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馮師延常常覺得自己從不屬于任何地方，任何人，她只屬于她自己，當尤晏說出“我們家”那一刻，她仍是感到一種被體恤的溫暖，像一間驛站的門為風塵仆仆的旅人打開，主人掃榻相迎。

    是的，尤晏仍然屬于房子的主人，她只是短暫停留。

    但這已足夠。

    巧奶奶的壽宴在尤家其中一間酒店舉行。

    馮師延找出去年訂婚宴的一批量身定制的晚禮裙，都出自舒靜楓手筆。外地上學沒有合適的場合穿，一直留在“婚房”的衣柜里。

    “沒想到裙子還在……”

    她一邊取出一條閃粉色的，一邊喃喃。

    尤晏右肘高于肩膀抵門框，左手插兜，一條右腿點到另一側(cè)地板，變成“左”腿，整個人像“卍”字封住衣帽間門框。

    “不在能去哪？”

    一棟房子本不屬于她，乍然發(fā)現(xiàn)還封存著自己的東西，好像這個角落也屬于她了。

    但物品歸屬問題細分過多，難免讓人覺得疏離。

    馮師延含糊過去，開始解睡裙扣子。

    尤晏還在琢磨她的話，他已經(jīng)習慣像馮師延一樣刨根問底，哪怕只是一個人糾結(jié)。

    回過神，睡裙落地，蠟在腳踝邊。

    尤晏下意識從“卍”變回松垮站立的人形，轉(zhuǎn)身要往外走。

    轉(zhuǎn)念一想，為什么要走？

    尤晏自顧笑著擺回原型。

    馮師延貼上硅膠貼，提起裙子，將壓進領(lǐng)子的發(fā)尾掀出來。剛好從鏡子里瞥見他，自若一笑，說：“過來幫我提拉鏈。”

    后背還裂開一個大大的v字。

    尤晏幾乎沒見過馮師延羞怯的姿態(tài)，她愛自己，從外到里，坦然接受自己的任何模樣，也就沒有羞怯一說。就如現(xiàn)在，大大方方展現(xiàn)自己的身_體，那是去除羞怯后本我的真誠。

    馮師延向鏡子中問：“好看嗎？”

    清淡的香水味繚繞鼻端，激起莫名笑意。她的發(fā)絲乘著他的氣息起飛，“仙女jiejie?！?/br>
    尤晏吻著她鬢角，雙手流進v形門，捂住她剛貼好的地方。

    白襯衫讓他看著成熟而斯文，仿佛等待浸染的絹絲。領(lǐng)口系著她去年送的領(lǐng)帶，馮師延反手勾到，一圈圈卷短，纏住半只手，輕扯他一下——

    尤晏順服地湊上前，給她吻住。

    激活過多種接_吻姿_勢，馮師延和尤晏如今已很默契嫻熟，微幅調(diào)整自己，讓彼此更舒服。

    她抽空問：“還有多少時間？”

    尤晏打好領(lǐng)帶時看過時間，答：“還夠。”

    “先把東西拿進來?！?/br>
    尤晏疾步到臥室拿回一片撕開口子，擱中島飾品桌的玻璃上，放出自己。

    裙擺疊上他的前臂，v形兩道門框松垮成波浪線，邀請他探秘。

    領(lǐng)帶重新卷進她手中，尤晏變成一匹溫馴的白馬，不滿足地想跟馴馬師交_頸親近。

    領(lǐng)帶拽得有點緊，馮師延半擰著身上，把它勾松了，順手捏開三顆扣子。

    里頭還有一件背心，挑起肩帶往外拉，忽地松開——

    棉質(zhì)布料，回彈性一般。

    如果是彈簧吊帶，可以聽到彈拍聲，釘子似乎都能給拍平。

    她從領(lǐng)口去夠小釘子。

    也不知眼神還是島臺在晃，玻璃底下飾品金光顫閃，如同蝴蝶標本集體復活，振翅想逃開固定釘?shù)氖`。

    然而在尤晏眼里，最美的蝴蝶在馮師延的后背上。

    領(lǐng)口卡在臂彎，v字將兩塊偶爾出現(xiàn)的蝴蝶骨捧起，像雙手放飛一只彩蝶。

    ……

    馮師延和尤晏恢復他進來前的衣冠整齊，小裙子拉鏈頂部摻雜幾根發(fā)絲，尤晏停頓、小心挑開，才替她拉好拉鏈。馮師延轉(zhuǎn)身給他整理領(lǐng)帶。

    最后還是忍不住，又拽著他領(lǐng)帶踮腳一吻。

    尤晏還是得自個兒整理。

    巧奶奶的壽宴在尤家其中一家酒店舉行。

    巧奶奶拉過馮師延的手，拍拍手背，“上一次是我參加你們的訂婚宴，現(xiàn)在你們回來給我過生，轉(zhuǎn)眼快一年，時間過得真快?！?/br>
    馮師延說：“巧奶奶，您還跟去年一樣精神?！?/br>
    尤瓊瑛在旁插話：“小馮一年才回家一次，可真比你爸爸還忙?！?/br>
    巧奶奶憐愛道：“學業(yè)事業(yè)兩手抓，那叫充實?！?/br>
    尤晏垂眸看了眼杯子里的液體，順手讓侍者收走，嘀咕聲好像在抱怨剛才的果汁。

    “還有我呢……”

    馮師延回頭把他手撿過來，跟巧奶奶說：“還有這個?！?/br>
    巧奶奶咯咯笑起來，皺紋匯進眼睛縫里。

    隔了幾個人外，江笑雯嘴角抽搐，扶著一邊手肘玩手機。

    尤瓊瑛繼續(xù)替江氏母女□□臉，“小馮也真是，你爸爸身體不好，也不多回來看看。半個中國能有多遠呢，還心疼飛機票似的。聽說你還辦了一個什么耕地的公司？多臟多累的活兒啊，哪是女孩子該做的。說出去別人可要怪你爸爸不給你錢了?！?/br>
    馮師延不卑不亢，“農(nóng)機合作社，提供農(nóng)活機械化服務，從耕地、播種到收割、晾曬、倉儲。小打小鬧，當然遠比不上尤伯伯和爸爸公司的規(guī)模。我專業(yè)就是農(nóng)學，提高畝產(chǎn)和帶動農(nóng)民朋友致富，本來就是分內(nèi)的事，談不上臟和累。”

    巧奶奶沖馮師延笑，卻明顯對尤瓊瑛說：“我們女孩子可能干呢！干什么都行，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自己喜歡?！?/br>
    被排除在“女孩子”范圍外的尤晏“嘿”地笑一聲，輕快得仿佛沒給尤瓊瑛影響。

    “奶奶，這話以前不是說給我聽的嗎？”

    巧奶奶說：“給誰聽都行，就怕有人聽不懂?！?/br>
    “聽不懂”的尤瓊瑛面色微妙，跟剛干了“又臟又累”的活、話都不想說一樣。

    “小馮是不是曬黑了？地里干活挺辛苦的吧。”

    學業(yè)、事業(yè)和戀愛三線線程運作，馮師延還真沒工夫留意這等細節(jié)。

    她抬起胳膊看了眼，旁邊一條多毛的默契比過來，一細一粗，跟鉛筆杠上白板筆，她的頓時淺了一個色號。

    馮師延和尤晏好像忘記尤瓊瑛的問題，撲哧笑起來。

    尤瓊瑛的臉倒是又綠了一個色號。

    馮師延坦然道：“是黑了點。”

    尤晏：“均勻?！?/br>
    嘴上風輕云淡，心里厭透這些人車轱轆的嘲諷。他們看來珍貴而穩(wěn)固的血緣式關(guān)系，在尤晏這里無理又壓迫，用一種天生的無力更改的枷鎖，把一群觀念迥異的人硬性捆綁。朋友尚可斷交，親戚斷絕來往也只是藕斷絲連，時不時被迫通過中間者接收近況。

    如果他以后接管家族生意，遭受群體監(jiān)視就算了，他勢必會陷入血緣漩渦，花費諸多氣力在人際周旋上。

    這么一想，逃離心情愈發(fā)迫切堅決。

    尤瓊瑛說：“白色能給粉色提亮，白皮穿粉色能顯嫩，這款裙子我看著好像小楓去年設(shè)計的？現(xiàn)在不流行了吧?！?/br>
    舒靜楓剛好和熟人打招呼回來，路過這一段，剛想用專業(yè)觀點回擊她mama，當事人發(fā)話道：“裙子的款式也不是大米，隔了一年就能嘗出陳米的味道?！?/br>
    尤晏的補充像排練過，“如果皮膚黑一點就不能穿粉色，黑人模特都要失業(yè)了?！?/br>
    舒靜楓看著兩人□□無縫的配合，拉開椅子坐到尤晏身旁。

    “話說回來，我倒還真喜歡請漂亮的黑妹，腕部輕松過襠，手長腳長，身材比例特別棒?！?/br>
    馮師延隔著尤晏跟她說：“我覺得她們的嘴唇特別性感，牙齒比牙膏還白?！?/br>
    舒靜楓給她一個“美女所見略同”的贊許神色。

    巧奶奶說：“我們女孩子不管怎么樣都很好看啦！”

    尤瓊瑛再一次被甩到話題之外。

    周圍唯一男孩子，尤晏摸摸自己的薄唇，瞪著馮師延，湊近她耳邊，壓低聲。

    “我的嘴唇不性感嗎？”

    馮師延還想跟巧奶奶說話，稍稍擋了一下，小聲道：“可愛?！?/br>
    尤晏又狗上來，用氣聲說：“我不要可愛，我要性感?！?/br>
    第35章 【加更】

    高密度的社交活動帶來厭世的疲憊, 哪怕尤晏還沒跟尤立人正面講過一句話。

    回到尤晏的地方后，兩人不想換衣服，不想洗澡。

    尤晏還去拿了一罐可樂, 馮師延什么也不想喝，直接橫臥沙發(fā), 等他坐過來, 才把腦袋墊過去。

    尤晏突然問：“你下田回來是不是也是這種狀態(tài)？”

    “嗯?！?/br>
    尤晏半唏噓道：“那你還能堅持跟我視頻, 不容易?！?/br>
    他撫摸她的胳膊，忘記剛握過冰可樂，激得她輕輕一顫。他不得不收回。

    馮師延說：“喜歡的東西用不上‘堅持’, 就是想做而已?！?/br>
    尤晏舉著易拉罐, 故意低頭，陰影不懷好意蓋著她。

    “現(xiàn)在想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