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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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莊園的精鐵大門正在被打開。 只有大公出行時,正門才會開啟,就算是唯一繼承人維納爾,出入也只能穿過正大門右下方的雕花輔門。這是規(guī)矩。 這么晚了……父親還要出門嗎? 維納爾轉(zhuǎn)過視線。 天哪! 他驚恐地望著女孩漸漸走近的身影。 她和自己的父親霍華德大公,就要正面相遇了! 第28章 欲擒故縱 霍華德大公在他十八歲那年娶了溫莎公爵的長女弗麗嘉。 次年, 弗麗嘉生下了維納爾。 十七年過去,大公夫婦的感情一如既往——相敬如賓,虛偽客套。 三十五歲的霍華德?lián)碛幸活^雪白的, 綢緞一樣的長發(fā),它們整齊地垂在腦后, 用龍舌蘭香料定過型,一根頭發(fā)絲也不會被風(fēng)吹散。 都說維納爾的銀發(fā)和美貌來自母親的基因,但其實霍華德大公的容色絲毫也不遜色于母子二人。 不過,從來無人膽敢直視霍華德的美。 精鐵大門在他前方分開, 它是如此厚重, 左右各需要五名仆從同時用力拉它, 才能保證在十三秒之內(nèi),巨大的鐵門勻速開啟。 大公的日常生活是精確到秒的。 他今天穿著便裝, 罩了一件長及腳踝的鷹羽大氅。他要去見自己的老朋友,當(dāng)今國王,奧登六世。 大門開啟的同時,鑲嵌著郁金香徽記的馬車會從車道上緩緩駛過來, 在他踏出大門的那一瞬間,它將精準(zhǔn)無誤地停在他的面前,一抬腳就可以走上白金踏板,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然而今天卻出了意外。 大門開啟至百分之八十時, 霍華德聽到拉車的駿馬被勒出‘吁——’一聲長嘶。 車輪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如此刺耳,他仿佛聽到了那些純金和純銀制成的軸承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擠壓聲。 他緩緩抬起眼睛。 與維納爾湛藍(lán)的眸色不同,霍華德大公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被冰封住的鹽湖。 一層半透明的, 冰沙般的白翳遮掩了藍(lán)寶石的色澤,但完全無損它的美, 反而添了一重神秘清冷感。 巨型龍晶燈的光芒之下,大門、地磚、馬車、仆傭,一切都如往日般完美,但在這幅完美的畫卷中,卻多出了一抹烏黑。 那是一個……黑發(fā)女孩,她走到了馬車的車道上。 就像一滴黑色墨水污染了和諧完美的油畫。 霍華德停住了腳步,戴著銀手套的手指彎起了微不可見的弧度。 在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貴族面前,無論管家、仆傭還是侍從,誰也不會表現(xiàn)得像是仗勢欺人的狗腿子。 身穿燕尾服的老管家邁著標(biāo)準(zhǔn)的步伐走上前去,微微躬身,語氣溫和又嚴(yán)厲:“抱歉女士,請您原路返回不要繼續(xù)前行——您擋住了我們的馬車?!?/br> 黑發(fā)‘女孩’抬起了眼睛。 思緒被打斷的前一秒鐘,他正在考慮明天炸皇宮的事情。 惡劣的笑意殘留在眼底,他懶得和面前這個看起來就快入土的糟老頭子計較,隨意地抬手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錯身而過,繼續(xù)往前走。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別說老管家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連霍華德大公身邊的侍衛(wèi)們也愣了一下,回神時,發(fā)現(xiàn)這個該死的入侵者已走到正大門前,距離尊貴的大公僅有十尺距離! “刺客?!” 侍衛(wèi)長‘刷’一聲拔出長劍,擋到了大公身前。 侍衛(wèi)們紛紛抽劍,鐵桶一樣護(hù)住了主人。 魔神大人后知后覺地偏過頭,望了一眼。他的表情略有一點茫然不解,同時因為性情使然,在對上霍華德那雙冰湖瞳眸時,他很自然地輕輕勾了勾唇角,輕嗤一聲聊表‘尊敬’——螞蟻們草木皆兵還妄自尊大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又可笑。 霍華德本能地感覺到了危機。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女孩,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這不正常。 他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過錯。 “殺了這個刺客?!彼届o冷漠地下令。 那些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出現(xiàn)在不合時宜地點的不合時宜的人,直接殺掉,一準(zhǔn)沒錯。 貼身近衛(wèi)都是絕對忠誠的人,哪怕大公命令他們把國王吊死,他們也不會有任何遲疑。收到命令,他們揚起劍,圍向黑發(fā)女孩。 面對手執(zhí)利刃圍上來的侍士們,魔神大人不禁有些錯愕。 這個白毛鬼竟然一個照面就要取人性命,簡直比自己更像個魔神。 魔王的尊嚴(yán)受到了冒犯。 他偏著頭,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些螞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殺戮藝術(shù)?!?/br> 他瞇了瞇眼睛,盯住一個看起來破綻最大的侍從。 首先,要奪一把劍。 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霍華德面無表情,雙手交疊在身前?,F(xiàn)在,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有問題。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留下活口來審訊時,只見一道白影猛然從右手邊的花園窄道上躥了出來,喘著粗氣,撲開一名侍衛(wèi),沖到了黑發(fā)女孩的身邊。 “不——不要傷害她!” 是維納爾。他跑下白塔,抄近路趕到了大門口。 魔神偏了偏頭,望向這個天真可愛的祭品。 “父親!她不是刺客,是……是我約她來的,很抱歉我不該私底下與同學(xué)約會!但既然我約了她,她就是郁金香莊園的客人?!?/br> 小公爵勇敢地承擔(dān)了責(zé)任。 霍華德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忤逆過自己一次。在父權(quán)的絕對威壓之下,他已有很久沒有直視過自己的眼睛。 此刻,他竟然對自己撒謊了。 霍華德瞬間猜到了黑發(fā)女孩的身份。原來是她。 “維納爾,”大公淡淡地開口,“我會補償她的家人。你過來?!?/br> 維納爾瞳孔緊縮。 他抗議:“父親,你不能傷害她!她是依蘭?林恩,就是那個……那個……” 在父親冰冷的注視下,維納爾感覺自己的聲帶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聲音越來越低弱,腦子也很亂,一堆紛雜的思緒涌進(jìn)前額,幾個念頭推推搡搡——‘她是用來迷惑王室的煙幕彈’、‘她是在暮日森林救過我的人’、‘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魔法的秘密’。 哦不,不不不,現(xiàn)在說這些,都不對! 魔神困了,他垂下眼睛,打了個呵欠,神游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這對父子說話。尤其是維納爾那蚊蟲嗡嗡一樣的聲音,特別催眠。 維納爾定了定神,清了下嗓子:“父親,您認(rèn)識她的父親,她就是……” “喬?林恩的女兒?!被羧A德替自己的兒子尷尬。 “對!”維納爾找回了一點力氣,他用全部力量點了點頭。 果然是她。 霍華德動了動食指。 原來,那股糟糕的直覺,源自這里嗎?因為事先知道繼承人對一個黑發(fā)女孩動了愚蠢可笑的真心,所以乍然看到這樣一個女孩出現(xiàn)在面前時,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居然把她誤認(rèn)成了一個威脅。 過了三十四歲之后,精力的確有了滑坡的跡象。 大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著面前既勇敢又怯弱的兒子,決定再逼他一下。 “維納爾,你是不是打算像我最看不起的那些孬種一樣,用你自己的生命來威脅你的父親?” 大公向前走了一步。 “如果你告訴我,你非要和她死在一起,那么……”冰湖眼眸沒有一絲溫度,“我會成全你,我的孩子?!?/br> 維納爾知道,自己的父親從不開玩笑。 他既然這么說了,那他就一定會這么做。如果他出爾反爾,這么多年建立的絕對權(quán)威,將毀于一旦。 他知道對于父親來說,有些東西的分量是遠(yuǎn)遠(yuǎn)重過一個繼承人的。 天哪,想想依蘭特意為了給自己送信來到這里……如果她因為這樣而出事,自己這一生恐怕都難以釋懷!可是,用自己的生命威脅父親這條路,已經(jīng)被這只狡猾的老雪狐先一步給堵死了。 這是父子之間的博弈。正因為霍華德判斷出維納爾對自己的判斷,所以才會落下這步棋。 維納爾鎮(zhèn)定了下來。他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的一次考核。 他畢竟從小就接受著最頂極的教育,而且耳濡目染,學(xué)習(xí)到父親的處世之術(shù)。 維納爾迅速找到了說辭。 “不!我絕不會用自己的生命來威脅您?!彼碎_一步,“但是父親,我現(xiàn)在全身心地愛著她,如果您殺掉她,我的心就會空掉一塊,再也彌補不上,我不保證我會不會從此變成一個無心進(jìn)取的人。父親,這是很正常的人性,實在沒有必要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來試探它,因為這其中毫無利益可言。您不如給我一點時間,也許要不了多久我發(fā)熱的腦袋就會清醒,到時候,我一定會笑話自己曾經(jīng)的幼稚行為?!?/br> 霍華德大公面無表情,心中倒是略微滿意了一些——還算是把腦子找回來了。 眼看父子二人就要和解,魔神卻聽不下去了,他皺起眉頭:“收起你們可笑的一廂情愿。人生無常,你就確定自己能活過明天?” 唔,炸皇宮的時候,可以順手給這座莊園也來一下。 他轉(zhuǎn)過身,直直朝著利刃走去。 可憐的維納爾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怎么忘了,這個女孩有多么桀驁…… 天哪,她一定會被殺掉的! 維納爾來不及多加思索,一個箭步?jīng)_到了前面,用自己的手臂揮向那些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