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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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茶頂在嗓子眼,差點沒嗆出來。 薛眠抓過紙巾捂住嘴,怔愣愣的有點不知所云的抬頭看向秦笛——然而秦老板在說完那句驚天地的話后,便一心一意的抄著鍋鏟忙他的去了。動作行云流水,刀法流暢自然,那些翻飛的蔬菜在他手里就像放在火上鍛造的藝術(shù)品,每一下翻炒、每一次加調(diào)料都是在給這件藝術(shù)品改型上色,只等最后完工的瞬間以見分曉。 “你看上去很激動?!奔诱{(diào)料的間隙秦笛轉(zhuǎn)過頭來看了薛眠一眼,語氣無虞,句子是個肯定句。 “……沒有,”薛眠有些心有余悸,手還在捂著自己,只不過從捂嘴改為捂胸口,面上自然的答道:“不是激動,只是學長這話題來得有點突然?!?/br> “哦?可是話題突不突然,不應(yīng)該是取決于你么。”秦笛手上動作未停,一道松仁爆炒西藍花出鍋。裝菜的盤子素雅清爽,花紋精簡,與碧油油的菜色相得益彰。 “取決于我?”薛眠有些不解:“這怎么說?” “怎么說呢……”秦笛走過來將盤子端上桌,神情自然的與薛眠對視了一眼:“我不過是在想,如果你之前有了解過哪怕一絲半點關(guān)于他那些年過的生活,也就不會覺得我的話題‘突然’了。所以其實……應(yīng)該是你沒有任何準備,而不是我的話題讓你難招架?!?/br> 感覺好像聽出了一絲興師問罪的意思。 “我應(yīng)該……也沒什么必要要去了解他的生活?!毖γ呤栈貙σ暤哪抗?,定定神,忽然輕聲笑了一下,聲音有些低下去,像在自言自語道:“何況誰又來了解我的呢。” 秦笛看了看他,沒再多言,抬起下頜點了點面前的菜:“嘗嘗看,歡迎提意見?!?/br> “不了,”薛眠搖搖頭:“等他回來一起吧,他……” 突然打住,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 仿佛意料之中,秦笛無聲笑了笑,回廚房準備下一道菜:“你不愿意了解他的過去,這會兒卻想著要等他一起回來吃飯。薛眠,我是該夸你講究餐桌禮儀嗎?” “學長你——”薛眠頗是無奈的咳一聲,搖搖頭:“你真的變了很多。” “正常。人會一成不變么。”秦笛打開燉鍋看了看里面的魚湯,根據(jù)湯色變化又加了一點香料,蓋上鍋蓋繼續(xù)熬燉:“我會變,你也會變。何況變的又何嘗只有你和我?” 薛眠當然聽懂了他話里有話是在說誰。 他只是不明白秦笛為什么要選今天這樣一個時間代入這些話題。 且不說他二人闊別多年今天是第一次見,就算是放在十年前的關(guān)系看,他們之間最多也只是一句“認識,因為費南渡的關(guān)系互相算得上面熟”。但一場已經(jīng)十年不維系的熟人關(guān)系,有必要一見面就提這些深沉的話題嗎? 捫心自問,薛眠不是沒對費南渡過去那十年產(chǎn)生過好奇。 十年前,九年前,甚至是八年前七年前,在事情消弭殆盡的最初那兩三年,可能是因為太年輕,壓制不住內(nèi)心各路紛雜的感情,也可能是那份苦痛的力量大到讓他無法短時間內(nèi)完全自愈——那段時間里,在無數(shù)個噩夢的煎熬中醒來的半夜里,外面是漆黑孤寂的死夜,靜得像一片荒墳,薛眠忍著從已經(jīng)腐爛的心頭流下來的滾滾鮮血,像被大火燒過的通紅眼眶里再逼不出一滴眼淚,他咬著被單,咬著手指,咬著胳膊直到牙印深嵌能割出血漬……然后像一只瘋?cè)粯硬还懿活櫍沟桌锏脑谛睦飬群?,大聲的喊,喊到那無聲的聲音把耳膜都震碎—— 費南渡,你滾!你滾??!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恨你。 我恨你! 我一輩子都恨你?。?! 身體猛的打了個冷顫,薛眠回過神,拿起茶杯續(xù)命似的仰頭灌了好幾口。 然后他站起身,像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抬步往廚房走去。 “學長?!?/br> 秦笛正在做下一道菜——蘑菇燜蝦仁。薛眠走進來的時候沒有什么腳步聲,但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垂著眼睫看著地板,悶聲開口道:“我以為他應(yīng)該過得不錯。他有家世,有背景,到哪兒都能呼風喚雨……所以你想說的,難道是另外一個版本嗎?” 石斑魚湯已經(jīng)熬得差不多,秦笛把火關(guān)到最小,蘑菇蝦仁用文火燜著,暫時也不用管。他洗干凈手上沾著的碎菜葉,一邊擦手一邊轉(zhuǎn)過身看向薛眠,用一種旁觀者的語氣淡淡的道:“關(guān)于物質(zhì)類的東西,我覺得沒什么值得聊的。他身家再高,一日也不過三餐,又能享受得到哪里去。何況美國不比中國,終歸不是家園故土,不過是流浪在外的一個有錢人罷了,談不上過得有多好。只是外人習慣了先入為主,所以那些旁觀的猜測我個人認為……不能全信。” 這一刻薛眠感受到的震驚不止是來自于秦笛說的這些內(nèi)容,也來自他說話時的神態(tài)和語氣——他太從容淡然了,像個超脫世外的修道者,哪還有半分當年那股倨傲不羈的樣子。 他們真的都已經(jīng)變了。 秦笛也好,他自己也好,早已物非人亦非,徹底剝離開年輕時代光鮮熱烈的外殼,蛻變成了如今這副陌生模樣。 “我沒想過他會過得不好,”薛眠靠在水池邊,神情有些淡淡的落寞:“看他現(xiàn)在的樣子……有公司,有事業(yè),每天做的應(yīng)該也是喜歡的事。可能天南海北到處出差有時會覺得累,但既然那是他肩上的擔子,應(yīng)該也別無選擇。我……” 我在說什么? 薛眠有點說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有意無意的繞開重點,剛剛說的那一堆全是不痛不癢的無關(guān)緊要。誰工作不累?管他是大總裁還是小職員,那些疲累是工作賦予的,沒誰逃不過。 所以秦笛暗示的并不是那些。 他何嘗不知。 他只是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壓抑地喊,讓他打住別追問,讓他放棄好奇,放棄已經(jīng)被秦笛調(diào)動起來的疑惑與不安。什么都不要問,也什么都不要管,這話題不用再細究討論了,就此打住吧。 “算了,不聊這些了?!鼻氐蜒奂猓闯鲅γ叩牟辉跔顟B(tài),伸過手去拍了拍他肩:“今天不是個好時間。沒關(guān)系,如果還想聊,以后有機會再說。廚房油煙大,出去坐著吧,菜馬上好?!?/br> 薛眠拖著步子心事重重的出了廚房,沒坐一會兒費南渡回來了,兩條小臂上沾滿了水珠,襯衫腰腹處也濺濕了好幾塊。薛眠看了看他這一身濕水,有些詫異的脫口問:“你給流浪狗洗澡去了?” 被他這么一說,費南渡也跟著低頭去看身上這件半干不濕的襯衣,倒沒注意搞成了這模樣。他笑著拿過桌上的餐巾擦手和衣服,邊擦邊道:“幾個小朋友不會養(yǎng)花,剛剛料理了一下?!?/br> “你養(yǎng)在這里的花嗎?”薛眠偏頭看了一眼樓梯口:“就剛剛喊你的那個男孩兒?” “我也不會養(yǎng),”費南渡坐下喝了一口茶:“那兩盆花是別人送的,一番心意,就找了些書學著養(yǎng)養(yǎng)看?!?/br> “養(yǎng)花弄草陶冶情cao,聽著也不錯。對了,什么品種?” “禪月達摩,”費南渡拿起茶壺給二人添水:“一種矮株蘭花。已經(jīng)開花了,一會兒走的時候帶你去看看?!?/br> 五分鐘后一桌菜上齊,秦笛摘了圍裙洗干凈手,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指指桌上的菜道:“時間有限,就先這四菜一湯吧。今天也是頭一回清場子,只留你們二位招待?!?/br> “看出來了,不然早就滿桌了?!辟M南渡給薛眠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清酒,放下酒壺對他道:“這是老板娘親手釀的酒,別處可喝不到,試試看?!?/br> “……老、老板娘?”薛眠一臉的不可思議,歪打正著又抓住了重點。 突然一個回神,想起剛剛進門時秦笛說要早點打烊,好把煲好的魚湯給加班的誰誰誰送去——等一下,秦笛居然結(jié)婚了?! 太震撼了,薛眠剛想張嘴說聲恭喜,卻見秦笛徐徐吐出一口煙,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費南渡,半瞇著眼睛道:“飯都給你做了,就不能少給人添點麻煩?回頭讓他聽到了,又不知道要怎么鬧?!?/br> “我哪里叫錯了,”費南渡也笑:“不是‘老板娘’,難道是二掌柜?” “他是我老板,”秦笛拿煙指指他:“勞駕幫忙給記住了,尤其是當著面。金科玉律只此一條,他是老板,我是二掌柜?!?/br> 費南渡但笑不語,一旁的薛眠卻是聽得感慨萬千。 也不知道是個怎樣的姑娘能把秦笛這號人物降服地如此服服帖帖,看得出來他不是做戲,眼睛里的光是不會騙人的,嘴角邊的笑也不會騙人。秦笛愛他的老板娘,并非是妻管嚴的那種逢場作戲。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寵愛,所以寧可在老友面前放下男人的面子里子,他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飴。 原來浪子洗手做羹湯,是因為早已有了飲湯人。 ※※※※※※※※※※※※※※※※※※※※ 內(nèi)什么,昨天忘了跟大家說愛你們,今天要乘以2!哈哈哈哈哈叉腰笑…… 好的,我們周三見! ——愛你們~ (對了,新書已在籌劃中,元旦那天會奉上第一章節(jié),希望大家收藏收藏,這幾天會不定期打打廣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