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聲原本有心拒絕，看她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話到嘴邊又轉(zhuǎn)了個彎：“小鳧兒，你以為如何？”

    舒鳧：“……”

    有話好好說，不要叫小名。

    初次謀面時，她向江雪聲自稱“舒鳧”，后來坦白了“姜若水”的身份，在他眼前算是過了明路。但頂著別人的名字終究不自在，她索性隨口編了個“我名叫若水，字舒鳧”的謊，縱然騙不過江雪聲，騙騙其他人也夠了。

    依江雪聲的能為，多半能看出她不是原主，“舒鳧”就是她的真名。既然他不追究，舒鳧也就心安理得地裝傻充愣。

    但她沒想到，有些人嘴上不吭聲，心里卻已經(jīng)給她編排了小名！

    這小名還很rou麻?。。?/br>
    江雪聲：“小鳧兒？”

    舒鳧：救命啊，你不要再講了！

    但她表面上平靜如初：“先生，既然是懷古真人的意思，晚輩愿意一試，以平悠悠之口?！?/br>
    只要你不再瞎幾把叫我小鳧兒，你雷到我了。

    “如此甚好?！?/br>
    其他人尚未答話，懷古真人率先滿意地捻須一笑，拍板道：“你這小兒，倒比曇華識得大體。既然如此，我便給你一個參加入門試煉的機(jī)會?！?/br>
    舒鳧老老實實地答應(yīng)：“多謝真人?！?/br>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臉上笑嘻嘻，心里肯定在說mmp，而且還想讓我落第。

    “……”

    江雪聲和柳如漪懂得其中關(guān)竅，不置一詞，任憑她自由發(fā)揮。反倒是戚夜心、云英這一對師兄師姐，看見新來的小師妹如此低眉順眼，乖巧懂事，在懷古真人的打壓之下毫無怨言，心中不約而同地有了打算。

    他們自然不會干涉考試公平，但在其中照拂一二，免得她受了委屈，那還是做得到的。

    除了他們之外，大殿中另有兩峰代表，也就是“天璣”和“洞明”。

    洞明峰主修醫(yī)道，掌峰是個寬袍大袖、素衣白裳的女修，神態(tài)溫文嫻靜，自始至終笑而不語，幾乎將“與世無爭”四個字寫在臉上。

    至于天璣峰——

    “掌門。”

    浸透寒意的男聲落地，如同山澗浮冰。

    眾目睽睽之下，天璣峰掌峰，姜若水曾經(jīng)的師父——靖海真人沉聲，開口道出了今日第一句話。

    “天樞峰乃九華宗重地，任由妖物登堂入室，恐怕不妥。議事之前，請讓那柳姓的鳥妖回避?！?/br>
    舒鳧：？？？

    突然被點名的柳如漪：？？？

    柳如漪并未動怒，依然保持著優(yōu)雅大方的儀態(tài)，只是嗓音陡然一沉：“靖海真人，你這是何意？親傳弟子皆可入殿議事，戚夜心和云英進(jìn)得來，我便進(jìn)不來么？”

    靖海真人負(fù)手而立，連一個正眼也不肯給他，目光自始至終投向掌門：“掌門，請屏退妖物?！?/br>
    “……”

    “……”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作為“仇人”之一，舒鳧默不作聲，緊盯著靖海真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卻怎么也沒法留下深刻印象。

    這人好看是好看，只是渾身上下，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過于普通，像是從修仙小說封面上撕下來的。

    什么高冷師尊、冰山道長、孤傲上仙，舒鳧早年很喜歡這一口，博覽同類小說無數(shù)，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此時看著靖海真人，就如同看見寫作模板成了精。

    而且，他還有一點不如模板。

    舒鳧：“那個……真人，‘登堂入室’這個成語，您用錯了。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是指學(xué)藝由淺入深，不是指擅自進(jìn)入大堂?！?/br>
    靖海真人：“………………”

    第二十八章 青云道

    我把你當(dāng)兒子，你竟然想當(dāng)我爹

    靖海真人：“……”

    這場面就很尷尬了。

    舒鳧是參加過高考的女人, 就算畢業(yè)二十年，銘刻在腦海中的記憶也不會輕易抹去。

    至于靖海真人……他是個劍修特長生，出身于土豪巨富之家，從小就被家人送入山門, 研讀各類劍術(shù)心法, 對其他功課典籍全無興趣。正兒八經(jīng)的文化課, 反而上得不是很多。

    因為他不需要。

    他讀書不多, 偏偏又喜歡擺架子, 扯幾句文縐縐的場面話, 有時候難免望文生義, 措辭不當(dāng)——但在今日之前, 從來沒有人指出過這一點。

    大家都是厚道人。

    懷古真人不厚道, 但他和靖海真人是一伙的，自然不會給他難堪。

    “………………”

    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最后還是掌門技高一籌，仿佛剛才什么都沒聽見一樣, 不動聲色地接著道：

    “那么，各位掌峰。關(guān)于開放羨云臺一事, 我先談?wù)勎业囊庖? 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紛紛附議。

    “……”

    靖海真人面色幾變，到底還是沒再為難柳如漪, 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一個“好”字。

    他有種預(yù)感, 江雪聲新收的小徒弟不是妖, 但也一定不是凡人。

    搖光峰三個親傳弟子，基本承包了門派中一半的奇葩。至于這第四個, 很有可能后來居上，青出于藍(lán)，成為奇葩界的王者。

    ——在這種場合，一般人怎么可能會在意成語？！

    ……

    ……

    就像掌門說的一樣，九華宗今天開會，其實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羨云臺的招生考試。

    羨云臺，那是個非同一般的神秘所在。

    它縹緲不定，位置成謎，平日里無跡可尋，每六十年開放一次，是九華宗專屬的招生……哦不，入門之道。

    只要登上羨云臺，通過青云道，就能成為九華宗弟子。

    “青云道”是九華宗入門關(guān)卡的統(tǒng)稱，一般分為三道，每次分別由三位長老出題，保證公平可信，童叟無欺。

    這一回，靖海真人、懷古真人齊聚一堂，就是為了向掌門請命，成為本次招生考試的出題老師。只有掌握了出題權(quán)，才能搶到符合心意的優(yōu)質(zhì)生源。

    至于洞明峰的丹霖真人，她是本門長老中唯一的醫(yī)修，為了招募醫(yī)學(xué)生，自然是每年都要出題的。

    如果代入現(xiàn)代思維，這劇情還挺好懂。

    順便一提，如果只是做個外門弟子，強(qiáng)身健體，延年益壽，學(xué)些基礎(chǔ)知識和法術(shù)，就不必經(jīng)過青云道的考驗，只需要獲得掌峰承認(rèn)即可。比如芳菲，只要江雪聲和丹霖真人打個招呼，真人沒有異議，她就能直接去洞明峰報到了。

    洞明峰一向慈悲，像這樣凡人出身、有志向?qū)W的小弟子，每日都是流水一樣地來，學(xué)成后流水一樣地走，散往五湖四海，兼濟(jì)天下蒼生。

    但要進(jìn)入內(nèi)門，乃至成為各峰長老的親傳弟子，繼承長老衣缽，一般都必須通過青云道，堂堂正正地踏入九華宗。

    江雪聲列席搖光長老以來，一口氣收了三個親傳弟子，三個都是免試入門，礙于他們本身實力過硬，十條青云道都不夠他們打，懷古真人一直不好找茬。他心里明白，這種素質(zhì)的徒弟，自己打著燈籠都撿不到一個，找茬也是自取其辱。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只有我。

    難得遇見舒鳧這么一個軟柿子，他總算用不著吃檸檬，自然要狠狠捏上一把，在江雪聲面前扳回一局。

    但舒鳧不是原裝貨，這就觸及到他的知識盲區(qū)了。

    舒鳧：考試？我覺得可以.jpg

    秋掌門和幾位長老扯了一通皮，看得出來，他并不是很想讓靖海和懷古兩人把持考試。

    但江雪聲不開口，白漣真人放了個“成”字，還有兩峰連個人也沒來，一副“關(guān)老子屁事”的態(tài)度，掌門覺得自己實在帶不動。

    “各位，不如這樣?！?/br>
    他心思一轉(zhuǎn)，提出折中之策，“靖海和懷古師叔共同設(shè)計一關(guān)，丹霖師妹設(shè)計一關(guān)，我設(shè)計最后一關(guān)。你們以為如何？”

    靖海與懷古對視一眼，看出掌門心思，便也不再強(qiáng)求：“多謝掌門?！?/br>
    “至于考試的形式……”

    掌門抬頭，向舒鳧遞了個眼色。

    舒鳧聞弦歌而知雅意，主動低頭道：“各位真人，晚輩先去殿外等候，你們慢慢聊?！?/br>
    另一邊，戚夜心和云英兩人也在隔空對視，眼神交流。

    在九華宗，他們就相當(dāng)于霍格沃茨的男生學(xué)生會主席和女生學(xué)生會主席，對新弟子的關(guān)心不比幾位長輩少。

    戚夜心：我送她去搖光峰。

    云英：搖光峰？依你的脾氣，應(yīng)當(dāng)是將她送去講經(jīng)堂，和其他外門弟子住在一起，等待羨云臺試煉。讓她住在搖光峰，豈不是有違你心中的“公平”？

    戚夜心：情況有變。太師叔來者不善，恐怕會故意為難她。

    云英：也對。師兄開心就好。

    戚夜心：你不這么想？

    云英：不，太師叔一定會為難她。我只是在想……曇華真人看中的徒弟，大約沒有人能為難她，只有她為難別人。

    “……”

    戚夜心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覺得這個素來穩(wěn)重的師妹真是糊涂了。

    舒鳧再怎么特立獨行，也只是個剛?cè)腴T的小菜鳥。懷古真人要碾死她，還不是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就算礙于江雪聲的面子，不好下狠手，唆使幾個外門弟子欺凌她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