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窩
那邊,“乖巧懂事”的嘉允將飯碗往計許面前一砸,嚇得好幾個孩子雙瞳驚顫著看向她。 計許無聲地睨她一眼,并不理會。 嘉允跨進長凳,貼著計許坐下,任由旁人用何種目光看她,她均分毫不應(yīng),只托著下巴看向計許。 那人不動如鐘,吃完自己的,伸手就將嘉允的碗劃入自己眼下。 有一雙手悄悄探過來,碰碰計許的胳膊。 計許和嘉允一齊抬頭看過去,是一個瘦弱的女孩,眼睛不大皮膚很蒼白,面容清秀,編兩股低馬尾,乖巧地別于耳后。 她看著計許,熟練地同他用手語交流,計許用同種方式回應(yīng)著。 說著只有他們能聽懂的話。 比劃什么狗屁東西! 嘉允最怕遭人冷待,她心思活絡(luò)又愛熱鬧,在朋友堆里從不愿落單,她見計許和那女孩熱絡(luò)熟稔地用手語交流,面色溫柔,偶爾會勾起唇角浮出一個淡到極致的笑。 嘉允心里吃味著,壞心思再度浮出來。 她忽而換了只手托住臉,另只手悄悄隱進暗處,伸向計許腰間,指尖隔著T恤,勾劃著那一點點虛空。 就差幾厘米,就被那女孩惡意地搔中腰窩。 計許感覺到她那雙不安的小手,正在他腰間作亂,他神情稍愣,偏頭望著嘉允。只見那俏唇輕動,揚起一個肆意的笑。 手語中斷,計許迎著對面女孩詫異的面容,倏地扯直唇線,繼續(xù)比劃。 然而繃緊的肌rou已然將他出賣,嘉允驚嘆,他那樣瘦,小腹卻格外堅實硬挺。 心火激旺,撩得人發(fā)急。那手,已經(jīng)緩緩移至后方,對準他的腰心,重重掐下去。 計許驟然挺直脊背,先前的鎮(zhèn)定自若漸漸從他臉上一塊塊剝脫掉落,隨著他的尊嚴,被那女孩,一同踩在腳下踐踏。 他停止和對面的女孩交流,一把抓住腰間那只小手,guntang的掌心熨著微微涼意,他多握了幾秒,將嘉允的手放回她腿邊。 不是怒,不是羞。而且無措,緊張,又夾雜著些莫名而來的情顫意動。 嘉允笑著想,如果計許可以開口說話,此刻一定會義正嚴辭地教育她:“女孩子,要自重?!?/br> 那邊大人們用好餐,嘉允聽見護士jiejie叫她,她即刻應(yīng)下,起身時,湊在計許耳邊,他帶的是最普通的那種耳背式助聽器,透明的邊角繞過耳廓,掛在耳后。 嘉允用氣音,輕飄飄地,在他耳邊留下幾個字。 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聽見。 護士jiejie帶給她的是一道晴天霹靂。 他們所有人,今晚會住在這里。由于暑假回家的孩子多,宿舍空出大半,足夠這一隊人馬安住下。 護士小jiejie說起話來輕柔和緩,極力規(guī)勸著她:“小允,大家已經(jīng)把最好的單人職工宿舍留給你了,連嘉總今晚都是和小童助理擠在一間屋子睡呢。你可不能鬧脾氣呀,今夜有暴雨,出村的路封了,沒辦法去鎮(zhèn)上住旅店?!?/br> 這話,一聽就是嘉建清那老東西編排來害她的。 自知無力回天,嘉允點頭應(yīng)下,作出副乖順模樣。 小童助理幫嘉允搬來行李,帶她去那間唯一的單人宿舍。 學(xué)校就那么大,宿舍區(qū)就在教學(xué)樓旁邊,兩層高的灰墻平房。傍晚的天邊有大片猩紅從云層中瀉下,蟬聲孱弱,窩藏在槐枝綠葉間小憩。 嘉允跟在小童助理身后,拖沓著腳步,閑散又怠惰。宿舍走廊下緣刷著一層綠漆,剝落大半,掉進墻縫間連同灰塵攪合在一起,令人望之生厭。 “就在這里。”小童助理停在盡頭的一間屋子前,拿著手里的鑰匙開門。 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霉味夾雜著微塵涌進鼻腔,嘉允直往后退幾步,求助般望向小童助理,眸中泛上乞憐之意。 小童助理去年大學(xué)剛畢業(yè),手腳勤快人也利索,如今一看見嘉允,目光就迅速躲閃開,提著箱子就往屋子里頭走。 “小允你看看,這宿舍多好。哇!還有一張單人床……” “小童哥……”嘉允往屋子里看一眼,腳步便釘死在原地,“賺錢很難么?” 小童助理一怔,回頭問:“怎么了?” 嘉允努下嘴,說道:“不然你怎么好昧著良心給那老東西干活?” “………” “小童哥、”嘉允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截斷。 “哎呀!還有淋浴間,小允今天也累了吧,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有事叫我,我就住在104?!?/br> 說完,小童助理就飛速逃離嘉允的視線范圍。 嘉允慢吞吞地挪動腳步,這傳說中的“豪華單間”遠比想象中更窄狹逼仄,屋內(nèi)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照進來,屋子正中掛著粒白熾燈泡,燈線也垂落在外。一小方雕花木窗,窗前擺著一張教室里淘汰下來的老舊課桌,桌腿銹跡斑斑??繅稳舜?,鋪著洗到發(fā)白的大花床單。 從里到外都透出一股nongnong的凋敝之景。 嘉允打開行李箱,翻出手機充電器。找了大半晌,才摸黑在桌角下找到一處老舊插座。手機顯示充電成功的同時,嘉允一直懸著的一顆心也隨之落了下了。 正充著電,她就點開通話記錄,撥通顧淺女士的號碼。 電話接通時,那頭麻將碰撞的噼啪之聲便沖進嘉允耳道。喧雜、混亂,卻又帶著些鮮活的市井生氣。 “mama……”嘉允拉長尾音喊道。 “怎么啦?我的寶貝女兒。”麻將砸在桌上砰地一聲,“在鄉(xiāng)下過得好不好呀?” 嘉允扁嘴,嬌生生地埋怨著:“不好!一點都不好!” “嗯?怎么不好?”那頭響起打火機點火的聲響,而后顧淺的聲音有些些悶:“那老不死的去鄉(xiāng)下憶苦思甜,把我女兒也帶去受罪……六筒!”顧淺又道:“寶貝你乖,明天我喊你大舅去接你回家?!?/br> 昏暗不明的燈光下,一只飛蟲撞向白熾燈。撲簌著翅膀亂轉(zhuǎn),繞得人頭暈眼花。 嘉允甕聲甕氣地回應(yīng):“好吧,mama你少打麻將啦,被爸爸知道肯定要罵你的?!?/br> 那頭的人聲混雜,有男有女,嬉笑歡鬧。 “你不說他怎么知道呢?幫我保密哦?!?/br> 沒說兩句,那邊就有人催,嘉允不情不愿地掛斷。放下手機,小心翼翼地順著床沿坐下。 鄉(xiāng)下夜靜,偶有蛙叫聲從遠處傳來。 嘉允望著腳上耷拉著的涼鞋,再度氣悶。脫下后,直接扔向門外。從行李箱中翻騰出另一雙好走些的,穿上,去找那令人“稱奇驚艷”的淋浴室。 一方幾乎轉(zhuǎn)不過身的狹小空間,沒有燈,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約莫看見一根淋浴軟管,通不通水都不知道,也找不到開關(guān),嘉允強壓下內(nèi)心的煩悶,踏出淋浴室,走到桌前,拿起手機給人發(fā)牢sao信息。 十秒后就有回應(yīng)。 狗哥:【恭喜】 嘉允氣急,啪啪按著手機屏幕。 【???你明天必須跟大舅一起來接我!】 這回大約過了兩分鐘。 狗哥:【不好意思,我爸今晚已經(jīng)去外地了?!?/br> 嘉允直接氣到腦袋發(fā)暈,摸著椅背坐下。 這時又有短信進來。 狗哥:【明天我要去夏威夷參加夏令營?!?/br> 嘉允:【我在鄉(xiāng)下吃糠咽菜?你卻跑去夏威夷度假?!你忍心么?】 狗哥:【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么?換句話說,咱們之間……有關(guān)系么?】 嘉允氣絕,那頭信息來得比她腦袋充血的速度還要快。 狗哥:【還有一個好消息。聽你爸說,你要在鄉(xiāng)下呆滿一個月才回家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