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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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菲低頭,看了眼懷里的黑色手袋,裝著譚文送她的生日禮物。每年不落下,比她本人記得更清楚。這種被放在心上的感覺,誰能不以為被偏愛。 她掀了掀唇:“……謝謝。” 將禮物放在餐桌上,笑著和大家干杯喝酒,啤酒易拉罐不知不覺堆滿餐桌,東倒西歪一片。 夏向東喝得不多,但容易上臉,整張臉通紅如同猴子屁股,開心地擺了擺手,擺出一副人民教師的架子教育年輕人。 “好了,我們受不住了,洗洗睡了,你們也不準玩太晚了……菲菲,記得關燈關門?!?/br> 夏向東拉著余惠美上樓回臥房,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之際,王瀚打著酒嗝兒問要不要續(xù)第二場,豎著食指直指樓頂天臺。 “你快別了吧,想死吶王瀚?”陳欣欣去擰他耳朵。 王瀚躲避,撞到桌子角,易拉罐“叮呤哐當”滾落一地,陳欣欣一腳踩癟,找討打的男朋友。你追我趕之間,滿室嗷嗷怪叫。 餐桌旁,余下的三人,相顧無言。 “要不要拆開看看?” 譚文舉著啤酒走進夏菲,碰了下她手里的易拉罐,下巴示意黑色手袋的方向。 酒精在胃里發(fā)酵,夏菲不想說話,伸手把手袋撈到眼前,從里面摸出一個黑絲絨盒子,打開盒蓋,引入眼簾一只卡地亞女表。 “送我這么貴重的禮物,不合適吧……我不能收?!?/br> 夏菲歪頭笑了下,塞回了譚文的懷里:“以后也不用送我了?!?/br> 譚文當她喝醉了,面上笑著,就捉過她的手腕,給她戴上了。 “很襯你?!?/br> 夏菲打了一個氣嗝,捂住嘴。 她眼皮半闔著,雙頰緋紅,下一秒大力扯了表帶丟在桌上。 “譚文,我不需要。” 譚文眉梢一沉:“為什么?” “為什么?你非要問我為什么?” “好,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的問題?!?/br> 酒精使人勇氣大增,不用思來想去,考慮太多。 “你對我,到底是什么感覺?” “你喜歡我嗎?” 追趕著的那對情侶,驟然安靜,客廳陷入詭異的沉寂。 沒等發(fā)愣的譚文回答,夏菲捂住臉,轉身跑出了客廳。 太丟臉了,她還是問出口了,不留給自己體面。 幾秒之后,譚文追了上去。 徒留餐桌一邊,和一對情侶面面相覷的梁宗眠。 事情突發(fā)不過三十秒,快得如同一個電影對白的閃回。為了氣氛,客廳的陶瓷吊燈早關了,只燃著餐桌上的燭臺。 此時的燭火掩映著梁宗眠的臉,看不清什么表情。 王瀚不假思索脫口問:“哇,什么情況?梁……梁先生,別傷心——” “閉嘴!” 陳欣欣扶額,無可救藥的嘆氣,而后拽走沒眼力的男友。 椅子往后的刺耳拖拉聲響起,王瀚見梁宗眠輕推金絲邊眼鏡,從位置上起身,人影消失在樓梯口。 梁宗眠爬到屋頂天臺。 海島的晚風總是溫柔的,目光穿過吹起的白色床單,隱約看見夏菲的身影。 樓頂沒有開燈,夜幕低沉,只有一抹淡淡月色。梁宗眠站在樓梯口,聽到女人刻意保持平靜的嗓音。 “……你不用回答我,不用了……我為什么要問你呢?” “譚文,我一直以為你喜歡我,所以我覺得我也該喜歡你……對,我喜歡過你?!?/br> “你對我好是真的,你教會我很多,譚師兄,我會一直感激你?!?/br> 風又起,露出白色床單另一邊的譚文。 “菲菲,你聽我說……” 夏菲望著他,打斷他:“你只用聽我說?!?/br> “我們把話說開,我希望我們就此保持距離,你不必對我好,我們也不要做朋友?!?/br> 乘著酒意,在生日這天,和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攤牌。轉身之時,夏菲的手腕被譚文緊緊抓住。 “菲菲,我以為我懂你,原來我從來不懂你……如果我說,我是喜歡你的呢?” 干脆一聲“啪”,等夏菲反應過來,男人偏著臉,她的一掌已經揚出去了。 “你喜歡的人名字叫楊沁茹,她是你的女朋友,不對,是未婚妻?!蔽㈩澋纳ひ簦呐?。 男人撕下偽面,唇角扯起自嘲的笑意,將自己揭露徹底。 “我喜歡她什么?” 能夠助他飛黃騰達的家世背景,還是拿下她的征服欲、和人前風光和體面。 “關我屁事!” 夏菲搖頭低喊,掙脫手腕,悶頭往樓梯口跑。 梁宗眠站在樓道口的陰影里,夜色掩蓋下,夏菲朝他的方向跑過來。只剩一個聽到壓抑著喉管隱隱啜泣的距離,梁宗眠轉身離開了屋頂。 大概誰不想被人撞見,此刻的狼狽。 然而,梁宗眠萬萬沒想到,他剛剛打開臥房的門,女人從三樓的拐角冒出來,沖沖撞撞而來。她的頭垂得很低,用身體抵著門,還是刻意隱藏顫抖的嗓音。 “你、還有沒有多的布丁給我?” 梁宗眠再次愣住。 須臾,他輕輕笑了:“進來?!?/br> 夏菲一直低著頭,跟著他走進房間,梁宗眠帶上門,示意她找個地方先坐。 去冰箱拿出一盒雞蛋布丁,回頭室內無人,露臺拉門半開,紗簾輕輕飄起。他走出去,露臺一株綠植下的單人沙發(fā)椅上,夏菲乖乖坐在那里,望著夜色下靛藍色的海發(fā)呆。 梁宗眠把布丁輕輕放在白色圓幾上。 就聽著夏菲細聲問:“你看到了吧?” 梁宗眠動作一頓,沉吟著,醞釀如何作答的間隙,夏菲一直看著綿長的海岸線,輕輕出聲。 “不必顧忌我的感受?!?/br> “抱歉?!?/br> “你覺不覺得我很丟臉?” “沒有?!?/br> “可我覺得這樣的自己有夠丟臉,26歲了,還分不清男人的真心和好意……還因為感情,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受挫,甩掉工作,躲回這個小島上……感情用事就是用來形容我這樣的人的吧?!?/br> 夏菲的雙頰染著紅暈,海風輕拂,頰邊碎發(fā)往后揚起,露出一雙蒙著陰翳的眼。 梁宗眠靜靜看著她。 此刻朝他吐露心跡,或許是貪圖一只布丁的安慰,也或許……夏菲總算把他當朋友了? 露臺上只有一把沙發(fā)椅,梁宗眠倚在玻璃拉門上,溫聲反駁她。 “人是感性驅使的動物,無法做到時刻保持理性的,為什么要為此感到丟臉?人也不是無堅不摧的,總有崩潰的時候。軟弱也好,逃避也罷,給自己一個借口和宣泄點,沒有什么不對。之前我講過,別逼自己太緊,夏菲?!?/br> 夏菲沒出聲,好似沒有聽到,良久—— “啊——!” “夏菲,你tm就是個慫貨!” 雙手搭在嘴邊,環(huán)成喇叭,她倏然大喊一聲。 空氣安靜了一瞬。 梁宗眠愣住,不止因為她的猝不及防的大喊,還有帶著臟字兒罵自己。 很快,夏菲回眸,朝他赧然笑了一下,梁宗眠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 “你有沒有覺得,對著大海大喊,心情莫名會變得很好?!?/br> 梁宗眠驟然失笑,夏菲果然是夏菲。 “你可以看看現(xiàn)在幾點,小心鄰居投訴你擾民。” “是你說,宣泄一下沒什么不對的?!?/br> 梁宗眠雙手投降,笑說:“好,是我的錯。” 夏菲掀了掀唇,蹭地站起身,撓了撓頭。 她有些無所適從:“謝謝你,梁宗眠?!?/br> “我也說過,不用總對我說謝謝,不必和我客氣,夏菲?!?/br> 倚著門的梁宗眠直起身,朝她走來,將一只airpods塞進她耳朵里。 “送你一首歌,祝你生日快樂?!?/br> 緩緩徜徉于耳的,是一部老電影的背景配樂,doris day演唱的《que sera, sera》。 夏菲驚喜轉頭,撥開身后那盆綠植油綠的葉子,指著玻璃拉門上貼著的電影海報,色彩艷郁,油畫般復古。 “是這部電影里的插曲!” 那是夏菲高三暑假時看的一部老電影,無聊打發(fā)時間,更多還是用來催眠。她聽不懂的英文對白,成功令她昏昏欲睡時,一首充滿年代感的老歌,輕盈悠揚的女聲,帶著留聲機特有的質感,輕易擊中她的心。 于是第二天,她從網上淘來海報,隨手貼在了玻璃門上。 “que sera, sera,法語里指順其自然?!?/br> “我知道,whatever will be,你不聽嗎?” 夏菲仰頭問,才看清梁宗眠位置變幻,她在梁宗眠聽不到的方位。她扯了扯他的肩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吹著海風,耳機里還放著歌,梁宗眠躬身低下頭來,夏菲看清他右耳里的airpods,還有金絲框眼鏡下,鴉羽般濃密的睫毛。 夏菲后知后覺,二人的呼吸是如此近,離著一個親吻的距離。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i asked my mother,what will i be?will i be pretty ?will i be rich?(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我問mama,將來我會變成什么樣子呢?會變漂亮嗎?會變富有嗎?)” 耳機里,歌詞在循環(huán)往復,梁宗眠斂著眼瞼,低著嗓子,落在夏菲的耳畔一句,被海風模糊。 “我好像總碰見你有心事,但我喜歡看你沒有心事的樣子。” “……h(huán)ere's what my sweetheart said:que sera, sera,whatever will be, will be(我的愛人對我說:世事不可強求,順其自然吧)……” 不知是海風太愜意,歌聲太溫柔,還是男人的嗓音太蠱惑。 夏菲仰起頭,借著微醺的醉意,湊近梁宗眠的側臉,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