶的話,她也會說走就走的,所以就算不失憶也會是先生回去追她。 先生呢就是細水流長那種的,晏映給他的溫暖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潛移默化的那種,失憶后才是真正的談戀愛劇本哈哈哈。 周五我要上夾子,所以周五更新在晚上11:00,彌補我更新會晚,這章評論有【紅包】。 →感謝在20200520 08:13:46~20200521 05:30: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餅。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昨夜西風(fēng)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黃醬、21085724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6章 美人精。 晏映神情疑惑又無辜, 直把在場的人問愣了,弄得晏歸麟下意識以為他阿姐是故意要讓謝九楨難堪,才裝作不認(rèn)識他的樣子, 可晏道成對這個畫面太熟悉了,之前不是就有過一次? 他心中一驚,急忙指著站在床前的謝九楨:“映兒, 你不記得他?” 晏映坐在床上,病容柔弱, 透亮的水眸平添幾分春姿絕色, 她微微皺起黛眉,上下打量著謝九楨,眾人都將視線移到她哪里去, 忍不住屏住呼吸, 等她回答。 那人也是一樣。 謝九楨長身玉立,一雙眼睛緊緊攥著她。 “不記得。”晏映搖搖頭,別說記不記得,她連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 “不記得”三個字一出口, 謝九楨眉頭擰緊, 偏頭看了魏濟一眼,眼中仿佛有道銳利的刀光。 晏道成一看這比上次更嚴(yán)重, 連朝夕相處的人都不記得了,連忙拍了拍自己:“爹爹呢, 你還記得爹爹嗎?” 晏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輕笑出聲:“怎么可能不記得,明明是我摔了一跤怎么還把爹爹摔傻了呢?” 晏道成一看自己女兒還有心情開玩笑,疑惑越來越大,又指著晏歸麟問, 晏映正常作答,最后把一屋子里的人問了一圈,她誰都記得,卻唯獨不認(rèn)識謝九楨,這下連他都覺得女兒是故意為之了。 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晏道成抬頭去看魏濟:“魏倉公,這……” 魏濟早就被謝九楨看成篩子了,只是一直沒說話,見有眼神飄過來看他,他拱起嘴想了想,又看了謝九楨一眼,靜靜走過去,挨著床邊坐下。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傷的嗎?” 晏映也察覺出有些不對勁,狐疑地看了父親一眼,小聲道:“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