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zhuǎn)反側(cè)。

    沈青遲第一次失眠了。

    滿腦子都是麥秋的話，理智分成兩股，一波壓下一波又起，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既驚又詫，還帶些茫然，而今晚，林繼陽依舊沒有聯(lián)系她，看著那個被壓在下面的對話框，她一時又覺麥秋也想錯了，倘若真是她說的那樣，林繼陽為什么反而沒了聯(lián)系？

    同一片夜空下，為春畫廊，同樣沒有睡意的還有林繼陽。

    “沒想到這幅畫這么快就定出去了，”才打完電話的張無量，一面說著話一面走進(jìn)來，就見林繼陽倚在樓梯口，拿著手機(jī)不知在想什么的神游模樣，他搖搖頭，“哎，回魂！”

    林繼陽抬眼，“聽著呢?！?/br>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年輕人壞滴很，”張無量說著走過來，見林繼陽收起手機(jī)，他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哥們，你這路子我是真看不懂了。”

    “嗯？”

    “你不是喜歡人家沈老師嗎？”張無量說，“前頭跟人聯(lián)系得緊，恨不得一天三趟往人家那兒跑，這會兒怎么眼看有進(jìn)展了，你又玩自閉了？”他說著自己琢磨著道，“你說也怪，前頭我有事找不著你的時候恨不得找著就抽你一頓，現(xiàn)在你這么勤勤懇懇工作了，我怎么更不踏實了？”

    他胳膊肘戳戳林繼陽胳膊，“哎陽子，你說是不是欠的？”

    “啊，”林繼陽應(yīng)一聲，笑罵，“可不就是欠的，合著我怎么著你都不滿意是吧?！?/br>
    “怎么說話呢，”張無量糾正他，“我這是關(guān)心兄弟，友愛同胞……哎被你帶跑題了，”說著他打量林繼陽神色，“真沒事？”

    林繼陽笑意微緩，搖搖頭，神色正了些，“沒事?！闭f完，見張無量還是一臉擔(dān)憂不信得看著他，他微嘆，“我真沒事?！鳖D了下，他斟酌著道，“她……跟別人不一樣?！?/br>
    “是不大一樣……”張無量嘀咕著，輕咳一聲，心道正常姑娘誰給男朋友送追女秘笈啊，就算不是男朋友，這玩意當(dāng)禮物，那指定是為了刷情趣值吧，但那位沈小姐顯然不是跟情趣掛鉤的妹子，他非常特別以及極其的相信，她送林繼陽這套書，是真為了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增長知識的……

    怪人……

    心里這么想，他可不敢說出來，雖然他這話不是貶義的意思，但林繼陽可半點聽不得，抬眼，再看他這兄弟，說完那個不一樣之后就嘴角帶笑，眼里情意綿綿的模樣，他暗哼一聲，他就不明白了，這廝現(xiàn)在就是個光棍一條，到底是怎么笑出了個虐狗的效果的？

    “不是，繼陽，林大師，您能不能發(fā)發(fā)慈悲開開尊口，跟我多解釋一句？”

    “有什么不明白的？”林繼陽身子微后仰，半靠在欄桿，“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br>
    比如，那書上寫，追求女孩子要態(tài)度堅定，最忌模棱兩可，但她不一樣，他比誰都知道，在她柔軟的內(nèi)心之外，還有一層堅硬得墨守成規(guī)的東西，那是她的盔甲，即便是潤物無聲不動聲色，他也要給她留下足夠的時間，讓她去感受那不動聲色卻真實存在的變化。

    想起上次見面，她慌亂轉(zhuǎn)移話題的模樣，他知道她已經(jīng)感覺到了，只是他更知道，倘若他此刻挑明了那些話，她一定對她避之不及，所以……

    再等等，他要給她些時間……

    可……

    真想她啊……

    他真的，好想見她啊。

    胸膛中，心臟節(jié)奏起伏得跳動，他緩緩壓下那鋪天蓋地的情緒，就像過去幾年里他已經(jīng)習(xí)慣的那樣。

    不著急，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在她眼里只是孩子的少年了，再等等……

    ……

    沈青遲是在第二天接到的母親的電話。

    電話接起，便是母親的埋怨聲，“你到底怎么回事？那小李先前不是對你挺滿意挺熱乎的？怎么就見了一面就不合適了？我怎么聽說你那個朋友也碰見了？怎么，她給你攪和了？”

    “媽，您聽誰說的，麥秋是我朋友?！鄙蚯噙t擰了下眉，知道母親說話一向如此，不一定是她真有什么惡意，只是她脾氣上來就控制不知自己，出口就是傷人的話，只是牽扯到麥秋，她忍不住解釋。

    母親冷哼，“什么朋友不朋友，我看她就是有問題，這么大年紀(jì)了也不說找對象結(jié)婚，你就是跟她混多了，才把心思都帶歪了?！?/br>
    “媽，”沈青遲沉了些聲音，昨晚幾乎一晚上沒睡，她有些疲倦得捏捏眉心，“我跟李承安沒聊成，跟麥秋沒什么關(guān)系，我心里有數(shù)?！?/br>
    “你有數(shù)才怪！”母親聲音尖利，發(fā)起火來，“老陳家，就陳知遇，你知不知道人家又談上了？咱這片說你說得多難聽你不知道啊，跟人家談婚論嫁了又散了，誰還覺得你是清清白白一姑娘，都說你是……”

    “媽！”沈青遲胸腔起伏，深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qiáng)將胸腔里的燥悶壓住，她低著嗓子，“我說了我有數(shù)，您能不能別逼我？難道別人說什么，比我自己想什么還重要嗎？”

    說完，驀地，她掛斷了電話。

    別人說，別人說，又是別人說。

    這幾個字，是母親賦予她最初的枷鎖，從依稀有記憶，她就是必須是別人口中的“聰明孩子”，母親把她做炫耀的資本，炫耀的內(nèi)容從“我家青遲會背多少詩了”到“又考了班上第一”，她是按照父母的意愿長到如此的女兒……

    母親希望她體面穩(wěn)定，父親……

    父親沒有把她當(dāng)成過女兒，在父親眼中，她需要是能扛得起沈家的孩子，要擔(dān)當(dāng)，要有責(zé)任，無論什么時候，她不能流露出任何類似軟弱的情緒。

    她的記憶里沒有哭過的記憶，后來才聽母親說，在她可以說話之后，父親就絕不許家人回應(yīng)她任何的哭鬧，因為要她明白“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她……

    是這樣長大的。

    拿著手機(jī)，看著掛斷的電話，片刻，她扯出個泛著苦意的笑，她最好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林繼陽和她……

    最好都只是她一時混亂的錯覺，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