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城中破廟相見,地下畫了一朵重瓣菊。 那是當(dāng)年她父親最喜歡的植物,不懼霜寒。 祁月明瞳孔一縮,又檢查紙張,普通草紙,字跡潦草,別的信息都沒留下。她想了想,把字條留在案幾上,萬一是陷阱,還能讓湖庭知曉消息。 留好字條,她馬上翻墻順著前方的痕跡追上去,顯然,來人的目的也是引她過去,并沒有故意遮掩,如果她落后,還會停留等她。 走走停停,一直到城中破廟,這里是一塊巨大的空地,距離居民區(qū)很遠(yuǎn),聲音很難傳出去,就算呼救也沒人能聽到。 祁月明仗著藝高人膽大,還敢單獨(dú)赴約。她看著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就大大方方走過去。 “你是誰?” “是我?!蹦侨嗣婵讉?cè)過來,微微月光閃在面上,熟悉的五官一下子就讓祁月明認(rèn)了出來。 “虎子...叔叔?” “真的是你,我沒認(rèn)錯人!”虎子激動的握住她的手,“你還活著,你還好好的.....”他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而將軍,將軍他...”他一直跟著祁元帥,還是更喜歡叫他將軍。 “我還活著,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你們...”祁月明當(dāng)初變賣家產(chǎn)后,先自己想到去了一趟邊關(guān),一無所獲她年紀(jì)又小,只能怏怏離開,在路上恰好又發(fā)生變故,她才隱姓埋名,暫時蟄伏。 “是我沒照顧好將軍!是我!”虎子一連聲說,老淚縱橫,“我活著,將軍卻去了!我怎么沒去死?。 ?/br> 祁月明反手握住他:“別說這種話,活著就有希望,至少現(xiàn)在我們又重逢,不是嗎?” “對!我活著,就是為了另外一件事!”虎子咬牙切齒的說,“我現(xiàn)在手里有七王爺賣國通敵的證據(jù)!” “當(dāng)真?”祁月明顫聲問道。 “當(dāng)然是真的!”虎子斬釘截鐵的說道:“當(dāng)年七王爺監(jiān)軍,屢屢出入布放圖室,我擋了幾次都沒擋住,就已經(jīng)心生疑惑,后來發(fā)現(xiàn)他把軍情機(jī)密泄露過了孰束人!要不然為何孰束大軍能夠長驅(qū)直入!”他一拳重重敲在墻面上,墻面起了好大的裂縫。 “證據(jù)確鑿嗎?” “是他們來往的書信!上面寫的清清楚楚!”虎子回答。 “不過,虎子叔是怎么拿到的?七王爺不會不防吧?”祁月明有些疑惑。 “不然我這些年在干什么?我知道七王爺府收尾森嚴(yán),就反其道而行之,混進(jìn)孰束人的大營,做了馬奴取得他們的信任,這才偷到信件?!被⒆訌男目谌〕霭敖唤o你我就放心了。有這些信,一定能洗刷將軍的冤屈。” 他也有臉去見將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車車非彼車車。 第96章 祁月明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 立刻劈手奪過信件,“先回去核驗(yàn)此信的真假?!?/br> “這是我從大營中盜取的,還能有假?”虎子很是詫異, “月兒準(zhǔn)備找誰核驗(yàn)?” “曾湖庭?!?/br> “此人可靠嗎?” “可靠,他是以前父親至交之子, 父親的事情他也知道。”她假咳一聲,趕快轉(zhuǎn)移話題,“先回去吧?!彼X得虎子叔散發(fā)著不詳?shù)母杏X,于是想要轉(zhuǎn)移注意力。 曾湖庭在半夢半醒之間, 聽到敲窗戶的聲音,于是問了一聲誰啊,聽到祁月明的回復(fù)才驚醒。大半夜的, 如果不是要緊事她不會深夜造訪, 于是穿戴整齊開了門,先被個男子的身影籠罩住,他一驚以為是祁月明被挾持,正要抽匕首時祁月明從后邊閃了起來。 “這是父親早年的貼身護(hù)衛(wèi),自己人?!?/br> “嚇我一跳?!彼胧潜г拱胧怯H近, “進(jìn)來吧,我點(diǎn)燈?!?/br> 祁月明已經(jīng)先一步進(jìn)門, 按照他平時的習(xí)慣撥涼燈火,除了臥房,他把另外一間房改造成半個書房,方便自己閱讀文件。 祁月明遞信件過去, 他在燭火下認(rèn)真閱讀,虎子上下打量,嗯, 人長的還行,就是瘦弱了點(diǎn),不過他家姑娘強(qiáng)壯就好,以后想欺負(fù)都欺負(fù)不著。 曾湖庭認(rèn)真檢查了信件的紙張墨跡和保存程度,毫無問題,就是一封通敵賣國的罪證,信上的孰束人首領(lǐng)說布防圖已經(jīng)收到,將于某月某日出兵,七王爺這邊回復(fù)知道,事成之后不能忘記日后借兵給他,還蓋了雙方的大印。 “這信看上去像真的。這位先生,能說說你盜信的過程嗎?時間,地點(diǎn),守衛(wèi),被追捕的情況,越詳細(xì)越好?!?/br> 虎子便詳細(xì)的說了出來。當(dāng)年兵敗之后,他在死人堆里爬出來,被重?fù)糁笄贸缮底?,什么都不記得,于是被?dāng)成俘虜帶了回去,專門負(fù)責(zé)養(yǎng)馬,是個同樣是奴隸的老漢,每日給他抓草藥治病,慢慢他才清醒過來,知道自己的境地?;謴?fù)后他沒有聲張,暗中打探消息。直到他混成養(yǎng)馬最好的馬奴才有了接近的機(jī)會,然后就是臥薪嘗膽盜信之后還被追殺,后背砍了一刀,他又混進(jìn)乞丐堆中,才保住一條性命。 怎么看都是一個完整邏輯鏈,中間并沒有什么破綻。 “除了信件還有人證嗎?” 虎子挺挺胸,“就是我,我能證明當(dāng)時七王爺窺視布放圖室,我逮住好幾次?!?/br> “這個人證不夠?!痹グ研胚€給祁月明,“虎子將軍,您坐下來我慢慢說。” “還需要什么證據(jù),我會想辦法去偷,去搶?!?/br> “暫時還沒到這個地步,我先說說我的疑慮?!痹u搖頭安撫他,“我只在京城見過一次七王爺,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并不像會把如此大的把柄交給別人的人。這種信件放在孰束人手上,畢竟是異國人,萬一孰束人反咬一口先把他抖出來呢?” “孰束人跟他交易,同樣需要把柄,他們也會怕七王爺反悔啊!”虎子反駁。 “如果孰束人也不知道呢?假設(shè)是我,我會留下這件的證據(jù)給對手,然后在留下明顯的破綻,這樣,敵我雙方都抓不住我的把柄?!痹u搖頭,把葉家的事情說了出來。“七王爺疑心如此之重,還擅長一石二鳥之計(jì),憑他的智計(jì),會留個漏洞嗎?”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這信太直白了!連混混山賊們都有暗號,把目標(biāo)人物叫肥羊,怎么會干通敵賣國的,大喇喇的在信中寫呢!還蓋上彼此大印,也太過信任送信人了吧?我知道一種藥水,干掉后怎么看都是白紙一張,再涂上特質(zhì)藥水又顯示筆跡出來,我都能知道的東西,七王爺會弄不到手嗎?” 祁月明陷入沉思,“的確,太直白了。” “你說的也是一種假設(shè),也許是真的呢?”虎子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盜來的信件,一點(diǎn)用處沒有,顫聲道。 “這信件,在七王爺?shù)古_時能證明祁元帥的清白,單純定罪,不夠。如果你們不信,不妨我再來仿一封,直接想辦法給圣上?” “不,不用了?!蹦菚r候打草驚蛇,七王爺有了防備,更沒辦法扳倒他。 “其實(shí)我有一個想法,不妨先說出來給你們聽聽。早在五六年前,七王爺?shù)哪绦志驮诟鞯仄蹓焊簧蹋瑩寠Z財產(chǎn),我打聽過,這種事情不僅僅一樁,還出過七八件。按理說一個王爺哪里會缺錢?只要動動手,誰還敢不送上來?他至于動手去搶嗎?” “對啊,他已經(jīng)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搶錢干嘛?”虎子道。 “當(dāng)然是.....為了練兵!只有練兵才會這么耗費(fèi)錢財,需要糧草,需要養(yǎng)馬,需要兵器,每一樣都需要那些大商人配合,才能不動聲色的掩藏好自己的秘密。他已經(jīng)如此心急,我們又何妨等一等呢?只要他動手了,這封信就是按死他的大錘!在那之前,還請虎子將軍耐心等待。有野心的人,是會露在臉上的?!?/br> “我等的起!”虎子不缺耐心,不然也不會窺探到時機(jī),他只要想到能掀翻七王爺,再長都等得起。 “虎子將軍現(xiàn)在在何處落腳?我想辦法把你調(diào)到衙門來?!痹タ闯鏊钤獛涥P(guān)系不淺,著意想照顧一二?;⒆訐u搖頭,“我早年在駐軍中是人人知道的,現(xiàn)在露面,很容易跟城里的駐軍碰面。” 曾湖庭沉思,自從塔林縣逐漸繁華起來,的確多了很多駐軍來逛街,畢竟也沒個別的娛樂。 “那就只有請虎子將軍先去我老家潛伏起來,我會給你重新登記戶籍,再開具路引?!眲e的地方也不□□全。 “沒問題,我完全能呆得住?!被⒆右化B聲回答。信件被分成三個部分,由他們?nèi)朔謩e保存,以待日后。然后天色快亮,虎子翻墻離開,重新回到乞丐堆里潛伏起來。 “是不是舍不得?”曾湖庭忽然問祁月明,“難得有長輩出現(xiàn)。” “是有一點(diǎn)?!逼钤旅鞒姓J(rèn),她本來以為父親身邊的舊人都死在那場戰(zhàn)役里,萬萬沒想到還有活人,這一點(diǎn)令她很高興。 “說不定還有更多人活著,只是不敢冒頭,等到沉冤昭雪那天,他們都會出現(xiàn)的?!?/br> “都是戰(zhàn)場老兵,他們耽誤這么多年,怕是很遺憾不能繼續(xù)打仗了?!逼钤旅骱芰私馑麄儯切┳粤⒆詮?qiáng)的好漢子。 “那我可得加快賺錢的步子,如果能找回他們,就給他們建一座院子,再去申請一個武官學(xué)校,如何?” “還要打仗嗎?” “南邊的海面不太平,我看圣上的意思是,先積攢軍費(fèi)和人才,早晚會打起來的?!倍疾热祟^上,有血性的沒幾個忍的了。 “對他們是好事,他們會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逼钤旅鞲吲d起來,看到晨光微熹,推他,“該上值了曾大人。” “可憐的曾大人好困,還要去當(dāng)值,就請祁姑娘回去好好休息?!币呀?jīng)能聽到賣早點(diǎn)的推車聲,他睡也睡不了多久,還是干脆起床。 一整天都能看到他困困的,直到朱縣丞出現(xiàn),過來叫資料,“大人,這是附近采石場的人員名冊?!?/br> “這都?xì)w我管嗎?里頭有什么?”曾湖庭詫異抬頭。 “都是些犯了律法被送來流放的人,分短期和長期,原本是歸駐軍將軍管,他不耐煩這些,才會順手推給知縣?!?/br> “難道是個燙手活?” “那倒沒有。采石場有專門的頭頭,生老病死都有他們管著,大人過目簽字就行?!?/br> “原來如此,放那兒吧。”他沒事看看。 等朱縣丞走后,他隨手翻開,核對人員名單,這冊子記錄的倒也詳細(xì),人員籍貫罪名還需要服役多久清清楚楚,然后他就看到一個名字,很熟悉又想不起來。他認(rèn)識的人不都是他的同窗嗎?還有誰犯事?他想了又想,終于撈起這個名字。 程子現(xiàn)! 當(dāng)初用假畫訛詐的那位!他先是試圖碰瓷陶興,被擋回后被葉仲昌釣魚,最后被判流放三千里,原來到這里來了。 人生四大喜,他鄉(xiāng)遇故知,他突然有了興趣,要不然去看看老朋友?不過程子現(xiàn)一定不喜歡看到他這個老朋友。 說干就干,他帶上幾個衙役,打著巡視旗號,趕到了采石場。采石場離縣城大概十公里,從遠(yuǎn)處就能看到巍峨連綿起伏的山體,和山腳下堅(jiān)固的建筑物。 “這山叫什么名字?”看到沉默的高山,他問。 “大人,這山?jīng)]名字,附近也就這么一座山,于是就叫大山。” “走!” 作者有話要說: 程子現(xiàn):啊啊啊你不要過來??! 第97章 采石場的場長正在巡邏, 突然聽到知縣到來的消息,暗中慶幸自己的機(jī)智。他就猜到新上任的領(lǐng)導(dǎo)回來巡視。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安全把人送走就是。 一邊這么想著, 場長一邊讓人請去提前清理好的屋子。 曾湖庭進(jìn)采石場就先看到整理干凈的房屋和道路,倒是覺得此地的場長是個盡職的, 雖然這里地處偏僻,倒也沒有敷衍了事。 “別跟著,本官就是隨處看看?!彼藢ν曩~冊后,提出要到處走走。 場長不慌不忙的問:“大人想看看哪里?下官可以帶路。”也免得胡亂走散。 “就去采石的地方看看?” “下官前頭帶路?!?/br> 場長于是帶他到最前方的空地, 那里只是山體的一小部分,像螞蟻一樣的人拿著鑿子錘子等工具,一下下敲擊山體, 松動后再用撬棍一撬, 大大小小的石頭就滾動下來,令有人拉著小車把碎石頭一點(diǎn)點(diǎn)搬走堆到一起,等別人再搬走。 曾湖庭在站高處遠(yuǎn)眺,很容易看出來有人動作嫻熟有人生疏,他也沒揭穿, 沉默站在原地觀看,在他注視下, 沒人不敢不賣力。 他從動作生疏的人慢慢尋找,個個都穿著麻布實(shí)在分不清,他索性扭頭問,“從呈州送來的人犯程子現(xiàn)在何處?” “?啊大人, 這我得問問小隊(duì)長?!彼泻粢宦暎£?duì)長再問下去,很快程子現(xiàn)被推了上來。 雖然許多不見, 程子現(xiàn)模樣變化不大,他正摸不著頭腦,一上來瞪大了眼睛。 “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