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太具有存在感，喻楓若有所感微微往邊月那邊側(cè)頭，邊月心虛閉眼，又想有毯子遮住大半張臉，光線不足，喻楓應(yīng)該看不見什么，眉頭還沒完全舒展，卻聽有人低笑了一聲。

    僵硬幾秒，只當(dāng)聽不懂他在笑什么，咳了一聲，把毯子再拉上去一些，翻了個身,“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

    第18章

    想著應(yīng)該睡不著了，卻還是在天色將亮未亮十分睡去，醒來時正當(dāng)中午，刺辣辣的陽光照的喻楓睜不開眼。

    只嗓子微微發(fā)疼，身子略有些虛弱，估摸著燒已經(jīng)退了。原先就蓋了兩層毯子，昨晚邊月又給他添了一層，再把厚重的棉服、羽絨服外套蓋在毯子上，約是睡時不安穩(wěn)，大半衣服都落在地上。喻楓瞇著眼，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fā)，伸長手去夠地上的衣服。

    毯子沉重異常，睡意惺忪的喻楓移動的異常艱難，索性全掀了開，半跪在床腳撈起衣服，喘著粗氣把衣服往旁邊甩，忽然察覺到什么。

    喻楓與邊月分睡在矮榻兩邊，喻楓靠窗，邊月靠墻，中間隔著東非大裂谷，鋪蓋為避免被人坐到，向來迭好貼著最里面的墻角放。喻楓只是不經(jīng)意往那邊瞟了一眼便發(fā)現(xiàn)迭好的毯子枕頭不翼而飛，連帶著靠墻放的黑色雙肩包和旅行手提包也不見了蹤影。

    幾乎只是一瞬間，喻楓睡意全無，踩著矮榻三兩下跨過去，果然什么都沒有！

    她走了？她丟下我走了？？

    喻楓又氣又急，來不及穿鞋一腳踩在油亮的水泥地板上，邁開步子跑到門邊，猛地推開門——

    春花阿媽在院子里養(yǎng)了些花，叫不出名字，不到花期嫌少有人光顧它們，稀疏幾片葉子，顏色厚重，暮氣沉沉，只有散養(yǎng)的雞偶爾跳上花盆，伸長脖子捉幾下。

    牛圈里不見老水牛，想來是拉到后山去了，小瓶兒不在沒人得空去守著它，日出時拉出去，日落時去接它回來，家家戶戶如此。從前也聽說過某家牛丟了，羊丟了，幾個電話打了去，全村人都出動漫山遍野的找，好容易找了回來，第二天早上又把它扔到后山去。

    高原地區(qū)日頭比別的地方毒些，輕易不敢讓皮膚暴露在陽光下。春花阿媽自小長在山野田地間，沒受到過白幼瘦的荼毒，只覺得日光燦爛，特意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中理針線。

    村里的老人常年帶著頭巾、帽子，今日不知怎的，春花阿媽什么也沒帶，頭發(fā)銀絲似地，透著隱隱的黑，一只手臂輕輕壓著白發(fā)搭在春花阿媽的肩膀上。

    針線放在腿上，春花阿媽舉著手機(jī)，滿臉喜悅地說著什么，邊月半蹲在她身邊。

    喻楓推門的聲音太大，驚動了正在打視頻電話的兩個人，兩個人一起回頭。

    一只腳邁出來，還沒來得及落地，原先是雪白的襪子，現(xiàn)下腳底黢黑一片。

    相對無言，好似有只烏鴉從頭頂飛過。

    “喲，少爺，您這是唱哪出呀？”

    邊月的調(diào)侃自然等不來正經(jīng)答復(fù)，回答她的是巨大的關(guān)門聲，外加一句怎么聽都不像沒事的“沒事”。邊月正笑著，春花阿媽把手機(jī)還給她，說要去給喻楓熱飯，邊月拉住她，不讓她起身。

    “讓他自己熱去?！?/br>
    春花阿媽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大意是怕喻楓不會用土灶，邊月不甚在意，不會熱就吃涼的，又不會吃死人。

    話音剛落，春花阿媽就拍了邊月一下，邊月沖她笑笑，電話那邊被冷落多時的人不滿意了，嚷嚷道：“你們說什么呢？剛才那個男的誰啊？”

    “阿月帶來的?！?/br>
    春花阿媽話音剛落，阿遠(yuǎn)冷嘲熱諷的聲音從手機(jī)里傳來：“這就是你說的放松？這就是你說的旅游？這就是你把爛攤子拋給我自己跑了的理由？”

    邊月啞口無言，扭頭對著春花阿媽眨巴幾下眼睛，春花阿媽會意，立刻嘰里咕嚕說了阿遠(yuǎn)一通，阿遠(yuǎn)頂了幾次嘴，最后被春花阿媽鎮(zhèn)壓，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問邊月什么時候回。

    “過幾天。”

    “過幾天？”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阿遠(yuǎn)滿意，“過幾天是幾天？甩手掌柜好當(dāng)嗎？店是我的嗎……”

    “誒呀，我還有事，先不說了，以后有時間再聊，再見哈?！币豢此C(jī)會又要開始叨叨，邊月眼疾手快按了掛斷。

    “經(jīng)典開篇法”三人組十點多就走了，邊月懶得走到村口，站在門口送他們。兩個男生背著吉他，提著重重的行李，菲茲走在他們后面。她才從床起來，來不及梳洗，只好帶頂毛線帽遮住銀色的頭發(fā)，黑色羽絨服里還穿著珊瑚絨睡衣。

    料想還沒睡醒，剛才與邊月道別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現(xiàn)下步子虛浮，走的歪歪扭扭，險些一腳踩在牲畜糞便上。

    早前下了絲絲細(xì)雨，后來雨停了，云卻一直烏糟糟的，邊月以為今天又是壞天氣，此時慢慢晴了開來，昏暗潮濕的村巷逐漸亮堂。

    背影即將消失在轉(zhuǎn)角，菲茲忽然回頭，眼睛似月牙般瞇著，或許是因為陽光刺眼，或許是因為還想睡，然后艱難地?fù)]動被羽絨服束縛的手，接著轉(zhuǎn)身，三兩步竄到周然和小喬身邊，跳起來勾住他們的脖子。

    直到又一朵云遮住太陽，邊月一直望著陳舊空蕩的村巷，耳邊似乎隱隱還能聽見他們的笑聲。

    總是羨慕的，羨慕他們年輕，羨慕他們有勇氣，羨慕他們什么都沒有，又好像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