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嗯。” “不許?!遍}撻常斬釘截鐵,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我不管他有什么問題,要你去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江憺過來找你。”閩撻常瞥她一眼,“我記得,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br> 閩鈺兒贊同地點了點頭,“確實不好?!?/br> “不去不去?!遍}撻常摸了摸閩鈺兒的頭,“我家寶貝女兒這么好,何苦為了別人辛苦。再者,是他們不珍惜你在先,鈺兒,你且聽爹的,好好吊著他們?!?/br> “讓他們知道,我們北豫也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br> 閩鈺兒便知道,閩撻常這次是真的動了氣了。她沉默了一晌,說:“爹爹,鈺兒確實不喜他們的做法,但是……齊王殿下對我,不算虧待?!?/br> “之前在齊國,閭丘越為難我,齊叔晏一直在護著我。而且一直以來,他也沒做過什么對我過分的事?!?/br> “鈺兒,鈺兒想就去見他一面。不管有沒有用,至少先試一試?!彼е?,努力說服閩撻常,“要是爹爹怕鈺兒受欺負了,鈺兒還可以帶上一隊人馬過去的。去了就回來,不耽誤事?!?/br> 她說了許久,閩撻常還是把眉頭緊緊擰上,末了閩鈺兒只得拉了拉他的袖子,開始撒嬌。一貫沒法子了,她就會這樣做:“爹爹,鈺兒會聽話的,不會讓人又欺負了去,你放心罷?!?/br> 閩撻常終是嘆了一口氣。 閩鈺兒都這么求了,他能怎么辦。 北豫向來不對外出兵,這次護送閩鈺兒,他卻派出了整整一千的精兵。北豫的精兵都是七尺大漢,坐在高高的馬頭上,遠遠地過來,規(guī)肅嚴整,獨獨護著中央的閩鈺兒。 江憺在半道上停了下來,一日后,他等到了前來的閩鈺兒,男人迎到了閩鈺兒,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竟有了點激動。 他還是薄言寡語,深深地躬身下去,“江憺謝過公主。今日的這份恩情,江憺沒齒難忘。他日無論公主需要江憺做什么,江憺都在所不辭?!?/br> 他說的認真。還從沒從江憺口里聽到這般決絕的話,又知道他是守言的人,閩鈺兒一時百感交集。 似是齊叔晏的命在他這里,比他自己的命都要重要。過去公冶衡對她說:江憺是這世上齊叔晏最忠誠的護衛(wèi),連孟辭都比不上,若是有朝一日齊叔晏死了,那江憺定是在他之前便死了。 閩鈺兒只當(dāng)公冶衡在誑她,現(xiàn)在看來,這話不假。 她神色復(fù)雜地讓江憺起來,“殿下這幾日怎么樣了?” “來人說,還是老樣子?!?/br> “我知道了,從這里趕過去,應(yīng)該不需要多長時間罷?!?/br> 江憺說:“以前是不需要,可是現(xiàn)在張臣肆意屠城,殿下和他交戰(zhàn),波及周圍州郡,為保險起見,最好還是選擇遠路繞回去?!?/br> 閩鈺兒聞言,低頭看了看江憺的衣角,他那樣一絲不茍的人,衣角上竟沾滿了風(fēng)干的泥漬,“你也是繞路來北豫的?” “是?!?/br> “饒了多久的路?” “五天?!苯瓚炚f。 “五天?”閩鈺兒吃驚,這么長的時間,夠她來去春海兩次了,“若是還需五天才能趕到,殿下能撐得住嗎?” 江憺點頭,“我來時,為了徹底避開張臣的探子,故意挑了荒遠的山脈走。這里原是沒有路徑的,公主來之前兩天,我已經(jīng)命人踏出一條路徑了,現(xiàn)在最多三日就能到達?!?/br> 也就是說,閩鈺兒現(xiàn)在走的這條路,是江憺剛剛開采出來的。 看著江憺一副無所謂的至淡模樣,閩鈺兒不由得暗念:為了齊叔晏,這些人也是夠拼的……她扶額,道:“那便不修整了,盡早啟程走罷?!?/br> 江憺闔首,“是?!?/br> 南方正值陰雨季,閩鈺兒去的第二天,就開始連綿不斷地下雨,路上泥濘鋪地,遇上池沼地帶,更是寸步難行。她本就不適合長途跋涉,坐在馬車里整日顛簸,到了晚間實在忍不住,叫了一聲停。 閩鈺兒臉色煞白地掀開簾子,一個人下來扶著大樹,吐了出來。 江憺?zāi)迹肮骷仁遣皇娣?,就不要勉強,今夜就先在這里修整一下?!?/br> 橫豎已經(jīng)連著趕了兩日,明日也就要到了,早晚而已,不急在這一時。 閩鈺兒額上蒼白,這幾日的陰雨讓她頗感不適,無論何時衣衫都是潮濕的,連發(fā)梢也是,聞言只好點點頭:“那就耽擱一晚上了。” “公主辛苦。” 前行兩里外有客棧,江憺過去安排了食宿,待把人引過來,就已經(jīng)是深夜了,野徑荒蕪,偶有驛燈,閩鈺兒帶過來的一干精兵都似無事人,在外面精神大好,閩鈺兒便讓他們在原地安營扎寨。 畢竟這么多人牽出來,也太引人注目了些。為了避人耳目,只能讓他們暫且留著。 “公主先行上去休息,待會兒會有服侍的人過來,我須得去扎營的地方看一看。”江憺忙完這頭,又馬不停蹄地要去另一頭。 “行,去吧?!蓖饷娴挠陝菟坪跤执罅诵?,江憺撐著一把厚重的青布油紙傘出去了。他提著一盞微弱的燈,在漫天的山雨里顯得有點孱弱。 閩鈺兒回了屋子,她想洗一個熱水澡,底下的人便端了沐浴的木桶和熱水過來。她褪掉衣衫,滑進熱水里,霧氣繚繞,倚在桶邊竟睡了過去。 睡了幾刻鐘過去,外面山雨大作,閩鈺兒屋子里的燈也倏地滅了,她睡的昏沉沉一時不覺,直到窗子上映出紅彤彤的火光,她才慢慢醒來。 樓道里響起匆匆的步伐聲,氣流也變得灼熱起來,她起身,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喊:“著火了!” 著火了?怎會這么突然? 火勢瞬間侵上樓道,涌入閩鈺兒的屋子外面,她從浴桶里出來,還沒來得及撿上衣服,衣服就卷進火焰苗里,她沒法,只得后退到床邊,打算扯下床簾裹上。 她現(xiàn)在不著寸縷,縱使想逃出去,也得先加上一件衣衫。 “砰?!?/br> “砰砰砰?!焙鋈挥腥碎_始踢門,閩鈺兒嚇的瞬間跳到床上,屋子里煙霧不濃,只是很熱,她蜷縮在床上,一聲不吭,額頭上已經(jīng)在冒汗了。 “哐?!遍T被踢開,屋子里似是涌進了一兩個人,還能聽見刀劍撞擊的聲響。 小姑娘這時候不敢動,也不敢做聲,她扯著褥子,手心已經(jīng)出汗。這個時候起火,未免太巧合,一看外面那些人就是蓄意而為。 她現(xiàn)在只擔(dān)心,來的人,是張臣的手下。若是張臣喪心病狂想把她也擄走,那閩鈺兒今夜就完蛋了。 窮途末路之徒,宛如山匪,是不會想著后果的,和他們也向來講不成條件。 有人掀開了簾子,一絲光亮滲了進來,閩鈺兒喉頭一窒,她下意識拿起褥子捂在胸前,這一動,外面的人就“哈哈”大笑了兩聲。 “告訴張大人,我們找到人了!” 閩鈺兒聽得頭皮發(fā)麻,兩肩忍不住發(fā)抖,她頭頂上的人聲音粗獷,聽口音是南方一帶的:“哈哈哈哈不枉我們找了這么久,把這個小妮子捉回去,那可就……” “唔。”他的笑聲忽然戛然而止。 簾子合上,閩鈺兒臉上的亮光也消了下去。她聽見有利器貫穿皮rou的聲音,然后有什么倒了下去,砸在地上重重一聲響。 閩鈺兒呼吸都快滯住了,她不知道外面又來了什么人,手里卻是緊緊攥著褥子,不敢松開。 簾子復(fù)被挑開,她往后挪了點,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外面的亮光打在她脖頸上,顯出白皙修長的線條,再往下,就是欲露的軟峰,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現(xiàn)在是不著寸縷的。 外面的火勢燒了進來,有火星子蹦到床邊,那人踩著沉穩(wěn)的影子,眉頭微皺,卻還是向里間伸出了手。 閩鈺兒忍不住叫了聲:“你是誰?” 他手攬在小姑娘的腰上,說:“你認不出我?” 閩鈺兒一僵,手里的褥子也漸漸落了下去,“齊,齊叔晏?” 男人不顧眼前的一片白晃晃,一只手就將她攬在臂彎里,閩鈺兒扶著他的肩,身后離了褥子,陡然發(fā)涼,下一刻,男人已經(jīng)扯下手邊的簾子。閩鈺兒被翻過去,再睜眼,男人已經(jīng)換了只手攬著她,她低頭,身上已經(jīng)纏上了床簾,緊緊裹住。 “起火了?!彼粗饷?,輕輕扯了一下齊叔晏的袖子。男人不知為何戴著面具,只能看到曜黑的眸子,他回頭看了眼,火勢已經(jīng)四處蔓延,手底下一緊,就抱著小姑娘來到了窗子邊。 外面還在淅淅瀝瀝下雨,一推開窗,涼氣就涌了上來,她看著下面黑黢黢的,陡然涌起不好的預(yù)感。 齊叔晏這不會是,打算抱著她跳下去罷? “準備好了么?”男人低頭問她。 閩鈺兒死命揪著他的袖子,“只能跳了嗎……” “抓緊我?!?/br> 男人打斷她的話,腳踩上窗欞,一躍而下。 第62章 想見他 閩鈺兒被男人抱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淞讼聛?,底下的涼雨冷得瘆人,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外面有人在來往穿梭,都蒙著面,一見他下來,幾乎都瞪直了眼,瞬間拔刀朝他過來。 閩鈺兒占據(jù)著齊叔晏的一只手,眼見那些人劈過來,她嚇得閉上眼,縮進男人的臂彎里。 對面撲過來的,有三五人,男人不動,卻也沒有懼怕的意思,眸子底閃過了一絲陰冷。 他在半空里接住那人劈過來的手,翻轉(zhuǎn)手腕,刀子就掉在了齊叔晏手里,男人接了刀,直接沒入了那人的胸膛。 血濺出來,染了閩鈺兒露在外面的小腿,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交手間齊叔晏的衣袍也被削下來一塊,劍身擊中了他腰間的玉佩,“叮鈴”一聲脆響。 閩鈺兒不敢抬頭,只覺男人將她又托舉了些高度,她已經(jīng)觸得到男人的胸膛了,而后他踩上了一邊的破馬車。馬車因為變故已經(jīng)殘破不堪,無法使用,馬匹倒是好的,黑色的鬃毛,在雨夜里不耐煩地嘶鳴。男人踩上馬背,手底一勾,韁繩就落到了手上。 “抱緊了。”他低頭又這么說。 閩鈺兒忽然滯了滯,小手松了又緊,她仰頭看著齊叔晏,和她一樣,男人的外衫脫落,只剩一件黑色的中衣,被雨淋濕,緊緊地貼著軀體??床磺迥?,背影確實有點熟識的。 見她一副傻愣的樣子,他垂眼,從地上順勢勾起一件黑色的披風(fēng),蓋在她身上。 與他相比,閩鈺兒更是狼狽。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濕濕地滴水。男人駕馬,不多時就沖了出去,把身后的火光甩的好遠。閩鈺兒回頭看了一眼,山雨夾霧,客棧里的大火已經(jīng)漸漸被澆濕,只剩一個模糊的屋子外殼。 再一轉(zhuǎn)彎,竟是連唯一可見的屋子也不見了,她整個人隨之跌入無盡的黑夜里。 男人說:“你在看什么?” 閩鈺兒不自然地回過頭,“沒什么,就是現(xiàn)在在下雨,雨好大?!?/br> “可是冷了?” 閩鈺兒之前沐浴,所以散了頭發(fā),現(xiàn)在雨淋下來,頭發(fā)全都緊密地貼著后背,她覺得不適,這樣渾身濕淋淋的,感覺很不好。 聽男人問,她也沒有回。 “可是覺得冷,嗯?”男人又問了一遍。 “不是冷,就是有點難受……”她話還沒說完,男人就伸了一只手,淺按在她腰跡,環(huán)著她,像是一張黑色的盾牌,包在了閩鈺兒身后。 身下的馬兒嘶鳴,又陷入泥塘顛簸了一下,男人的手經(jīng)這一顛簸,就滑進了披風(fēng)里。披風(fēng)里是薄薄的一層棉布,之前還被打濕了,他這一觸,就觸到了軟軟的一片。 閩鈺兒整個人被裹挾著,無法動彈,只能感覺那雙按著她的手,在簾子上游走,環(huán)著一處,讓她不由得頭部發(fā)昏了起來。 而且,還有愈要下的趨勢。 閩鈺兒深吸了一口氣。 馬匹識路,本是往林子外走的,男人扯住韁繩,左繞右繞,閩鈺兒只感覺自己離出去的路徑越發(fā)遠了,觸目皆是漫天的密林,頭頂?shù)挠暌恢睕]有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