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加上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懷疑，讓黎阡陌眸中本就意味不明的情緒變的更加難以捉摸。

    他微微瞇起眼睛，似是有些不悅。

    墨黑的發(fā)、赤紅的眸，竟將他的臉頰襯得有些蒼白。

    那雙眼眸深邃如淵，恍惚間，竟讓楚千凝覺得有些熟悉。

    好像……

    她前世死前的那一晚。

    血月當(dāng)空，陰云密布，他眼中流動的，是被血色映紅的云，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

    鮮血慢慢充盈了他的眼眶，仿佛夏夜里遍開的扶桑，朵朵妖嬈，叢叢艷麗。

    心，忽然就疼了。

    秀氣的眉猛地皺起，楚千凝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呼吸變的有些急促。

    她在極力壓抑痛感，可越是壓制感覺就越是明顯。

    見狀，黎阡陌的語氣不禁變的關(guān)切，“凝兒，怎么了？”

    “疼……心口，疼……”楚千凝的手揪緊了衣襟，說出口的話有些破碎。

    不經(jīng)意間瞥見黎阡陌驚憂的眼眸，她下意識便說道，“別那樣看著我！”

    聞言，黎阡陌微怔。

    那樣……

    是哪樣？

    他一時閃神，不想楚千凝倒松了口氣。

    心口的刺痛感隱隱消失，仿佛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愣愣的捂著自己的心口，她的眼中一片茫然。

    為何會這樣？

    “你……”楚千凝很想問他，上一世，是不是他在最后救了她，可是這種話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問出口。

    否則，他會以為她瘋了吧。

    更何況，前世他是在她之前就死了的，即便她大膽假設(shè)，那一切都是他的陰謀，就像鳳君擷一把火燒了楚家，黎阡陌自導(dǎo)自演了一場死亡，可那也不代表救自己的人就一定是他。

    也許……

    是她想多了。

    只是今生兩人的聯(lián)系頻繁了些，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了。

    頸間微涼的觸感令楚千凝瞬間回神，卻見黎阡陌目光專注的望著她，溫涼的指腹輕輕劃過剛剛被他咬破的地方，眼底透著一絲淡淡的哀傷。

    而恰恰就是那一眼，令楚千凝剛剛平復(fù)的痛感隱隱有復(fù)萌的態(tài)勢。

    “都跟你說了，不許那樣看著我！”她勉強(qiáng)自己忽略那股痛感，強(qiáng)撐起氣勢朝黎阡陌怒目喝道，卻不知自己這般模樣看在他眼中是怎樣的千嬌百媚。

    “凝兒……”

    “你心里……不舒坦嗎……”楚千凝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驚悚，可再驚悚的事情她都經(jīng)歷過了，似乎也沒什么不可能的。

    誠實(shí)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黎阡陌未有半分隱瞞。

    那個瞬間，楚千凝似乎確定了什么。

    她緩緩的抬起頭看向?qū)Ψ?，目光溫柔又無害，可說出口的話卻尖銳的仿佛利劍，“世子爺可知，我已有了意中人？”

    話音落下，房中靜的仿佛能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黎阡陌的眼眸中，血色愈濃，環(huán)在腰間的手掌猛地收緊，掐得她的骨頭都在隱隱作痛，偏偏她犟著不肯呼痛。

    但心底的刺痛，卻無論如何也忽視不得。

    “是誰？”黎阡陌的聲音像是淬了寒冰一般，冷冽非常，讓人毫不懷疑只要楚千凝說出一個名字，他就會立刻派人去將其殺了。

    燭火的微光明明滅滅的映在他臉上，將他整個人都襯得有些幽暗神秘。

    有一瞬，楚千凝甚至懷疑，他不止要?dú)⒘恕八囊庵腥恕?，還要?dú)⒘怂?/br>
    “凝兒，我再問一遍?！彼∷碾p肩將人困在自己懷中，妖嬈艷麗的眼眸中透著絲絲冰寒，“究竟是何人？”

    心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楚千凝急促的呼吸著，勉強(qiáng)丟出了一個字，“……你。”

    聲音雖輕，語氣卻很堅定。

    黎阡陌聽到了，卻愣在那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楚千凝也愣住了。

    因?yàn)椤?/br>
    心口不痛了。

    驚愕的看向黎阡陌，可還沒等她說什么就被對方忽然擁進(jìn)了懷里，“凝兒……”

    他只喚了一句便沒了聲音，語氣溫柔憐惜，和平日無異。

    可那一聲輕柔的低喚，卻飽含了無盡的欣喜和滿足，似乎他度過這漫長歲月，本就是為了她而來，為了等她同他說這一句話。

    楚千凝在他懷中微微抬起頭，剛好看到他微垂的眼眸，黑燦燦的發(fā)亮，像是夏夜里的一顆星，不復(fù)月色殘紅。

    “你的眼睛……”忽然就好了？

    “嚇到你了？”黎阡陌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好?！?/br>
    乍一看到，的確覺得心驚。

    那個時候的黎阡陌，讓人分不清他就到底是人是妖、是仙還是魔。

    緩緩?fù)顺鏊膽驯?，這一次，他沒有再強(qiáng)勢的拽她回去。

    不過——

    卻執(zhí)拗的握著她的手不肯松開。

    沉默的看著兩人相牽的手，楚千凝猶豫了一會兒，聲音低低的響起，“方才的話，是騙你的。”

    包覆在外的男人手掌猛地收緊，“哪一句？”

    “每一句。”毫無畏懼的抬頭直視黎阡陌的目光，楚千凝繼續(xù)道，“之前你說要娶我、會待我好，說句實(shí)在地，這話我并不相信，也從未放在心上……”

    “可是黎阡陌，每每我說出這般漠視你感情的話，而你露出那種受傷的神情，我的心口就仿佛撕裂一般的痛?！?/br>
    “就好像現(xiàn)在……”

    所以，剛剛她試驗(yàn)了一次。

    傷了他、再哄好他，果然那種感覺在疼與不疼之間交替，卻令她的思緒漸漸明朗。

    她與黎阡陌之間，的確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

    反應(yīng)過來楚千凝的意思，黎阡陌的眼神從初時的擔(dān)憂漸漸變成了竊喜，他甚至都懶得掩飾，就那樣明目張膽的朝她笑著。

    “如此說來，凝兒若不嫁我，豈非終生難得安生日子？”

    楚千凝：“……”

    這是重點(diǎn)嗎？

    “凝兒，這只能說明你我有緣，天定的姻緣連你自己也拒絕不得?！崩柃淠暗恼Z氣透著一絲得意，不復(fù)方才的陰寒。

    “……”

    她就不該告訴他這件事。

    總覺得，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一晚黎阡陌離開之前，變戲法似的掏出了幾本書給楚千凝，算是作為他拿走她佛經(jīng)的補(bǔ)償。

    臨走前他說，“凝兒，你待我好些，我過得舒坦了，那顆心才不會痛?！?/br>
    可究竟是誰的心呢……

    迷迷糊糊的陷入夢境之前，楚千凝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黎阡陌赤紅的眼眸、少年稚嫩的話語不停的在耳邊響起，上一世死之前的場景一幕幕的閃過，身著白衣的男子抱著她坐在血泊里，兩人的衣服被鮮血染得通紅，夜色下，泛著詭異的寒光……

    *

    翌日，楚千凝晨起的臉色不大好看。

    許是因著昨夜沒有睡好，她的眉宇間透著深深的倦怠。

    冷畫見她心緒不佳，服侍的時候便格外仔細(xì)，生怕是黎阡陌惹了她，自己被波及到。

    小心翼翼的給楚千凝挽發(fā)，卻不妨瞧見了她頸間青紫的齒痕，映著旁邊雪白的肌膚，將這一處顯得有些猙獰。

    這是……

    被變態(tài)前主子咬的？！

    猜到這種可能，冷畫嚇得手一抖。

    心虛的瞄了楚千凝兩眼，見她兀自閉著眼睛養(yǎng)神，冷畫這才松了口氣，心里卻不禁在合計，前主子下口真狠。

    難道變態(tài)這種事，是越叫越變態(tài)嗎？

    冷畫正胡思亂想著，卻見流螢氣喘吁吁的跑了進(jìn)來，“小姐，出大事了！”

    “何事？”楚千凝睜開眼睛，眸中華光綻現(xiàn)。

    “老爺方才散朝回來，怒氣沖沖的讓人喚了大少爺去，此刻在前院正要請家法呢。”

    “哦？”楚千凝的語氣有些玩味，“知道是何原因嗎？”

    “奴婢悄悄打聽了一下，似乎……是今日在朝中有御史參了老爺一本，不知怎么又和大少爺扯上了關(guān)系……”

    將最后一支簪花插在發(fā)間，楚千凝掃過鏡中的少女，眸色冰寒冷冽，“走吧，去前院瞧瞧?！?/br>
    父子“相殘”，多精彩的一出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