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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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寧苦著臉道:“是蒜苗,我把蒜泡在水里,打一個雞蛋黃進去,人家說這樣蒜就能發(fā)芽,長出蒜苗來。怎么回事兒,才七天就都臭了,這可怎么吃啊。” “你這東西,也就屎殼郎能下得去嘴。”裴原捏著鼻子,看寶寧還要再去揭下一個蓋子,立刻阻止她,“別打開了,弄一身酸臭味兒,還吃不吃飯了!趕緊來人把這些都收走!” 劉嬤嬤趕緊過來,招呼人把小壇子都搬下去。 裴原帶寶寧去洗手,邊罵她:“我看你也是笨,你弄個不透氣的瓷罐子,還把蓋子也蓋上了,那蒜能不被悶臭嗎?你若是不會做,你就多問問旁人,或者少弄點。自己瞎搞,還弄了一大堆,這不是糟蹋東西嗎?” 寶寧不服氣:“人家腌雞蛋的壇子也是瓷的,也是泡在水里,雞蛋怎么不臭呢?” 裴原“嘶”了聲:“是你傻還是我傻?” 寶寧嘟囔著去擦手:“誰傻誰自己心里知道?!?/br> 裴原把她拽回來:“多放點皂角,洗得干凈點。味道沒洗掉,還是臭的,糊弄鬼呢?” 寶寧也生氣了,把手上的水往他前襟上抹,邊罵他:“你怎么回事,出去一趟回來,火氣那么大,不就是幾顆蒜,臭了就臭了,你瞪什么眼睛,我是賠不起還是怎樣!誰在街上搶你的錢了,還是踩你的腳了,回來陰陽怪氣地諷刺我,你回來罵我算什么本事,你出去和人家打架呀!要臭一起臭,臭得蜣螂把你推走,不要再回來礙我的眼了?!?/br> 裴原問:“蜣螂是什么?” “就是屎殼郎呀!”寶寧蔑他一眼,“還叫糞球蟲,鐵甲將軍,你什么都不懂,還好意思說我傻了,忘記以前的飯都是誰給你做的嗎?你這叫什么,你這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寶寧本挺著胸和他吵架,氣急之下,嘴皮子也變順了,什么話到嘴邊就說什么,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過于猖狂,堪堪住嘴。 看著裴原漸沉的臉色,寶寧心一虛,轉身就想跑,被裴原一把拎住后腰帶,冷聲問:“敢再說一遍?” “阿原,我知道錯了,我以后說話一定三思……”寶寧握著他手腕,小聲求饒,“我手還沒洗干凈呢,我現在去洗好不好?” “慣的你這臭脾氣!”裴原咬牙切齒地把她按在胸前,大掌揮下,啪啪地打她臀尖兩下,寶寧叫,他又揚手,“再叫一聲?” 寶寧不敢叫了,臉埋在裴原懷里,悶了會兒,甕聲甕氣道:“我以后不養(yǎng)蒜苗了。” 裴原氣急敗壞地把她拎出來:“和蒜苗有屁的關系!” 寶寧乖乖地站著,知道自己說錯話,氣焰囂張不起來,也不敢看裴原的眼睛,睫毛顫悠悠地去拉他的手:“阿原,別生氣了……” 她的手又涼又軟,裴原一被她碰著,什么氣都生不出來了,冷著臉反握住她,往內室走。 “這都誰教你的?”裴原垂眼瞥她,“知道怎么哄我高興了,所以有恃無恐?” “怎么會呢?!睂殞幏裾J。 她跟著裴原坐在軟塌上,抱他的胳膊,轉移話題問,“你早上進宮去啦?見了誰,皇后還是陛下,說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裴原道:“見了陛下,我向他請旨,把圓子接回來,他答應了,說明早去接人?!?/br> 寶寧驚喜地直起腰:“真的?” 裴原繼續(xù)道:“我還說,邊關不寧,我愿去塞北,盡綿薄之力,他也答應了。” 寶寧的笑漸漸落下去,心下涌上不安:“怎么突然要去那里呢?眼瞧著就要過年了,不如年關后,開春了,再去……” 裴原沒打算瞞她,干脆地道:“你藏起來的那封信,我看見了?!?/br> 寶寧呼吸滯住,有一瞬的轉不過神來。 “放心,這些由我處理,你不要煩心,你就當去玩一玩,過個不一樣的冬天?!迸嵩嗳鄬殞幍念^發(fā),笑道,“那邊的雪比咱們這的更厚,我們去豐縣,那附近有片高山密林,可能會有雪狼和熊出沒,還有狍子。狍子你還沒見過,長得和鹿很像,但是傻乎乎的,獵戶拿箭去射它,它不但不往遠處跑,還會朝獵戶湊過去,看射它的人到底長什么樣,你會喜歡的。” 寶寧沒被他帶偏,緊張地握著他的手問:“圓子也和我們一起走嗎?裴霄那邊怎么樣,他會被處死嗎,如果他不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還記得圓子娘親說的話嗎,說裴霄留下圓子,是為了找到圓子的爹爹,只有圓子的爹爹能夠解開他身上的毒……” 裴原安撫地拍她的背:“只要他不會在半路追上來,等我們到了豐縣,他的手再長,也伸不過來。我們會經過楊馬崗?!?/br> 寶寧腦中靈光一現:“我想起來了,邱將軍臨走前留給我們一張令牌,是楊馬崗守衛(wèi)的調兵符?!?/br> 裴原頷首:“三千精騎攔截一個將死之人,無異于宰牛刀殺雞,足夠了。” …… 得知裴霄將會在三日后被放出,裴原先他兩日出發(fā)。 楊馬崗是離北疆九郡最近的關隘,若乘快馬,從京城出發(fā),約三日抵達。寶寧和圓子都在車上,馬車走不快,稍微慢了兩日。他們剛剛到達楊馬崗休整,留在后方的探哨回報,裴霄果然已經跟上來,帶了約一百精衛(wèi)。 這估計是他所剩的全部私兵。 裴原留下寶寧和圓子在城中,自己提了一把重刀,騎著馬,慢悠悠地走到裴霄的必經之路處等待他。 在暗處,三千精兵已經潛伏好,只待一聲令下。 …… 裴霄出獄后,得到了三個消息。 第一是他的外祖父高太傅已經被收押,擇日問斬,高氏一族及眾多門客都已經死的死,關的關,逃的逃。第二是他的母親高貴妃已經伏誅,在宮正司窄小的地牢里自縊身亡,尸骨被草草埋葬。 第三是,他的兒子被送到了裴原的手里,正在前往燕北的路上。 聽到前兩個消息的時候,他臉上雖有悲愴,但更多是早已料到的麻木。直到心腹告訴他圓子被帶走,裴霄眼中流露出難以壓制的驚慌,他不能失去圓子!如果連圓子都不在他的手中,就相當于斷了他的活路! 當初用胭脂目誣陷裴原弒君,為打消周帝的疑慮,他事先服用了解藥,而后親自喝了那杯毒酒,但沒想到公孫竹為了把控他,解藥只給了他一半,致使他至今體內殘毒未清。如今公孫竹死了,唯一可能有解藥的人只剩公孫竹的兒子公孫徐,他原本的打算是盡快登基,再大張旗鼓地用圓子引出公孫徐,得到解藥。如今登基之路一再被阻撓,裴霄失落,但并不畏懼。他至少還能活十年,這十年里會有無限的可能,憑他的手段,只有他不死,他有信心得到一切。 可如果失去圓子,他無法解開殘毒,就算登基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咱們身邊還剩多少人?”裴霄問身旁的心腹吳珉。 吳珉答:“還剩以前養(yǎng)在暗處的九十幾個人,私兵都被收了,這是咱們最后可以護身的兵力了,不是萬不得已,不能暴露。” 裴霄冷聲道:“帶上,和我北上?!?/br> 吳珉遲疑道:“殿下,但陛下的命令是,讓您盡快南下……” 裴霄目眥欲裂,吼道:“我說和我北上!” 第142章 報復 裴霄剛剛從刑部被放出,換了衣裳, 但沒時間梳洗, 頭發(fā)凌亂, 胡髭也長出來了一茬, 半點不見了從前的溫潤公子的樣子。 他繞開周帝派出的跟尋他的人,帶著所剩無幾的殘兵, 一路向北, 終于在五日后追上。 正是傍晚,落日余暉籠罩在山頭, 山上無樹,只有怪石黃土,刺目的日光沒有遮擋地射來,讓裴霄抬臂擋住了眼。 他眼睛瞇起, 隱約間看見山頂立著一人一馬, 像是鍍了層金光。 裴霄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誰,憤怒地拔劍而出, 大喝道:“裴原!你好大的膽子, 是在此等我嗎!” 對面?zhèn)鱽砺曈崎L的唿哨, 好似在回應他。 吳珉意識到情況不妙,裴原不是魯莽之人, 他單槍匹馬等候, 如此囂張,必定有所埋伏,他欲要提醒裴霄謹慎行事, 不要沖動,但裴霄已經被如此敷衍羞辱給氣昏了頭。不等吳珉開口,裴霄雙腿夾緊馬腹,喝了聲“駕!”,持劍便奔了過去。 裴原從背后抽出長刀,靜靜等著,待他們距離只剩三丈時,也大喝一聲沖出。 裴霄的劍迎面砍下,裴原橫刀抵擋,鐵器摩擦過發(fā)出刺耳聲音,裴原忽然笑了下,調笑語氣道:“三哥,趕了這么久的路,怕是沒洗臉吧?” 裴霄眼眸圓睜,怒吼道:“你放肆!”他臂上使力,長劍順著刀鋒往上,猛地一轉,直擊裴原面門,裴原向后彎身躲開,裴霄眸光一閃,反手又要擊向裴原座下戰(zhàn)馬的頭部,賽風受驚,仰蹄嘶鳴,裴原迅速控馬移步,裴霄的劍削在馬尾上,斷了一撮尾發(fā)。 裴原嘖了聲,搖頭道:“三哥的心可真臟啊?!?/br> “我不是與你扯皮的!”裴霄惱怒于他的語調,裴原越是云淡風輕,他心中便越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感,這是他此生從未體驗過的感覺,讓他心中燥郁,幾欲發(fā)狂。 裴霄抬劍指向裴原鼻尖,冷聲道:“我不知你如此費盡心力地要奪走我的兒子是有何企圖,但你休想得逞!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要么,你乖乖地將圓子送還給我,咱們前賬一筆勾銷,以后各憑本事。要么,我綁了你,以你做質換回我的兒子,但到時你的臉面還有沒有,可就與我無關了!” “口口聲聲的你兒子,你兒子,你臉皮多厚啊?!迸嵩χ厮痪洌笫滞髶卧隈R背上,右腿竟然抬起搭在了左膝上,沖裴霄揚著下巴吹了聲口哨,“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給人家養(yǎng)了五年兒子還這么高興,如此無私博愛,無愧于太子身份。待三哥今年生辰之時,弟弟定親自為你裁剪綠衣綠帽,以表敬意,想必你也定然喜歡?!?/br> 裴霄的臉色變了又變,終于暴喝一聲:“來人,給我擒了這無恥小賊!” 他身后兵士聽令,立刻拍馬上前,一時間塵土飛揚,殺聲大作。 裴原的臉色正了正。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有賊子欲要沖關!”裴原握著刀的手高高舉起,大聲道,“楊馬崗的將士何在?來人,擒住他們!” 轉瞬間,似有雷聲傳來,三千鐵蹄如烏云般奔涌,所過之處,沙塵漫天。裴霄環(huán)顧四周,大驚失色,對方顯然早有準備,以包圍之勢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如銅墻鐵壁般,他根本就沖不出去了! 他的副官吳珉幾乎傻了眼,大聲問:“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你問他有什么用,問我啊。我認識你,小吳,是吧?”裴原傾身向前,笑著道,“我給你指條明路。若你現在放下刀,跪到地上來,喊我一聲爹爹,我或許可以看在父子情面上,饒了你。” “你放肆!”裴霄大罵道,“我今日就算是死在這里,也要斷你一臂,報我仇怨!” 他說完后怒吼一聲,夾馬朝裴原沖來,吳珉意識到他的打算,大手一揮,率領身后衛(wèi)士也都沖著裴原而來,吼道:“生擒了他,我們還有活路!” 但他們人數不過百人,在三千面前,如同螞蟻般不堪一擊,裴原控馬慢慢后退,他身后將士涌上,刻意放過裴霄,只將吳珉等人包圍起來。不過幾個喘息時間,裴霄的親衛(wèi)便都慘叫著落地,沒了聲息。 裴霄臉上滿是血污,怒目圓睜看著裴原,大喝一聲,還欲再攻,身側忽然射來一支,正中馬臀。 那馬早就已經疲憊不堪,受此一箭后驚嚇逃竄,裴霄一時不備,跌落到沙地上,還沒站起來,裴原已經上前,一刀砍下他頭頂發(fā)髻,隨后有人擒住慌亂中的裴霄。裴霄驚愕抬頭,亂發(fā)披散下來,竟然只及肩膀了。 魏濛放下,放聲大笑起來,將士們也都大笑起來。 如此羞辱,比殺頭更甚,裴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奈何手腳被困,動彈不得,只能忍受裴原欺身上前,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今日無法殺你,但早晚有機會,咱們拭目以待。這一刀是報以往之仇,也是為了告訴你,你項上人頭只是我掌中之物。還有,回去后好好洗洗脖子,再養(yǎng)養(yǎng)頭發(fā)。畢竟,到時候我要將你的人頭掛在城門上示眾,你脖子太臟不好看,頭發(fā)太短,我系不上去?!?/br> 對著裴霄仇恨入骨的眼睛,裴原直起腰,笑著道:“原來是三殿下,剛剛沒認出來,還以為是闖關的賊人,這才下了錯令,不小心誅殺了殿下的親衛(wèi),實在不好意思。現在誤會解開了,魏濛,送三殿下回去吧?!?/br> 魏濛領命應是,招呼人將破口大罵的裴霄拽起來,強行扶到已經準備好的馬車上,自己也上車,一路往南去了。 看著遠處車影消失,裴原的笑也落了下去。 他環(huán)視了圈裴霄死去的親衛(wèi),淡聲道:“找個好地方,都埋了吧。” …… 怕裴霄再生事端,魏濛陪裴霄走了小半個月,一路將他送回了巴蜀軍的駐地,才笑嘻嘻地道別。 裴霄已經要失去了憤怒的情緒。 魏濛的厚臉皮與裴原如出一轍,或許他們就是近墨者黑,裴霄一路上也反抗過,咒罵過,魏濛大多都只是笑瞇瞇地勸慰他,但這魏濛就像個不可預測的爆竹筒子,前一刻和你笑著,后一刻不耐煩了,便會罵人。 裴霄自嘲地想著,這人如同裴霄一樣,沒有規(guī)矩,目無王法尊長。如果不是他皇子的身份阻攔,如果不是周帝千叮嚀萬囑咐要留他性命,魏濛會真的當即砍下他的頭。 他如同個囚隸一樣被送回了中軍帳中。 身邊親衛(wèi)死傷殆盡,巴蜀軍原是由裴澈統(tǒng)帥,到處都是裴澈的親信,待他大多冷眼。裴霄在這里如同海上的孤舟,孤立無援。 夜深人靜時候,裴霄冷面坐在帳中喝酒,心中思緒翻涌之時,忽聽見門簾響動。 抬眼看,一個高大的藍眼男子走進來,嬉笑著喚他:“漢人的三王子,你還好嗎?” “淳于欒?”裴霄瞇眼道,“你不好好在你的王庭待著,不遠千里跑來我這里做什么?” “自然是來解救你的?!贝居跈枳匀坏卦谒麑γ孀?,舉杯飲下酒,笑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想與我合作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