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立生死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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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凝的懷疑并非毫無道理,相反,她的依據(jù)很充分。 燕靖玄為人心機(jī)深沉,唯利是圖。他一心想要稱霸天下,攻占南涼這種便宜事怎么會拱手讓人呢! 她考慮的自然沒錯,但卻忽略了一點。 看著那一件件小衣服,黎阡陌玉竹般的手指輕輕撫過,動作輕柔的像是在撫摸已經(jīng)出生的孩子。 仔細(xì)將衣物疊好,他漫不經(jīng)心的笑道,“凝兒也太小看岳母大人了?!?/br> 若南涼是那么容易攻克的,又怎么可能在其他三國的虎視眈眈下存在這么久。 依他看,東夷此戰(zhàn)絕討不到任何好處。 聞言,楚千凝的神色卻沒有變的輕松,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幽幽嘆道,“只可憐那些無辜的將士……” 為了君王一己私欲,便要稀里糊涂的賠上性命。 可憐萬里關(guān)山道,年年戰(zhàn)骨多秋草。 許是有孕的緣故,讓她如今忽然變的多愁善感起來。 那么多人命,怎么可能當(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呢。 明顯從楚千凝的眸中看到了一抹悲色,黎阡陌眸光微動,試探著問她,“凝兒不想天下再起戰(zhàn)事?” “我沒那么天真?!彼龘u了搖頭。 如今的戰(zhàn)事不起,又何談日后! 她只是覺得為了景佑帝那樣的人賣命很不值得,何況黎阡陌已說了他們注定會敗,不免令人心酸。 黎阡陌知她甚深,縱是她并未多言,他也能輕而易舉的猜到她心底所想。 墨眸微瞇,他沉默著沒再開口。 素來精明的大腦飛快的轉(zhuǎn)動著,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兩人正是無話的時候,就見云落一臉呆萌的走進(jìn)了房中,“屬下參見世子、世子妃,事情辦妥了?!?/br> “你辛苦了?!背龔澊叫υ弧?/br> “這是屬下應(yīng)該做的?!?/br> 要是別人來復(fù)命,該說的說完后肯定就趕緊離開了,但云落不是,只見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楚千凝猛瞧。 確切的說,云落是在看她的肚子。 因著她身負(fù)劇毒,是以黎阡陌不許她擅自接近楚千凝,恐胎兒虛弱受到影響,以至于云落心里好生怨念。 每每看到冷畫和輕羅她們美滋滋的對著楚千凝的肚子嘟嘟囔囔的,她卻只能一臉羨慕的站在遠(yuǎn)處看。 說服自家主子讓她接近世子妃是不可能的,但讓后者心軟還是有可能的。 于是…… 云落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不肯離去,灰撲撲的大眼直勾勾的盯著楚千凝,所有的行為都表達(dá)著一個信息:我想摸小主子。 在被黎阡陌無情忽視后,云落便把期待放到了楚千凝身上。 后者實在受不了她那么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不禁笑道,“過來吧?!?/br> “是!” 脆生生的應(yīng)了一聲,這還是楚千凝第一次看到云落眼中迸發(fā)出那么明亮的光彩。她似是恐楚千凝反悔,亦或是怕遭到黎阡陌的阻止,總之她一個箭步?jīng)_到了楚千凝跟前,快的像是一陣風(fēng)。 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卻在指尖就要觸到楚千凝的衣物時猛地頓住。 背后忽然吹過一陣陰風(fēng),是她很熟悉的感覺。 近乎僵硬的轉(zhuǎn)過頭去,云落毫無意外的對視上了黎阡陌似笑非笑的俊顏。換作是別人,肯定就乖乖離開了,可云落偏偏不走尋常路,“咻”地戳了楚千凝的肚子一下,然后就飛快的收回了手。 “撲通”一下跪到地上,她乖乖的等著被黎阡陌處罰,“屬下知錯了?!?/br> 反正都摸完了,心里舒坦了…… 楚千凝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一幕,扯了扯黎阡陌的手臂示意他別再嚇?biāo)恕?/br> 遏塵每日都會給她診脈,孩子康健的很,她的身子也無礙,并不會虛弱的不能靠近云落。 自家媳婦都表明態(tài)度了,黎阡陌自然不會再說云落什么。 “起來吧?!彼曢_口。 “謝世子妃?!?/br> 根本沒理會黎阡陌的話,云落只朝楚千凝拜謝道。 偶爾他會覺得,他的下屬都過于現(xiàn)實了…… * 邊境形勢緊張,沂水城的情況也不太明朗。 蕭轍的箭傷忽然再次復(fù)發(fā),而且這次他的情況似乎比之前要更嚴(yán)重,吐血后便昏倒在榻,少有清醒的時候。 不管怎么說他都是朝中的大將軍,于私又是蕭太后的兄長,是以洛北憂作為他的外甥不可能對他不聞不問。 接連派了幾名太醫(yī)去蕭府,但醫(yī)治的結(jié)果卻不盡如人意。 在這當(dāng)中,有一名太醫(yī)提起了一個法子,不過需要幾味特別珍貴的藥材入藥。 以蕭家的財力,莫說是幾味藥材,便是幾間藥鋪他們也買得起。只是其中有一味藥,他們連聽都沒有聽過,更不要說去尋了。 就在蕭家人為此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之時,沂水城中忽然來了一號人物,他整日在城中擺擂臺打擂,贏了他的人可以得到一間宅子和一個藥鋪。 宅子不大,藥鋪也毫不起眼,甚至是因為經(jīng)營不善才想到要轉(zhuǎn)手的。 至于輸?shù)娜恕?/br> 則要付給他一百兩銀子。 城中接連有人去找他比試,不過大多是一些地痞無賴,既想一戰(zhàn)成名,又想平白無故多些家資。 那宅子和藥鋪在富貴人家自然不算什么,但落到尋常人眼中,還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他接連贏了幾人,那些人沒錢付給他便去賭博或是搶劫,一時間引起了京兆府和朝廷的高度關(guān)注。 也正是因此,才讓蕭毓歸對此有所耳聞。 巧的是,他那間瀕臨關(guān)門大吉的藥鋪里,剛好就有蕭轍所需的那味藥材。如此一來,便愈發(fā)堅定了蕭毓歸向他挑戰(zhàn)的決心。 他年少有為,早早的便被封為了“少將軍”,自恃武功高強(qiáng),難逢敵手,這么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比試之前,兩人簽了生死狀。 這在擂臺比試中并不稀奇,萬一要是一個不小心傷到了彼此就不好了,是以未免官司纏身,大多數(shù)人都會簽這個。 蕭毓歸并未想太多,在他心里,這份“生死狀”在他這兒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倒是對方,極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中。 他心里正憋著一股火無處發(fā)泄,不想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平時就有不少好熱鬧的百姓去觀看打擂臺,更何況如今其中一方是堂堂將軍府的公子,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前去。 但令所有人都大為震驚的是,這場比試似乎和他們想的不一樣。 本以為蕭毓歸會贏得很輕松,卻沒想到,他竟在此丟掉了性命! 看著倒在擂臺上一動不動的蕭家大公子,臺下面的百姓紛紛瞪大了雙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尖叫著跑開了,“出人命了!快來人啊,殺人了!” 隨著一道尖銳刺耳的女音打破寂靜,人群sao亂不已。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把這個消息宣揚(yáng)的滿城皆知。 京兆府的人接到報案匆忙趕了過來,但因著事先兩人都簽了生死狀,在場的百姓皆可作證,謝庭循自然不能以此抓人。 更重要的是,有人作證,說是看到蕭毓歸用暗器傷人,故而才會失了性命。 如此一來,他不僅人死了,就連名聲也臭了。 除了他本身以外,甚至連累到了蕭家的名譽(yù)。 蕭轍在病中聽到了這個消息別提有多惱火了,一口氣上不來便昏了過去,如今整個人半死不活。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蕭毓歸被活活打死這件事很是不同尋常。 怎么那么巧,擺擂臺打擂的這個人就有能救蕭轍的藥材? 這人出現(xiàn)的時機(jī)和地點,都太耐人尋味了。 不過…… 懷疑也無用,蕭毓歸人已經(jīng)死了,蕭家都無人站出來為他查明事情真相,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局外人。 當(dāng)然了,更重要的是他們都不想趟這趟渾水。 從前蕭家風(fēng)光的時候,自然是一呼百應(yīng)。可如今那府中子嗣凋零,蕭轍生死未卜,誰又肯再去和他們牽扯呢。 即便蕭轍如今仍然手握兵權(quán),可你能指望一個病重之人做什么呢!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消息傳到蕭太后耳中的時候,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怒瞪著前來回話的宮女,面色兇惡駭人。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她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太后娘娘息怒?!?/br> “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害死毓歸?”蕭太后搭在案上的手猛地握緊,涂著鮮紅豆蔻的指甲狠狠的刺進(jìn)掌心。 “只聽聞是個江湖草莽,為了些許銀子才會擺擂臺打擂?!?/br> “把人給哀家抓回來!” 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絲毫不把她這個太后放在眼里。 蕭太后如此惱怒,其實不僅僅是因為死的人是蕭毓歸,而是因為蕭毓歸一死,蕭家就徹底沒了后繼之人。 屆時,兵權(quán)被奪。 至于她這個太后,也只會空有其名。 實際上,如今她就已經(jīng)覺得很憋屈了,處處都被季沉魚那個臭丫頭壓一頭,皇帝也不知約束她一番。 一想到自己日后過著季太妃那樣的生活,蕭太后就覺得無法接受。 不行! 她絕不容許那種情況發(fā)生! “來人,給哀家更衣。”她要去見皇帝,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收回蕭家的兵權(quán),否則的話,就真的為時晚矣了。 * 城中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兒,洛北憂身為皇帝自然有所耳聞。 蕭毓歸的死固然引起了他的懷疑,但若非季沉魚的一句話,只怕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 事情,實在是太巧了。 他命顧輕舟審問了給蕭轍診治的那位太醫(yī),結(jié)果卻一無所獲,他只言是在一本古書中看到的這個法子,那日想起便說了出來。 恐他有所隱瞞,洛北憂還特意問了一下他親信的太醫(yī),答案卻是一樣的。 醫(yī)書中的確是有類似的記載,不過因為屬于偏方,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陛下可命人查那個擺擂臺的人了嗎?”合上手里的奏折,季沉魚若有所思的問道。 “查了?!?/br> 提及此事,洛北憂的眼神卻愈發(fā)郁結(jié)。 那人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宅子和藥鋪也的確存在,唯一無法解釋的,便是他過于高超的武功。 “臣妾覺得,眼下還是不宜再動蕭家的兵權(quán)。” “可是……” 這是多好的一個機(jī)會,若是錯過,恐怕會夜長夢多。 季沉魚自然知道洛北憂心中的想法,她又何嘗不擔(dān)心,只是他身為帝王,一舉一動都會被世人看在眼中,不得不仔細(xì)小心。 倘或于此時向蕭家下手,不免被人認(rèn)為他心性涼薄,不顧血脈親情,眼中只有皇權(quán)。 何況…… 若只是蕭家也就罷了,中間還夾著一個“上躥下跳”的蕭太后,讓人頭疼的很。 她畢竟是陛下的生母,無論犯下多大的過錯都不能把她怎么樣。蕭毓歸的死對于蕭家而言可謂是致命一擊,她絕無可能袖手旁觀,定會鬧出些什么動靜來。 “陛下可以不顧及蕭家,卻不能不顧及太后娘娘。”孝義極重,不能忽視。 “朕也在為此為難?!本o緊的皺起了眉頭,洛北憂不禁抬手按了按額角,隱隱感覺自己頭痛欲裂。 見狀,季沉魚起身走到他身后,瑩白的手搭在他的額間,不輕不重的幫他揉壓。 洛北憂微微閉上眼睛,難得放松的長吁了口氣。 好半晌沒再聽到他的聲音,季沉魚目露疑惑,傾身往前掃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不知在幾時睡著了。 即使是在睡夢中,洛北憂的眉頭也沒能舒展。 白玉般的手輕輕撫過他的額間,季沉魚有些心疼這樣的洛北憂。 他一直努力的想當(dāng)一個好皇帝,很辛苦吧…… 其實她隱隱猜到,他并不喜歡那么爾虞我詐,更不喜歡和朝臣玩弄那些心機(jī)權(quán)術(shù),但他又會怕,怕有人圖謀不軌,怕有人居心不良。 在這個位置上坐的越久,他就越是難以相信別人。幸而,還有自己陪著他。 命宮人拿過薄毯蓋到他身上,她動作已經(jīng)很小心了,卻沒想到還是驚醒了他。 猛地握住季沉魚的手腕,洛北憂睜開眼睛時,眼底一閃而逝的防備和警惕令季沉魚皺眉,隨即而來的,是漫無邊際的心酸。 “陛下……”若是這個皇帝讓他當(dāng)?shù)娜绱酥?,何不就此放下呢?/br> 她知道自己這話有多么的大逆不道,作為皇后,她不可以對他不敬,但作為他的妻,她只想他過得輕松愜意。 認(rèn)出身邊的人是季沉魚之后,洛北憂斂去了眸中的防備,溫和的朝她笑著,“在你身邊,朕總是覺得很放松。” 不用去提防是否有人要害他,不用擔(dān)心自己的一舉一動會否泄露心底的想法。 唯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 聞言,季沉魚試探著問他,“陛下……很累嗎……” “嗯?!泵鎸λ偸歉裢馓拐\。 “其實……您可以不那么累的……”如果他真的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那么重,何不換一種活法呢? “沉魚想說什么?” 對視上洛北憂探究的目光,季沉魚明顯欲言又止。 可他卻不愿她逃避,握住她的手追問道,“和朕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嗎?” 自他們大婚之后,他們彼此便沒有互相隱瞞什么事,他對她如此,自然也希望她也能坦誠的對他。 深深的吸了口氣,季沉魚似是在給自己鼓勁兒一般,終于抬眸直視他道,“陛下可有想過,卸下重任后的另外一種生活?” 大抵是季沉魚所言太過令人震驚,以至于洛北憂遲遲沒有反應(yīng)。 終于回過神來時,他目露失望,不覺松開了握著她的手,“……皇后,你說什么?!” 一直以來,他在私底下都喚她的閨名,而非皇后。 但是今日,有些什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