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我希望你把這個孩子流掉?！庇崦鳠钫f。

    他語氣鄭重，聽起來像宣布一項什么重要決策。事實上也差不多，他這一句話，已經(jīng)判了霍言肚子里的孩子死刑。

    霍言也說不清自己是難過還是別的什么，只覺得并不意外這個結(jié)果，但還是小聲問：“……為什么？”

    生病原本該多喝水，可他一天下來也只喝了一杯溫水，這會兒嗓子干得可怕，開口冒出的聲音都是生澀沙啞得有些難聽的。連霍言自己都訝異于問出這句話的艱難，聲音好像梗在了喉嚨里，好不容易才被他擠出來，而且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樣。

    他大概是舍不得這個孩子的，霍言想。

    可俞明燁不想要。

    “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懷孕，”俞明燁鎮(zhèn)定道，“等你從意大利回來，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我們準備好了再要一個，好嗎？”

    霍言問他：“那這一個呢？”

    俞明燁沉默了。

    他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霍言不再追問，直接把電話掛了，手機扔在床上，砸到被子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再也沒了聲音。

    俞明燁沒再給他打第二個電話，他悶頭睡了一覺，第二天傍晚才被尿意憋醒，驚覺自己快睡了整整一天，但仍然一點精神也沒有，起來上了個廁所就準備回房間繼續(xù)躺著。結(jié)果羅曉源跟個土撥鼠似的從自己房間里探出頭來，問他：“霍言，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啊？一天沒吃飯了都?！?/br>
    霍言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昨天到現(xiàn)在粒米未進，他明明一點也不覺得餓，可想到還有另一個等著吃飯的，還是改了口：“我們叫點外送？”

    這邊外送服務(wù)遠不如國內(nèi)發(fā)達，能送餐的店家寥寥可數(shù)。羅曉源吃這些吃得都快吐了，看他臉色實在很差，還是要吃點東西，于是自告奮勇道：“我去買吧！超市里有半成品，買回來咱們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

    他說做就做，套了件大衣就跑了，霍言還沒來得及說其實可以煮個掛面，他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背后。想了想覺得吃掛面也是很寡淡無味，霍言就沒攔著他，又慢吞吞地踱回了自己房間，坐在床沿上發(fā)呆。

    連著休息了幾天，其實他渾身都使不上勁，理智告訴他該出門走動走動，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很沒有精神，理智就被他拋到了腦后。

    霍言伸手去拿前一天晚上被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機，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插上電再開機，好幾條未讀信息連珠炮似的爭先恐后彈了出來，點開一看無一例外，全部來自俞明燁。

    他還沒來得及點開名字看詳細內(nèi)容，公寓的門鈴就被人摁響了。

    羅曉源個馬大哈經(jīng)常不帶鑰匙，霍言給他開門已經(jīng)開成了習慣，只當他是出門落下了錢包，拿著手機過去開門，頭也不抬道：“又忘了什么……”

    下一秒，他被擁進了熟悉的懷抱。

    霍言是被抱回房間去的。

    他光腳穿著拖鞋出來開門，被俞明燁當場抓獲，直接抱回去塞進被窩，把他裹得嚴嚴實實才算罷休。霍言被用羽絨被裹住，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看著俞明燁脫下大衣露出里面的高領(lǐng)毛衣，遲疑道：“……你……”

    他想問“你怎么來了”，又想問“不是很忙嗎”，話到嘴邊最后卻只憋出一句“我沒事”來。

    可他臉色差得連羅曉源都看得出來，俞明燁怎么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

    俞明燁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捉住他被裹在被子里的手，發(fā)覺涼得嚇人后嘆了口氣：“果然來對了。”

    他用自己的體溫給霍言暖手，又伸手去探了探霍言的額頭，確認沒有發(fā)燒，這才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霍言裝沒聽見，昨天到現(xiàn)在都沒吃東西的事讓他知道，肯定又少不了一通教育。

    但他什么也不說，俞明燁想也知道答案是什么，起身打電話找人送吃的來，然后去廚房倒了杯溫水，也不急著讓霍言喝，只輕輕放在床頭柜上，然后道：“言言，對不起?！?/br>
    “我不想的?！被粞哉f。

    原本只是想說他不想懷孕，可說出口后霍言又覺得，打掉孩子他也不想的。

    無論如何那始終是活生生的一條新生命，即使他沒有做好迎接的準備，也不應(yīng)該把生命扼殺在搖籃里。

    “我知道?！庇崦鳠畹?，“你沒有做好準備，又舍不得他，我都知道?！?/br>
    霍言年紀還小，沒做好懷孕生子的準備再正常不過，而且他們連終身標記都沒有進行，誰也沒想到幾千分之一的懷孕概率會就這么砸在他們頭上。上次做的時候霍言甚至沒在發(fā)情期內(nèi)，只是受他的信息素誘導提前進入發(fā)情熱，最后**是他的疏忽，俞明燁確實為此感到對不起霍言。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現(xiàn)在都不是懷孕的好時機。他家里的事還沒有處理好，霍言也沒有從唐聞和嚴亦航的舊事里走出來，他們甚至已經(jīng)走到了要靠兩地分居各自冷靜的地步，這個時候突然有了孩子，俞明燁并不認為狀況糟糕的他們能夠照顧好這個寶寶。

    他原本想等時機成熟，霍言回國后再把這件事提上日程，現(xiàn)在才過了兩個多月，就突然被這意外到來的小生命打亂了所有節(jié)奏。最重要的是，根據(jù)桑松傳給他的檢查結(jié)果來看，霍言目前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懷孕。

    腺體功能衰弱，信息素分泌水平不穩(wěn)定，甚至已經(jīng)到了影響身體機能，發(fā)情期紊亂的程度。他先前讓霍言住在家里也是想讓溫阿姨替他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但現(xiàn)在看來收效甚微，至少從檢查報告看來，和上次在淮港做檢查時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好轉(zhuǎn)。

    桑松給他提了兩個有可行性的建議，一是長期調(diào)養(yǎng)等待激素自然調(diào)節(jié)平衡；一是用終身標記的方法安撫霍言躁動不安的信息素，用自己的信息素讓他平復(fù)下來，這樣恢復(fù)速度會快很多。

    俞明燁還沒有和霍言提起這件事，因為孕期是無法進行標記的，即使只是臨時標記，也可能讓他出現(xiàn)異常反應(yīng)，影響胎兒不說，還可能讓母體也受到損害。

    他不舍得讓霍言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