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遲。”

    房外，父親敲門叫了聲。

    沈青遲正在收拾房間，聞言忙起身，開門，“爸。”

    父親點(diǎn)了下頭，“剛你林叔叔來電話，說繼陽那兒有畫冊送給沐白，你和沐白過去一趟?！?/br>
    沙發(fā)上，小白也看向她。

    沈青遲頓了下。

    “怎么，有困難？”父親皺了下眉。

    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還是我去吧？我就說青遲才回來累著呢，我和兒子過去，正好人家送了那么好的禮物，我這得去說個(gè)謝啊?！?/br>
    說著就要解圍裙。

    “不、不用，”沈青遲伸手一阻，“我去吧，還是我去。”

    母親有些受傷的看著她，好像覺得她還是因?yàn)橹形绲氖略谏鷼獠挪唤邮芩暮靡猓宦冻鰝€(gè)安撫的笑，卻無法把真實(shí)想法解釋給母親聽。

    “嗯，還是青遲去?！焙迷冢赣H拍板做了決定，看了眼母親道，“是繼陽送沐白的，他們年輕人有話，你去能懂什么?！?/br>
    “繼陽那孩子也沒回來啊……”

    母親的話沒說完，被父親一個(gè)眼神阻了回去。

    從父母嘴里不斷聽到林繼陽的名字，沈青遲很難形容自己此刻心情，她只裝作回房拿手機(jī)，再出來時(shí)父親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看新聞，母親重回了廚房。

    “走吧，”沈青遲朝弟弟招招手，小白跟她走到門前，“爸，媽，我們出門了?！?/br>
    “嗯?！?/br>
    待父親應(yīng)這一聲，姐弟二人才出了門去。

    出門碰上鄰居，那鄰居也是多年老鄰居了，這一片的老住戶之間也沒什么秘密，沈家小兒子跟家里不親這件事他們都多少知道，見他們姐弟一起出門，不免驚訝了下。

    見姐弟倆差不多的表情跟她打招呼，這阿姨忍不住就道，“咱們小白懂事了??！你媽還擔(dān)心你倆處不好，我就跟她說，這兄弟姐妹啊，血緣在那連著呢，什么時(shí)候都斷不了。”

    “瞧你，去你姐那兒住了幾天，知道你姐疼你了吧？”

    后面這句，明顯是逗小白說話呢，而小白對這些從來都是很不耐煩，沈青遲剛要開口接了這話，卻聽他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好！好，小白長大了?。《铝硕铝?！”

    待感嘆的鄰居走遠(yuǎn)了，沈青遲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低頭想說什么，與她的反應(yīng)相比，小白卻冷靜得多，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句有什么值得驚訝的，沈青遲對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沒再說什么，只伸手牽住了他的手。

    小白僵硬了下，掙了一下沒掙開，卻沒再掙。

    暮起四合，晚飯后的這段時(shí)間，正是小區(qū)最熱鬧的時(shí)候，又是假期，許多小孩子玩笑打鬧，老人們扎堆坐著扯家常，不時(shí)喊一聲自家孩子，年輕夫妻們，在小區(qū)里往來散步，大大小小的身影和聲線交織在一起，沈家姐弟在這副情景里，一點(diǎn)也不起眼——

    這一對沉默的相似的姐弟，性格是沈家孩子特有的內(nèi)斂，同樣的不擅表達(dá)，他們都沒說話，但彼此心有所察，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正在微妙的發(fā)生著變化。

    沈青遲不由想到，在父親的要求里，小白這樣忽而表達(dá)喜好，是與他的要求不相符的，在他看來，情緒外放的下一步，很快就是舉止輕浮。

    他是決計(jì)不能容忍自己有個(gè)舉止輕浮的孩子的，小白的性格至此，很難說沒有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

    這個(gè)念頭冒出，沈青遲驀地頓住，瞬間里后背發(fā)涼，她被自己這個(gè)念頭嚇到了——

    所以她潛意識里，是知道父親這樣的引導(dǎo)是錯(cuò)的嗎？

    小白疑惑她為什么突然停下，抬頭看她。

    她對上他的眼，卻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如果她一直是知道的，那么她的視而不見，何嘗不是對小白的另一種傷害？

    她分明知道小白這樣小的年紀(jì)，這樣的“早熟”并不是太好的事，她自詡對這個(gè)弟弟盡到了心力，卻……

    原來只是另外一種愧疚……

    “姐？”

    小白開口，疑惑。

    “小白……”

    沈青遲聲音有點(diǎn)顫，她低下身，小白不懂她為什么神色大變，但她眼神里的歉疚讓他一愣。

    “你剛才，今天，”沈青遲握著他的胳膊，“剛剛，為什么跟以前不一樣了？”

    話說得模糊，但小白知道她問的是什么，他想了想，道，“繼陽哥。”

    “什么？”

    “繼陽哥告訴我，人和人其實(shí)是不能互相理解的，有時(shí)候把話都說了，旁人都不能全部明白，如果不說的話，就更不能了。”

    原話與這有差，這是他自己理解之后的。

    他語氣認(rèn)真，“繼陽哥說，畫畫也是種表達(dá)，如果我要畫畫，就要學(xué)著表達(dá)?！?/br>
    這也是繼陽哥告訴他的，他第一次跟自己的jiejie這樣表達(dá)了，他沒有說出的事，其實(shí)繼陽哥還說了一句，他問他只有一個(gè)爸，一個(gè)媽，一個(gè)jiejie，不對他們好，還要對誰好呢？

    ——我有對他們好。

    他這樣回。

    但他們不知道呀，繼陽哥說，你心里想對人好得不得了，可你不說出來，不做出來，誰知道？

    他們不知道，那你的好就沒半點(diǎn)意義。

    自我安慰罷了。

    直白……又讓人生氣的話。

    他也的確生氣了，但氣過后，卻怎么想都有道理。

    回來路上，jiejie對他的照顧，讓他新奇、無措，又……暖洋洋的，好像暈車也不那么難受了，下車的時(shí)候他就決定，這次回來，他要試著做一些改變。

    現(xiàn)在，對上jiejie這般的神色，所以，他做對了不是嗎？

    “繼陽……”

    沈青遲喃喃，看著小白不同以往的眼神，她竟眼眶一熱，一時(shí)欣慰、自責(zé)、激動(dòng)，種種情緒夾在一起，她伸手抱抱小白，“謝謝你……”

    這個(gè)聰明敏感的孩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時(shí)候，自己摸索著成長，而那個(gè)人……

    那人……

    她又該如何待他？

    他對小白說的那些話，想告訴的，當(dāng)真只是小白一個(gè)嗎？

    為什么連她也，竟第一次的，對自己一直以來堅(jiān)持的，產(chǎn)生了懷疑呢？

    林繼陽……

    林……繼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