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徐暈頭轉(zhuǎn)向也摔下來，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

    “我叫阿丑?！蹦桥友酆瑹釡I，跪地沖樂徐磕了個頭，聲音粗啞，“無意冒犯大夫，但我家公子近來病痛愈加沉重，若再不妥善醫(yī)治，怕是就熬不過這個冬天了……久聞大夫盛名，還請樂大夫救救我家公子吧！”

    樂徐閉了閉眼：“我不是神仙，只是個普通大夫罷了，你不要將期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你最好用心治?！卑⒊筇ь^，目光炯炯看著他，“治不好就殺了你。”

    第148章 豆腐腦

    樂徐被帶著進了深山，七拐八拐走了一個多時辰, 瞧見了一處建在高處的營寨。

    他心中明白, 確實是進了匪窩了, 這半年來一直肆虐于齊連山上的匪患, 許就是這幫人。只是沒想到為首的竟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

    樂徐又打量了眼阿丑，收回了心底對她評價的弱不禁風(fēng)這四個字。

    他第一次見著這個姓裴的病人是在一個月前, 那時候裴公子還能走動, 只是斷了一臂，面色瞧起來不太好。阿丑將裴公子帶去了他的醫(yī)館, 樂徐為他診治，用了很長時間才確診是中了一種名叫赤丹的毒。這種毒性邪且烈，病人大多是為毒蛇毒鼠所傷，若不立時處置, 一日內(nèi)就會死。

    這個裴公子的辦法是自斷了受傷了手臂, 暫時阻斷了毒素的蔓延。不過畢竟毒素還在體內(nèi)，日久天長便慢慢侵入肌骨, 成了現(xiàn)在這樣。

    樂徐自小隨父親學(xué)習(xí)用毒之術(shù), 對這種毒也有些研究, 承諾阿丑會用一個月時間研制出解藥。

    只是沒想到，赤丹毒如此兇險, 再次見著裴公子, 他已經(jīng)雙目失明、形容枯槁地坐在榻上，耳朵也聽得不太清楚了。

    阿丑目光灼灼，提著刀在旁看著他, 著急地問：“治得好嗎？”

    樂徐沒說話，沉默地將三指搭在裴公子腕上，對方察覺到他的碰觸，很溫和地道了句謝謝。

    樂徐心想著，這才像個人的反應(yīng)。拿著刀威逼，那是正常人該做的事嗎？匪頭就是匪頭。

    他很快收回手，更加認定之前赤丹毒的猜測，從袖中掏出一張帛紙，上頭整齊寫著方子，沖阿丑道：“藥材我已經(jīng)拿來了，按著藥包分裝好，在馬脖子上的布袋里，你拿去煎煮，煎煮的方法寫在帛紙最下面?！?/br>
    阿丑的臉上青青白白地變化，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站立的漢子，幾個人俱都是低著頭，或者東看西看，沒一個人出聲應(yīng)下的。

    樂徐問：“我沒說清楚？”

    阿丑怒道：“不識字！”

    樂徐驚訝地看她一眼：“瞧你家公子的風(fēng)度，還以為你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竟然一個字都不認識嗎？”

    “我不是丫鬟，我是護衛(wèi)！”阿丑瞪他一眼，隨后揮手讓人將他拉下去，吩咐道，“你去熬藥！”

    樂徐搖頭：“你真是不懂禮節(jié)。”

    阿丑哼了聲，讓人照顧公子躺下，隨后跟著樂徐往廚房走：“我看著你，我怕你對我心生不滿，要?；ㄕ袌髲?fù)?！?/br>
    樂徐笑了聲，沒說旁的，去水缸里舀水。

    他和阿丑聊天，問：“你家公子怎么傷的，得罪了什么人嗎？這毒可不是一般人能制得出來的?！?/br>
    阿丑狠狠瞪著他：“話那么多，要你管！”

    “何必那么氣勢洶洶的，我瞧著很像壞人？”樂徐戳破她，“我知道你是在裝模作樣，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了，是不是？倒也不必，我若存心下毒，你們是逃不掉的，不過我是個好人。”

    阿丑坐在柴垛上，聽見這話臉色心虛地僵了下，立刻抓起身旁柴棒，厲聲呵斥道：“不要多話！”

    樂徐不生氣，笑道：“你倒是個忠心的護衛(wèi)，公子病成那樣也不離不棄的，是芳心暗許了嗎？”

    “你這個小白臉的廢話是真的很多?！卑⒊髴崙嵉?，“我陪著公子為何非要因為情愛，就不能因著我講義氣嗎？曾經(jīng)公子救過我的命，我現(xiàn)在守著他，不是應(yīng)該的？你們小白臉的內(nèi)心真酸腐，只知道談情說愛，不懂江湖俠氣。再說了，就算公子再俊美，我也不喜歡那樣的男子。別看我，我也不喜歡你這樣的！”

    樂徐好奇問：“為什么？我不俊美嗎？”

    “你竟如此不要臉?！卑⒊蠛叩溃拔蚁矚g長得黑的，個子要高，不要說話慢慢悠悠的，更討厭話多嘮叨的。”

    樂徐忽然想起了濟北王身邊那個瘦高的小校尉，好像叫陳珈，脫口而出道：“你可以去濟北王府看看，那里或許有你的意中人，又黑又高，話少，和你一樣會打架?！?/br>
    阿丑的心思被他的前半句話吸引，沒聽見他說什么意中人，急急問：“濟北王府？那不是已經(jīng)很久沒住過人了嗎？”

    “早兩個月濟北王就回來了，原先豐縣的縣丞被流放，你都不知情？”樂徐道，“也對，你不是一直為你家公子的病奔波，況且豐縣路遠，小道消息傳不過來，不知道正常?！?/br>
    阿丑的呼吸滯了瞬，暗罵自己粗心，竟連這樣重要的消息都錯漏了。

    她問：“濟北王怎么樣？”

    樂徐古怪地看她一眼：“什么怎么樣？”

    “我不和你說了?！卑⒊筇虏穸?，疾步往外走，到門口時忽的回頭威脅，“好好治，治不好殺了你！”

    樂徐撇了撇嘴。

    ……

    阿丑回到裴澈所在的屋子，安置好他的起居飯食后便離開，一刻不停地催馬前往豐縣。

    裴澈還未病成這樣之前曾多次探尋裴原的消息，但這里距離京城太遠，并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情報。后來周帝多次派人搜查，裴澈幾次險些被發(fā)現(xiàn)，干脆召集了些貧苦農(nóng)民，占山為王，憑借易守難攻的地勢守住了這片地界。

    后來裴澈便病了。她忙著尋醫(yī)問藥，沒有精力再去尋找裴原，直到今天從樂徐口中意外得知裴原竟還好好的，甚至恢復(fù)了王爵，回到了封地。

    阿丑想親自去見裴原，將這一年來所發(fā)生的事問清楚，如果可以的話，尋求他的幫助。

    但是她又擔(dān)憂，時過境遷，裴原究竟還能不能被信任？

    阿丑沒敢直接敲開濟北王府的門，她找個了路口蹲著，暗中觀察府內(nèi)的動靜。

    ……

    傍晚的時候，踩著落日余暉，王府的正門打開，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年輕冷峻，穿了件黑色狐毛領(lǐng)大氅。臂彎里是個嬌小俏麗的女子，被一件白色貂絨包裹得嚴嚴實實，半張臉都埋在領(lǐng)口的絨毛里，頭頂還扣著頂煙粉色的毛帽子。遠遠看過去，像個絨球。

    那女子的手塞進男人的袖子里，邊仰頭與他說笑，邊慢悠悠地朝西街的方向走。

    阿丑一眼便認出男子是濟北王，偷偷跟上去。

    看見那兩人走進了一家賣豆腐腦的小店。

    阿丑茫然地歪了歪頭。她蹲在店門口，邊假裝扯褲腳，邊側(cè)耳聽著里頭兩人的對話。

    店小二看見客人進來，殷勤地要擦桌子，裴原拒絕了，自己從袖里掏出張絲帕，蘸了茶水，將桌子凳子都仔細地擦了遍。那小二看見裴原拿出來的絲帕子眼都直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恭敬地問：“兩位要些什么？”

    “兩碗豆腐腦，半斤棗丸子，再來一屜包子?！迸嵩痔统鲆粡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吩咐道，“仔細按著上頭寫的做，做好了加錢，做不好一文錢不給。尤其注意，千萬要用新鮮的豬油，菜至少要洗過三遍，你們的手也要用皂粉洗過?！?/br>
    小二尷尬地接過來：“好勒，您放心吧！”

    阿丑坐在門口，心中道：真婆媽。

    寶寧習(xí)以為常，高興地托腮等著，覺得無聊，去玩裴原放在桌上的手指。

    裴原不滿道：“非要吃外頭的東西……”

    他話剛開了個頭，寶寧倏地看向他，裴原意識到自己犯錯，呸了口：“行，我閉嘴?！?/br>
    阿丑心想著：這王爺懼內(nèi)？

    裴原道：“帽子摘下來吧，放我這邊，熱不熱？”

    “有點熱。”寶寧摘了帽子，又想解衣裳，裴原道，“系扣打開就行，不能脫，脫了要著涼?！?/br>
    寶寧聽了他的話。

    阿丑口型道：老嬤嬤似的。

    雖這樣說著，心中卻泛起酸意，覺得有些羨慕。

    寶寧靠在裴原肩上，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話，裴原愛答不理地應(yīng)著，忙著用guntang的茶水澆洗碗筷。

    寶寧忽的想起什么，直起腰問：“你不是答應(yīng)了我，要給我抓狍子來的，狍子呢？”

    裴原動作頓住，皺眉看她，本想說你有著孕，哪來的時間看管狍子？但轉(zhuǎn)念一想，他若真的這么說了，寶寧肯定不高興，之后不一定有多麻煩。

    他話到嘴邊改了口：“明天讓魏濛帶人上山給你逮?！?/br>
    寶寧滿意道：“記得逮兩只，要一只公的，一只母的，自己太寂寞了?！?/br>
    裴原聽說懷著孩子的婦人情緒不穩(wěn)，想一出是一出，要讓著她，便點頭，嗯嗯啊啊道：“好啊?！?/br>
    “還有啊，阿綿現(xiàn)在也有孕了，她肚子都有些大了，我看她每日自己臥在小棚里，太可憐，這樣吧，你明日取些錢，去西村的羊莊里把它的夫君都接回來?！睂殞幯a充道，“也不知哪個是孩子的爹爹，三個都接回來吧?！?/br>
    裴原“嘶”了聲，轉(zhuǎn)頭呵斥她：“有完沒完，胡鬧什么？”

    寶寧嘀咕著：“怎么就胡鬧了，沒有道理嗎？”

    “弄一只回來就夠了，不是親爹也是干爹，不就是給阿綿解解悶嗎？”裴原盡力平靜地和她解釋，“你弄那么多做什么？三只公羊爭風(fēng)吃醋，還不得鬧翻了天?！?/br>
    “那不行，孩子生出來，親爹爹怎么能不陪在身邊呢？要不然阿綿多傷心?！睂殞幍溃澳銈兡腥苏媸鞘裁炊疾欢??！?/br>
    裴原冷呵了聲：“行行行，就你懂，明天就接回來。”

    寶寧繼續(xù)道：“還有吉祥和阿黃，它們的婚事也可以cao辦起來了。阿綿有了家室，若他們兩個還形影單只的，豈不是要心生妒意？我看他們湊一起就很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br>
    裴原譏諷道：“你是羊還是狗，怎么把這三個小牲畜的心思摸得這么透？”

    寶寧蹙眉：“怎么說話的呢！”

    “當(dāng)娘的人都喜歡牽紅線嗎？你這是亂點鴛鴦譜，它倆不合適！”裴原氣急敗壞地拒絕，“吉祥太強阿黃太弱，吉祥太高阿黃太矮，配種的時候，阿黃還得踩凳子。”

    寶寧道：“那你就去給它做個凳子不就好了，大不了讓人抱著它。有什么不能解決的?！?/br>
    裴原問：“季寶寧你是瘋了嗎？”

    寶寧不高興地推開他：“說話就好好說，你怎么罵人呢？”

    裴原道：“你那么有閑情逸致，別管什么阿綿阿黃了，先給魏濛找個女人，好不好？”

    寶寧遲疑道：“這個主意好像還挺好的……”

    ……阿丑在門口聽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始終沒有弄明白，阿黃是誰，阿綿是誰，吉祥又是什么東西。

    聽不懂又急迫地想聽懂，阿丑逐漸急躁起來，她暈乎乎站起來，想往店里頭蹭蹭，聽得更清楚。外頭正好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阿丑起身，嘭的一聲撞在陳珈胸前，她向后跌倒，尾骨處傳來一陣激烈的刺痛。

    阿丑忍痛，惱怒望過去：“你……”

    陳珈根本沒搭理她，急匆匆朝寶寧他們走過去，小聲道：“王爺王妃，你們快回府一趟吧，剛才來了個叫敏敏的女人，說自己一月前和魏將軍春風(fēng)一度，現(xiàn)在珠胎暗結(jié)，來要位分的。她在王府門前又哭又鬧，周圍許多百姓都來圍觀，魏將軍無奈極了，讓我來請你們過去……”

    第149章 敏敏

    寶寧和裴原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兩人對視一眼，寶寧問：“你確認人家登門找的是魏將軍, 不是府上其他魏姓男子？我記著后院種花的花農(nóng)中也有個姓魏的……”雖然那個魏翁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 但寶寧還是覺著, 魏翁與人珠胎暗結(jié)的可能比魏濛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