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黎銳卿目光慈和,笑意清雅:“既然你對讀書習(xí)字這般厭惡,那么想必你在武之一道上,也會拿出像你兩位哥哥一樣的恒心?!?/br> 黎川猛:…… 他想想那些讓他頭疼的、躺在床上背了快半年都沒背下來三字經(jīng), 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木頭, 最終狠狠心, 一閉眼,一點頭:“我能!” 不過是塊木頭而已, 他遲早能捏得動。 至于能否做到像是未來養(yǎng)母那般舉重若輕, 這個問題現(xiàn)在的他放棄思考。 不久, 包廂門被推開, 小二端著幾盞冰碗上桌,黎銳卿拿起銀勺用了一口,之后三個孩子才拿起勺子開始享用。 只是很顯然,現(xiàn)在的黎銳卿并未有享用美食的心情。 他回憶著之前蘇滿娘單手捏碎木船的動作,腦海中又晃過她之前蹭蹭蹭爬樹的靈活身姿,眼底飛速閃過一抹興味。 或許,他書桌上未婚妻的資料,也并不像是想象中那般齊全。 * 一年半后。 天上的白雪洋洋灑灑地飄灑了大半個月,蘇家在二月初時低調(diào)地出了孝。 彼時剛好在春節(jié)前夕,蘇家全家回到了老家呂鎮(zhèn),除服并祭奠先祖后,一行人只在呂鎮(zhèn)待過了正月初三,又急匆匆地趕回了辛圖城。 鑒于今年的農(nóng)歷二月初九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闈,留給蘇父的趕路時間不多。 索性辛圖城距離京城并不遠(yuǎn),年前黎銳卿也早已為蘇父安排好了京城那邊的住處,這邊蘇父一除服歸來,黎銳卿那邊安排的人車隊人馬就護(hù)送著蘇父前往京城趕考。 自從蘇父離家后,蘇母就坐臥不安,她一會兒擔(dān)心這次蘇父趕路匆忙,會著涼生病,耽誤趕考,一會兒又害怕今年春季白雪連綿,蘇父會在考場號房中挨餓受凍。 短短十天,蘇父那邊還未傳來消息,蘇母自己便先著了凍,受了涼。 農(nóng)歷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蘇母是這一天的壽辰。 蘇滿娘這日起了個大早,與廚娘打了聲招呼,就單獨占據(jù)了一個鍋眼。 云婆子一邊為蘇滿娘打開鍋蓋,一邊欣喜地念叨:“這些都是這兩日從農(nóng)人手中采購的山貨。葛根、鮮蘑、金頂蘑……十幾種菇類和老母雞、豬腿骨燉了一晚上,絕對的鮮美?!?/br> “有勞了?!?/br> “哪里哪里,姑娘客氣。” 雞湯是從昨日開始燉的,小火吊了一晚上,一打開鍋蓋,便能聞到濃郁的鮮香清甜。 蘇滿娘用漏勺將湯中東西全部撈出,又將湯上面漂浮著的厚厚雞油給單獨撇到一旁的盆里,只留下清湯部分,作為今天的湯頭。 處理完畢,她才取出昨晚醒好的面團(tuán)。 蘇家最艱難的那幾年,蘇家的廚房事物都是蘇滿娘一手包圓,尤其是蘇父,那兩年因為治腿,他的精神一度很是痛苦萎靡,所以她對蘇父最愛吃的抻面下了大力氣研究過。 直到后來蘇父中了舉,家中買了廚娘,蘇父和蘇母還都曾與她說,她做的抻面更加勁道好吃。 蘇滿娘一下又一下地揉著面團(tuán),想著曾經(jīng)那幾年的經(jīng)歷,唇畔泄出一絲柔柔的笑意。 之所以她做的面條格外勁道,她想,應(yīng)該是她力氣格外大的緣故吧。 六巧穿得圓鼓鼓的,從外面雪地中小跑進(jìn)來,看到蘇滿娘,她將懷中的大甕放下:“小姐,這大甕奴婢給您取過來了?!?/br> 經(jīng)過錢嬤嬤的教導(dǎo),六巧這一年多來也有了許多變化,眉眼與氣質(zhì)皆沉穩(wěn)了不少。 蘇滿娘從其中取出一塊早已經(jīng)腌制好的咸菜,取出在涼水中浸泡,問她道:“母親房中可亮了燭光?” “亮了,剛亮。奴婢過來的時候,特意留心過。” 蘇滿娘點頭,又估算了下時間,示意云婆子去將另外一口鍋的水燒開,開始抻面。 她十指翻飛交疊,面條流暢飛舞,整個過程行云流水。 六巧即便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次,還是忍不住驚嘆:“小姐,你這抻面的功夫真厲害。” “唯熟練耳。” 她這做面條,從六七歲便開始接觸,一直練習(xí)了四年多。 最開始只是根據(jù)記憶,慢慢嘗試地去尋找技巧抻,之后便是逐漸熟練。那幾年,若非她力氣大,換成一般她那個年紀(jì)的孩童,指不定早會將胳膊抻腫。 她還記得當(dāng)時她家祖宅后面的那些山上,總是會有路人在其中迷路走不出來,有的實在餓得狠了,她還會過去攬客,賣給他們一碗自己練習(xí)廢掉的面條,賺點面錢。 “小姐,今天夫人過生,估計未來姑爺也是要來的。” 蘇滿娘手上動作利落,嘴角上翹,聽得這話,動作停也未停地頷首:“確實?!?/br> 她自定親后,就一直在深閨備嫁,雖很少出門,卻仍與黎銳卿有過幾次見面機(jī)會。 或是受黎母邀請去黎府時,與之碰見,或是重陽登高時,與之偶遇,或是她帶著蘇潤興一起去書齋淘書時,與之相逢。 而每一次,蘇滿娘都會察覺,黎銳卿在刻意觀察她的表情。 并且在之后每次分別,發(fā)現(xiàn)自己果真沒有對他有任何心動和非分之想時,又會多欣慰幾分。 對此,蘇滿娘是無奈的。 她想,也不知這位黎大人是對他的臉太自信,還是對她之前的承諾太過不夠信任,這每次見面都要整一輪的觀察,她都會為他有些心累。 “是該來送一下禮,即便今年父親不在家中,但也是剛剛出了孝,中午送禮時,他該是會出現(xiàn)的?!?/br> 蘇滿娘很快將面條抻完,纖細(xì)嫩白的面條被放到滾水中,在長筷子的撥弄下輕輕散開,在滾水中起舞。等撈出來,再往上面澆上旁邊早已吊好的雪白湯頭,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雞湯抻面就大功告成。 六巧在旁邊準(zhǔn)備好食盒和配菜,歡快詢問:“那小姐您覺得,今年姑爺會來邀您一起去看花燈嗎?” 蘇滿娘的動作連停頓也無,笑著搖頭:“不會吧,作為從四品將軍,他還是很忙的。” 而且,慶生宴是在中午,今年娘因為生病,胃口欠佳,并不準(zhǔn)備大辦,即使黎銳卿中午來了,也與晚上的花燈節(jié)他是否會出現(xiàn)無關(guān)。 去年元宵節(jié)時,因為蘇家尚未出孝不能宴請,所以黎銳卿是親自來送了一趟禮,便匆匆趕回軍營,估計今年也相差無幾。 再說,他們二人并無任何歡喜之情,只是說好之后要互相給對方體面,做好各自本職而已。 將面條放入保溫食盒,蘇滿娘不自覺打了個冷戰(zhàn)。她有些冷地在地上跺了跺腳,將冰涼的手指在灶火旁稍烤了烤:“不過今晚花燈節(jié)咱們可以和母親、晏娘、潤興一起,想想就該很熱鬧?!?/br> 至于大弟和二弟,他們今天應(yīng)是會與他們的未婚妻一起度過。 在蘇家父母出孝之前,蘇母就為他二人定下了親事。 大弟蘇潤允定的是一位六品通判的嫡長女,這是在蘇滿娘與黎銳卿的婚事定下后,兩位弟弟的婚事人選再次拔高一截后,新增的人選。 原本蘇母看著對方的門楣太高,有些不太屬意,但后來在偶然與對方的母親見過幾次面后,見對方夫人雖是繼母,但待她態(tài)度很是真誠,之后又見了那姑娘幾次,多番考量后發(fā)現(xiàn)那姑娘人確實不錯,便最終定了下來。 二弟蘇潤臧則定了府學(xué)一位舉人老師的第三女,是蘇母和蘇滿娘親自相看后定下的人選,也是蘇潤臧自己屬意的。 早膳時,蘇母將蘇滿娘下的長生面吃完,感覺身子暖和了不少,她看著身邊瑩潤秀美的女兒,詢問她道:“今年花燈節(jié),玉清可有與你聯(lián)系?” 蘇滿娘垂下眼瞼,笑得羞澀:“倒是讓錢嬤嬤來傳過話,說今年營中大比,不一定能趕上,讓我先去玩,若他能及時趕回來,便來尋我?!?/br> 蘇母舒出一口氣。 雖說這也并未承諾今晚一定能夠過來,但好歹還有一兩分可能,她便放下心來。 只與她道:“那你今晚出去時,便換上那件剛做的金邊月華襖裙,還有那件紅底雪梅斗篷,在街道兩邊的花燈燭火映襯下,一定特別漂亮。” 蘇滿娘嬌嗔:“娘。” 蘇母輕撫著她如絲緞般的錦發(fā),笑:“得虧你生日晚,否則娘還真不一定能趕在你二十生日前將你嫁出去,你爹出門前就說了,他與玉清已經(jīng)商量好,出了正月兩家就開始走六禮,爭取將你在半年內(nèi)嫁過去,讓你今年的生日在黎家過,也免得外面人說嘴?!闭f什么二十好幾的老姑娘。 十九歲出嫁,和二十歲出嫁,其中的意義還是很不相同。 蘇滿娘輕握了握蘇母的手,感動道:“娘的苦心女兒都明白,所以啊,為了出正月時女兒這六禮能夠順順當(dāng)當(dāng)進(jìn)行,您更應(yīng)該養(yǎng)好身體,如此,也是為父親那邊圖一個好兆頭?!?/br> 蘇母連連頷首,深以為然。 她也感覺自己身子骨不爭氣,明明這連續(xù)幾年的守孝日子都過去了,怎地剛出孝,心情一放松,就病倒了呢,“今兒個中午咱們吃些好的,等晚上你們便自出去玩吧?!?/br> “娘您今年不跟我們一起去熱鬧熱鬧?都是已經(jīng)出了孝的?!?/br> 蘇母攏了攏身上的襖:“娘等下午回屋瞇一會子,若晚上精神尚好,便一起?!?/br> 蘇滿娘連忙頷首。 上午,蘇家門房便一直有來送禮的小廝上門。有的是蘇父之前的學(xué)生,有的是呂鎮(zhèn)老家那邊早早讓打發(fā)人來送慶生禮的親戚,還有的,是與蘇潤允與蘇潤臧兩兄弟定親的姑娘家。 當(dāng)年蘇家與兩家定親時便已說好,蘇家會在出孝后先后走禮,所以如果cao作得恰當(dāng)?shù)脑挘K家今年會cao持兩場親事,蘇潤臧的則被挪到了明年。 黎銳卿是在半上午攜禮上門的。 第31章 花燈 一進(jìn)蘇府, 蘇潤允與蘇潤臧、蘇潤興三兄弟,就迎了上來。 “黎兄,請進(jìn)?!?/br> “允弟, 臧弟,興弟?!?/br> 中午的慶生宴上,蘇家的小輩們相繼獻(xiàn)上了自備的慶生禮,由于人數(shù)不多,男女也并未分坐。 黎銳卿坐在席間,眉眼風(fēng)流, 笑容溫文爾雅,他偶爾抬頭笑看向蘇滿娘方向, 神情似專注似溫柔。 蘇滿娘察覺到他的視線,也向他看了一眼,而后低頭,露出羞澀的笑意。 黎銳卿見此,眉梢微動,跟著恰如其分地挪開視線, 面上笑意更加旖旎。 他剛剛注意到, 蘇滿娘即便表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眼底的神色也沒有半分變化,貌似羞澀, 更多是平靜無波。 這種表現(xiàn), 讓他滿意極了。 蘇滿娘的這種眼神和心態(tài), 讓他與她相處起來分外舒服。再加上錢嬤嬤這一年多來, 不間斷地為他傳回來的蘇滿娘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和生活心態(tài),他對這門親事,更加沒有意見。 總歸他的后宅中確實需要一位女主人,照顧母親,教養(yǎng)子女,綿延子嗣,而蘇滿娘,她很合格。 蘇家其他人注意到兩人的互動,紛紛露出了然的打趣眼神。 席間,蘇家姐弟幾個加上黎銳卿,相繼為蘇母奉上自己準(zhǔn)備的生辰禮,蘇潤允詢問起黎銳卿道:“不知黎兄可知我父親那邊的消息?” 黎銳卿看著席間也向他望過來的蘇母,溫聲道:“按時間,現(xiàn)下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伯母放心,待再過幾日,就會有信件送回,到時我定第一時間送到府上。” 蘇母眉宇稍松:“那就好,那就好。這段時間,也是辛苦玉清了。” 如果不是黎銳卿,蘇父這次想要尋到在正月間還愿意出行前往京城的車馬隊伍,并不容易,更遑論還要提前在京城找好住處,提前派人過去辦妥報名、擔(dān)保進(jìn)士等。 而這些黎銳卿不僅全都主動接過去了,還都辦得井井有條,沒有絲毫疏漏,這就讓蘇家人不得不心生感激。 黎銳卿聽得這話,謙虛擺手:“伯母這話便是見外了,女婿即是半子,咱們遲早都是一家人,我自然也是希望伯父春闈順利,身體無憂的,以后伯母千萬無需與我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