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哥
鳥雀無聲,心頭鼎沸。 計許抬手撓撓后頸項,半低著頭,頗顯出副為難姿態(tài)。片刻后,嘉允抬腳勾他,光裸的腳背碰了下他的小腿跟腱,一股燥熱之意頓時躥上腦后。 只見那女孩坐在地上,擺出副慵慵倦意,像是看不見他臉上的躊躇不安,反倒捏著嗓子哼叫起來:“扭扭捏捏不像個男人,我自己來好啦!” 說罷,就蠻橫地去搶他手里的創(chuàng)可貼。尖細的指甲劃過他的手背,不疼,但是極癢,像這一抓,牢牢落在心里似的。 計許捏緊手里的東西,怕她搶了去。默默蹲下來,當是應下。 嘉允撇開臉不想看他,她還記著中午這人和她拍桌子叫板兒的那個狠勁,蠻不講理地將這事翻騰出來說與他:“你傲什么傲?和你說話也不理,你當真是個耳聾口啞的么?” 計許垂下眼,任由她罵。 “我就知道,你低叁下四地在這討好我,是不是就想要我那傻爹給你撒鈔票,好讓你去做那什么耳蝸手術(shù)呀?”嘉允本只想怨他幾句,可越說越難過,想到自己被帶來這荒無人煙的破山村,吃不飽也玩不好,就……就連廁所都沒有!單單兩個茅草屋,也不知里頭多惡心。 好不容易找到個好玩有趣的小聾子,誰知他便故意裝啞,不屑與自己多說多聊。 遂而很多話再出口,也就沒了輕重:“你們這些人,最會扮可憐耍手段,你又不愿同我說話,現(xiàn)在怎么肯放下身段來跪舔我?!” 計許聽著,驀地抬眼看向她,目光凈澈,不見絲毫爭名奪利的算計心眼,凈得超塵,純得脫俗。 不過此時卻蒙著一層冷冰冰的寒意。 嘉允半真半假地吸吸鼻子,嘴巴撅起,不敢再往下說。認慫倒快,小臉蛋一皺,把話咽回去。 計許略勾起唇,極耐心地觀察起她腳上的傷勢。原先穿著鞋還看不太出,鞋帶一松,每只腳面上竟都有兩叁 處破皮滲血的地方。 他打開手里的紙盒,一片片撕開,對準傷口,輕按下去。 雪白如玉色,映襯著玲瓏纖骨,這姑娘,能讓人窺見的每一處,都美到人心尖發(fā)顫。 地面撲騰著暑氣,從腳心鉆進天靈蓋。蒸出細細密汗,從烏黑的發(fā)林間滴落,落到貧瘠干涸的地面上,被高溫一悶,瞬間隱匿在這難耐暑熱之中。 貼完兩只腳,計許撿起地面散落的垃圾,起身離去。 “喂!”嘉允又一次叫住他,他再回頭時,面上已隱隱有些不耐煩,定定看她。 嘉允心道,這小聾子慣會記仇! 她只偏頭斜睨計許一眼,明知故問:“廁所在哪兒?” 計許面色不改,抬手指向不遠處那兩間茅草屋。 嘉允不滿地嘟起嘴來:“除了那,還有沒有別的……” 計許搖頭。 嘉允站起來,剛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下巴一抬,吩咐他:“你過來,幫我看門?!?/br> 計許臉上的鎮(zhèn)靜再也維持不下去了,揩一把汗涌的額頭,腳步釘在原地。 嘉允的嬌縱是永遠也看不穿旁人的難堪,亦或是能看穿,卻故作狹昵之態(tài),以此取樂,“你快點!想要我被人看光是不是?” 跟上,看她進去,守在門口的時間還不到叁秒,就看見她捂著口鼻沖出來,跑到遠處彎腰干嘔。 就像剛來時那般,什么怪味都聞不得的嬌小姐。 她又嘔又咳,像是要將心肝脾腎統(tǒng)統(tǒng)都倒出來似的。 一見到計許過來,就指著他罵:“你要害死我是不是?那里面竟然有……”嘉允緊緊皺著眉,眼底氤氳著一層水線,叫囂了半天,都沒能把后面的話說出口。 計許也大約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農(nóng)村的茅舍大抵都是這樣。 他說不出話,就那樣站著,氣得嘉允往地上一蹲,抬起手肘蓋在眼前,嗚嗚哭了起來。 肩膀一抖一抖地抽噎著,那樣子當真是傷心極了:“我會死在這里的……嗚嗚……我一定會死在這!” 那模樣可憐,又好笑。 她哭了半晌,終于抬起臉,粉黛未施的小臉蛋沁著紅潤瑩白的光澤,眼角蓄著些淚痕,長睫墜下最后一滴淚珠。 心一橫,伸手推了一把計許,狠聲道:“你、你去把里面沖洗干凈?!?/br> 少年面上終于浮起一陣驚駭之色,往后直退幾步,連搖頭拒絕都忘了。 女廁所、他怎么好進去! 嘉允自知耍狠無用,扁起俏嫩水盈的小嘴,雙手一齊伸出,握住計許的胳膊,軟聲求道:“好哥哥,求求你,幫幫我吧,再憋下去就會死的?!?/br> 汗液順著額角落進頸窩,計許揚起手胡亂抹一通,咬著后槽牙,緊緊闔上眼。 那雙嬌軟的小手仍攀纏著他的手臂未松開,甜絲絲的嗓音勾著他的心魂,明明比他還要大些,卻能這般嬌纏著喚他:“好哥哥,你去弄一下……” 渾身又酥又麻的感覺聚到一處,在他腦子里,轟然炸開。 計許冷著臉將嘉允推開,走到一旁的水池邊,抬起一桶水,頭也不回地往女廁走去。 嘩啦啦的水流聲傳來,嘉允不放心,扯著嗓子喊了句:“上面踩腳的地方也要洗,全都要洗干凈!” 他來回接了七趟水,最后一次出來時,渾身汗?jié)?,臉色比茅廁里的石頭還要臭。 嘉允賠著笑,迅速道謝一聲,勉強解決好生理問題。 又逃命似的跑出來,見計許仍站在女廁門口,她使勁搓著手,問他:“有洗手液么?” 這回計許是真不耐煩了,瞧都不瞧她,轉(zhuǎn)頭就走了。 那邊嘉建清他們的會議也剛好開完,嘉允湊上去摟住老東西的胳膊,語氣親昵極了:“爸,咱走么?” 嘉建清拂開她的手,自顧自地說:“明天要帶這些孩子一個個做驗測,現(xiàn)在留在校內(nèi)的多是無父無母的留守兒童,我們的康復師剛好排了一周的課程……” “一周?!”嘉允尖厲地叫出聲,“咱們還得在這呆上一周?”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嘉允即刻換了副面孔,嗤笑道:“我又不是特殊兒童,沒必要呆在這上什么狗屁康復課吧?我要回家!我現(xiàn)在就要回家!” 嘉建清從不是慈父作風,他不理嘉允這些怪脾氣,只撂下一句:“要走?那你自己沿著那條路走回鎮(zhèn)上,再從鎮(zhèn)上坐大巴走吧?!?/br> 嘉允頓時無言,拖起無力的步伐,跟在狠心的老東西后面。 晚飯仍是吃食堂,此時正值暑假,留校的學生不多,只十多個,圍在一處坐著,嘉允端起飯碗,跑到他們那桌坐去。 康復師小李話多人熱情,嘴里對嘉允夸贊不停:“看看咱們小允兒多乖,這么快就和這些小伙伴打好關系了,看來這一個月,嘉總您就不用太cao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