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要現(xiàn)在去棠寧苑嗎？”流螢小聲問道。

    “不去?！背龘u頭。

    容敬方才與外祖母說完此事，若自己眼下便去，豈非擺明了是在和他作對！

    此事……

    還得從長計議。

    倘或不讓孟姨娘占了這個便宜，那須得找一個能夠掌家之人才行。

    而這個人選，除了容錦仙不做他想。

    一則，她是這府里的嫡女，行事穩(wěn)妥、蕙質(zhì)蘭心；二則，她已經(jīng)及笄，本也該漸漸學(xué)著掌家，以為將來出嫁。

    只是——

    她擔(dān)心依照容錦仙的性子，未必肯攬這糟心的活計。

    單就這府里的些許銀子，楚千凝倒是還看不上眼，可事關(guān)日后謀劃，便須得提早準(zhǔn)備。

    “表姐現(xiàn)在何處？”

    “奴婢回來時路過花廳，見大小姐似是在那見什么人?！币蛑募被貋硐蛩A報這件事，是以流螢沒有太注意。

    “見什么人……”楚千凝若有所思。

    容錦仙向來孤傲，極少有與之交好之人，會是什么人來府上見她？

    “走，咱們?nèi)デ魄??！痹捖洌鹕硗庾摺?/br>
    冷畫和輕羅隨后跟上，留流螢看著院落。

    及至花廳，楚千凝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一道修長身影從里面緩步而出，錦緞華服，容貌清雋。

    她慢慢停下腳步，不再上前。

    對方似乎覺察到了她的注視，轉(zhuǎn)頭看向她，剎那間，心神一震。

    莫文淵看著楚千凝的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艷和留戀，他出神的望著，直到身后的小廝出言提醒方才恍然回神。

    局促的拱手施禮，隨后他匆忙而走。

    行至小橋，他的腳步又忽然頓住，似是不舍般回眸相望。

    可一對視上楚千凝的視線，他就再次“落荒而逃”。

    見狀，楚千凝茫然的蹙起眉頭。

    這人……

    怕不是有病吧？

    冷畫在旁邊見楚千凝一臉嫌棄的表情，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姐，如今除了變態(tài)前主子，怕是何人都入不了您的眼了吧？”

    楚千凝：“……”

    怎么忽然提到了黎阡陌？

    瞧自家小姐依舊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輕羅好心提醒道，“小姐您就沒看到，那位莫公子看您看得連臉都紅了。”

    “你是說……”

    “他許是看上您了?！陛p羅難得調(diào)笑道。

    配合著點了點頭，冷畫不怕事兒大的感嘆，“這事兒要是讓變態(tài)前主子知道了，非得把他閹了不可！”

    楚千凝：“……”

    聽聞冷畫此言，輕羅卻不贊同的掃了她一眼，“當(dāng)著小姐的面兒，說話也沒個忌諱?！?/br>
    “下不為例嘛……”冷畫自知有錯，羞愧的低下頭。

    “再則，你說的手段也太狠了些?！陛p羅繼續(xù)說道，“要我說呀，直接把他兩個眼珠子挖出來就是了，利落干脆！”

    楚千凝：“……”

    還好意思說冷畫，明明她也沒有多溫柔。

    想了一下輕羅方才說的話，楚千凝眸光微閃，“你剛剛說，莫公子？難道他便是探花郎莫文淵？”

    “就是他?！?/br>
    “原來是他……”

    可是，他怎么會和容錦仙有了牽扯？

    正為此百思不得其解，卻見容錦仙從花廳中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方繡帕，上面繡了一支紅梅。

    未料會在這遇到楚千凝，容錦仙明顯一愣，“你找我？”

    “聽聞表姐在此會客，是以前來一見?！背从薪z毫隱瞞，據(jù)實道出。

    “是莫公子，此前他在延慶寺?lián)斓搅宋业睦C帕，今日特來此歸還。”說著，容錦仙將手中繡帕遞給楚千凝細(xì)看。

    “陛下有意納表姐為妃，旁人均對你避之不及，這位莫公子倒是大膽?！?/br>
    “君子之交，不懼人言?！?/br>
    將那繡帕拿至眼前細(xì)看，楚千凝眼睫微顫，而后若無所覺般還給了容錦仙，“探花郎炙手可熱，表姐與之交往還須謹(jǐn)慎才好?！?/br>
    “嗯?！?/br>
    “另外……還有一事要與表姐商量……”

    “何事？”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回走。

    楚千凝言辭委婉，時時留意著容錦仙的神色，“如今舅母有孕在身，府中之事不宜過多cao勞，如此，中饋之權(quán)必然旁落，這一步棋，表姐可料到了嗎？”

    “你是說孟姨娘？”

    “嗯?！?/br>
    容錦仙眉心微低，聲音清冷問道，“你想讓我攬下此事？”

    “沒錯?！?/br>
    話至此處，楚千凝仍沒有信心容錦仙會應(yīng)下此事，畢竟，她這位表姐實在是太過不食人間煙火，這般勾心斗角的事情，她未必肯做。

    不想，這次倒是讓她倍感意外，容錦仙沒有多想便點頭答應(yīng)了。

    “好，我會去與祖母商量此事?！鳖D了頓，她又問道，“由我掌家，方才方便你行事，你說吧，想讓我做什么？”

    見容錦仙打開天窗說亮話，楚千凝也就照實言說，“望表姐多在銀錢上留心?！?/br>
    “你想我私自藏匿府里的銀子？”

    “不是?！背χ鴵u頭，“是虧空。”

    “什么？！”即便淡定如容錦仙，此刻也不免有些驚訝。

    虧空……

    她是要讓容府從內(nèi)里敗落。

    可若當(dāng)真如此，娘親和祖母又該何去何從？

    對視上容錦仙疑惑的目光，楚千凝卻依舊笑的云淡風(fēng)輕，“表姐若信我，便照我所言行事，他日容府?dāng)÷?，我也自有?yīng)對之法。”

    腳步微頓，容錦仙眸色深深的望著楚千凝，“凝兒，祖母年邁，你須得思慮周全?！?/br>
    否則，她實難從命。

    上前一步握住容錦仙的手，楚千凝鄭重道，“表姐可知，若非為了確保外祖母與舅母免受其害，我不會行此拖沓之計?！?/br>
    “你……”

    “想令尚書府一朝傾頹，我有的是辦法?！?/br>
    只不過——

    覆巢之下無完卵，她不得不為外祖母她們考慮。

    何況，江氏如今又懷了身孕，萬一生下個男孩，即便不會為容敬之罪所累，可到底有辱他的名聲。

    這些事情，她不能不想。

    “你有此心便好。”說到底，她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盈心這丫頭，表姐準(zhǔn)備如何處置？”

    “尚未想好，你有何良策？”

    朱唇輕勾，楚千凝壓低聲音說道，“舅母有孕，恐舅父身邊少了個貼心的人，我瞧盈心便極好，表姐不若割愛？”

    一聽這話，容錦仙面露難色，并未接話。

    凝兒一個閨閣女子，怎會這般自然的談起長輩閨房之事？！

    而且，盈心是她的丫頭，哪里有女兒將自己的丫鬟送給父親做通房的道理……

    像是猜到了容錦仙心中糾結(jié)，楚千凝繼續(xù)對她說，“由表姐開口，此事自然不妥，但若是由舅母提出，便可名正言順。”

    但在此之前，她須得將盈心送給江氏。

    “我懂了?！秉c了點頭，容錦仙深解其意，想到什么，她忽然意味深長的看向楚千凝，“你這腦子里，究竟裝了多少東西？”

    淡淡一笑，楚千凝未置一詞。

    *

    回到夢安居的時候，楚千凝才到院門口便見流螢和阿落手牽著手走了出來。

    前者面露不舍，后者唇瓣緊緊抿起，也是一副不大開心的樣子。

    見狀，她心下覺得奇怪，“這是怎么了？”

    “遏神醫(yī)和阿落姑娘要走了。”

    “走？！”楚千凝神色驚訝，“去哪??？”

    “欽陽侯府?！?/br>
    “去侯府做什么？”越聽流螢說下去，楚千凝越是覺得不解。

    嘆了口氣，流螢才繼續(xù)道，“聽說欽陽侯府的老侯爺身子不大康健，太醫(yī)去看過也無甚效果，大公子聽聞后便請遏神醫(yī)前去診治，果然妙手回春，只是老侯爺?shù)牟⊥茨耸桥f疾，須得日日施針，時時診脈，是以遏神醫(yī)便被請到了那府上?！?/br>
    “如此……”

    “阿落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自然得跟神醫(yī)一同前去。”話至此處，流螢摸了摸阿落的頭，將方才系好的絡(luò)子塞進(jìn)她手中。

    “這也無妨，日后你想來見流螢便來，我會吩咐門房，他們不會阻攔?！背⒙洌娝覔鋼涞难壑猩跃`光芒。

    語畢，楚千凝進(jìn)院回屋，面色卻不大好看。

    其實——

    她之前還以為遏塵和阿落是黎阡陌的人。

    只因她及笄禮那日，遏塵曾出言相助，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后來，容錦晴無辜染疾，整日出虛恭不止，可她思來想去，那日容錦晴除了與阿落有所接觸之外，并無其他可疑之處，加之阿落又是遏塵的徒弟，會些稀奇古怪的醫(yī)法也在情理之中。

    那日鳳君擷來府上見她，冷畫明明沒有給黎阡陌報信兒，可后者緊跟著就到了，后來她仔細(xì)回想了一下，當(dāng)時阿落就在廊下，若是她給黎阡陌傳了信兒，這便說得過去了。

    可是，倘或遏塵和阿落當(dāng)真是黎阡陌的人，他們便該一直在這府里才是，理應(yīng)不會半途離開。

    難道……

    是她想多了嗎？

    “小姐，您在想什么？”見楚千凝坐在桌邊一動不動，冷畫湊到她面前柔聲問道。

    “無事?！背龘u頭未答，“蘸筆，鋪紙。”

    “是?！?/br>
    冷畫趕緊去書案后研磨，見楚千凝又開始默寫佛經(jīng)，眉頭不禁微微蹙起。

    總是這樣參禪禮佛，小姐又如何會眷戀紅塵呢！

    想起這件事，冷畫倒是還有一事不明，小姐正當(dāng)妙齡，何故這般喜愛佛經(jīng)呢……

    主仆兩人一坐一站，各懷心思。

    正寫著，不想筆下的紙卻忽然被人抽走，留下一道長長的墨跡，毀了已經(jīng)寫了一半的佛經(jīng)。

    “誒……”不悅的抬起頭，楚千凝卻意外見到黎阡陌溫柔的朝她笑著。

    “你怎么來了？”

    將紙從他手中抽回，楚千凝依舊忙著自己的事。

    黎阡陌繞到書案后面，按住了她還欲起筆的手，“凝兒寫這些做什么？”

    “不日便是外祖母的壽辰，我沒什么可心的賀禮送給她老人家，便手抄一份佛經(jīng)，祈求她平安康健，福壽無疆?！?/br>
    “原是為了老夫人……”說著，黎阡陌松開了手。

    冷畫已經(jīng)退出了房中，此刻屋內(nèi)再無旁人，他想了想，竟忽然擠在楚千凝身旁落座，將她整個人提抱起摟在懷中。

    “你……”楚千凝無奈的回頭瞪他。

    “凝兒，我想你想得緊。”

    下顎輕抵在她的肩上，黎阡陌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一筆一劃的寫下佛語，“既是外祖母的壽辰，那我也該略表心意?！?/br>
    楚千凝：“……”

    方才還“老夫人”呢，這么一會兒就改口了，他也不嫌害臊！

    掙了掙他的手，楚千凝擱下筆，在他懷中轉(zhuǎn)身和他對視，“默寫佛經(jīng)祈福須心誠則靈，你如此我難以集中精力。”

    “那就是凝兒自己的問題了?！崩柃淠盁o辜的眨眼。

    “……”

    這人真討厭。

    見他一直賴在這兒不走，楚千凝索性不再寫了，干脆窩在他懷中與他閑聊，“黎阡陌，你院中可有通房丫頭嗎？”

    “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不能回答嗎？”她挑眉，眸色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