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年倒是沒隱瞞自己挖墻腳的心，將輪椅轉(zhuǎn)了個方向，慢慢推到舒鳧面前，安靜地自上而下俯視著她。

    “或者，你可以考慮認(rèn)我做個義父？若是如此，那么曇華也……”

    舒鳧：“……”

    ——好家伙，原來你還打這個主意！

    ——謝長老，你為了壓過江雪聲一頭，竟已不擇手段到如此地步！

    舒鳧：“義父就算了，我沒有到處認(rèn)爹的習(xí)慣。不過，義母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畢竟我喜歡男媽……”

    謝芳年：“行了，滾吧?！?/br>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群英會

    其中一半是熊

    舒鳧與謝芳年一起回到客棧的時候, 江雪聲正坐在桌邊用早餐。

    他是沒必要進(jìn)食的，不過今日心情好，客棧老板又有意奉承，茶水點(diǎn)心準(zhǔn)備得格外精致——甚至還有冰糖曇花——這才紆尊降貴地露了臉。

    江雪聲喜歡曇花, 不代表他不會吃。

    絕色佳人憑窗而坐, 秀眉不掃而黛, 絳唇不點(diǎn)而朱, 十指若春蔥, 眼波如秋水, 白皙姣美的臉孔渾似玉雕石刻一般, 誰見了不會怦然心動, 意亂情迷？

    不過, 當(dāng)“她”抬頭看見舒鳧那一刻，一張臉?biāo)查g就變成了綠色。

    【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舒鳧嘆氣, 試圖向他解釋自己頭頂?shù)陌棕垼局x長老變成貓以后, 走得實在太慢……】

    江雪聲：【那便將他留在林中，任虎狼吃了吧?！?/br>
    舒鳧：“……”

    雖然但是, 你們同性相斥也太嚴(yán)重了。

    謝芳年同樣不是省油的燈, 聞言冷笑一聲, 作勢就要從舒鳧頭頂往下跳。

    舒鳧“噯”了一聲，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接他, 正好將那毛絨絨的雪團(tuán)子抱個滿懷, 蓬松的大尾巴沿著胳膊掃過去。

    謝芳年團(tuán)成個球, 在舒鳧臂彎里懶洋洋地蜷著，碧藍(lán)貓眼一轉(zhuǎn), 聲線與尾巴尖兒一起上揚(yáng)：

    【曇華，她可曾像這樣抱過你？】

    江雪聲：“……”

    舒鳧：“……”

    她面無表情地將手一松。

    【那么，這回便是我贏了。】

    謝芳年自以為得勝，輕輕巧巧地落了地，大尾巴呼啦啦搖成一朵喇叭花，一溜煙地貼地滑走了，留下一對夫妻面面相覷。

    “好了，夫人，你別與我鬧脾氣。我有事外出，不是故意冷落你?！?/br>
    舒鳧時刻不忘人設(shè)，一邊面不改色地胡扯，一邊在江雪聲對面坐下，通過傳音向他說明了來龍去脈。

    自然，也包括謝芳年“表里不一”，明面上將她罵得像條狗，背地里卻饞她……這個徒弟。

    【鳧兒天真?！?/br>
    江雪聲如臨大敵，一雙秀眉微微擰起，【他說想收徒，你便信了？說不定，他只是假借收徒之名，其實別有用心?！?/br>
    舒鳧狐疑：【你怎么知道？】

    江雪聲不假思索：【我怎么不知道？我就——】

    舒鳧：【就？】

    江雪聲：【……算了，沒什么。】

    舒鳧：【你倒是說?。。?！】

    順便一提，舒鳧從謝芳年口中得知，他此次前來，乃是披了小貓咪的外衣，假意碰瓷初出茅廬的秦歡，哄著他將自己帶上棲梧山，混入鳳儀門。

    秦歡待謝貓貓極好，從無半點(diǎn)疑心，人又熱情爽快，也不在乎貓貓是否愿意締結(jié)契約。除了有些粗枝大葉，取名比較土之外，實在是個理想的旅伴。

    不過，關(guān)于謝芳年此行的目的，依舊不得而知。

    為今之計，也只有多加留心，祈禱他不會壞事了。

    ……

    日出以后，眾人整頓行裝，告別仍在為蛇妖作亂、客棧受損而唉聲嘆氣的老板，一同踏上了入山的道路。

    棲梧山既是修仙門派所在地，一路上自然免不了陣法曲折，非得提前一日遞上帖子，請鳳儀門打開陣法不可。若是硬闖，要破陣倒也不難，但之后的秋獵大會，便會因“有失禮數(shù)”而被拒之門外。

    “這門派怪麻煩的。”

    菡萏心直口快，想到哪里便說到哪里，“架子這么大，也不知道有多厲害?！?/br>
    秦歡笑道：“那自然是很厲害的。如今靈獸一日比一日少，御獸修士一日比一日艱難，連白鹿山都囊中羞澀，鳳儀門卻能放出大批靈獸，在秋獵大會上廣結(jié)善緣。光是這份豪氣，就很少有人能與之比擬?！?/br>
    這些話聽在旁人耳中，只是一句普通的恭維，但在舒鳧聽來，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秦歡口中的“靈獸”，其實就是妖獸，又有兩個特點(diǎn)：

    一是尚未化形，靈智相當(dāng)于聰明一些的動物，達(dá)不到“妖修”的水平。

    二是能夠為人所馴服，或者待人友好，愿意與人族修士為伴。

    譬如之前的鉤蛇，天性殘忍嗜殺，只將人族視為食物，便是萬萬馴服不得的。

    但是……倘若有蠱蟲cao縱呢？

    舒鳧只覺得心頭重重一沉，仿佛隱約抓住了什么線索，卻又模糊難辨，無法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就在這一團(tuán)朦朧的迷霧中，眾人陸續(xù)抵達(dá)山巔，只見遍地奇花異草，鳳儀門巍峨氣派的仙宮浮現(xiàn)在眼前。

    舒鳧眉心一跳，疑念陡生，總覺得鳳儀門的建筑風(fēng)格有些眼熟。

    ——對了，“閬苑”！

    江雪聲送給她那幅畫，畫中世界的瓊樓玉宇、亭臺水榭，就與鳳儀門的建筑極其相似！

    舒鳧錯愕地轉(zhuǎn)向江雪聲，卻只見后者長眉深鎖，面色幽沉，詫異之中夾雜著一絲厭棄。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最討厭的人與自己喜歡同一樣?xùn)|西，簡稱“同擔(dān)傻x”。

    她悄悄搭話道：【先生，此處很像閬苑。你可有什么印象？】

    【“閬苑”，原是鳳族族長——也就是表叔為我準(zhǔn)備的住所，供我造訪鳳族時暫居之用?！?/br>
    江雪聲沉著臉解釋道，【因此，閬苑的風(fēng)格，便是鳳族的風(fēng)格?！?/br>
    舒鳧越發(fā)疑惑不解：【這不就意味著，此地確實有鳳族？但是先生，你好像不太高興啊?！?/br>
    江雪聲面色更冷：【這屋舍雖是鳳族的風(fēng)格，卻明顯不是鳳族所建，而是外人仿造?！?/br>
    舒鳧：【……什么？】

    江雪聲：【你可記得風(fēng)遠(yuǎn)渡？鳳族性情便如他一般，端莊持重，卻并不崇尚奢華，為了一串花都要嘮叨許久。他們的屋舍，無論氣勢如何恢弘，裝飾如何精美，所用素材，一定都是最尋常的木石之屬?！?/br>
    舒鳧恍然大悟。

    眼前這座大殿，雖然表面上與鳳族風(fēng)格相似，但一磚一瓦，無不珍奇富貴，價值連城。

    木材是靈氣充盈的梧桐木，門口石獸一紅一綠，分別以整塊瑪瑙和翡翠原石雕成，墻上刷著魚鱗一般層層疊疊的金漆。屋頂鋪的不是民間燒制的琉璃瓦，而是一種名為“水月琉璃”的礦石，常用于打造法器，外表通透美麗，流光溢彩，在女修間頗受歡迎。

    更令人生草的是，“鳳儀門”這三個大字，不是筆墨繪就，也不是刀劍鑿刻，而是用各色寶石一粒一粒，拼出了幼圓字體的雛形。

    “……”

    舒鳧忍不住感慨，“我本以為，論裝修審美，不會有人比懷古真人更土了。真想不到，天外有天，土下還有土。”

    江雪聲言簡意賅地歸納：“畫虎類貓，東施效顰?！?/br>
    如此一看，這聲名鵲起的鳳儀門，“蹭熱度”的嫌疑反而更大了。

    在迎客童子的招待之下，眾人魚貫而入，在鳳儀門寬敞宏偉的大殿之上匯聚一堂。

    舒鳧一眼望去，只見上首依序端坐著四人，觀其容貌氣度，應(yīng)當(dāng)是掌門一家三口，以及一位窈窕動人的美貌少女。

    為首一人白面微須，氣質(zhì)溫和，正是鳳儀門掌門：“在下宋文謙，今日各位撥冗光臨，實令我鳳儀門蓬蓽生輝?！?/br>
    接著便是一番寒暄客套的開場白，宋掌門態(tài)度斯文，禮數(shù)周到，依次介紹了他的夫人、獨(dú)生子以及未來兒媳，眾人一一見禮。

    少門主宋雅言，人如其名，是個知書達(dá)禮的俊秀青年，待誰都笑臉相迎，風(fēng)度翩翩，一派溫雅端方的君子氣度。

    窈窕少女名叫鐘盈翠，乃是宋雅言青梅竹馬的表妹，兩人打小一起長大，情投意合，可謂親上加親。

    有些與鳳儀門關(guān)系熟絡(luò)的修士，一面恭維道喜，一面半開玩笑道：“宋掌門，少門主這喜事藏得真好。我們前兩年拜訪時，還從未聽說過這樣一段佳話?！?/br>
    宋掌門笑道：“唉，前兩年孩子們還小，活潑愛玩，心性未定。我們做父母的恐有變故，便耽擱了一些時日，不是有意瞞著各位朋友?！?/br>
    宋雅言與鐘盈翠相視一笑，少女羞澀地別開臉去，目光脈脈含情，纏綿繾綣，一眼便能看出是對恩愛鴛鴦。

    “……”

    舒鳧無心關(guān)注這些家常話，目光在四人身上仔仔細(xì)細(xì)逡巡一輪，沒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又轉(zhuǎn)向江雪聲和謝芳年道：

    【這幾人可有問題？】

    江雪聲：【謝長老，依你之見呢？】

    謝芳年：【你心中既有答案，何必再來問我?！?/br>
    舒鳧：【兩位，說人話?！?/br>
    兩人一同道：【在那少門主/繡花枕頭身上，帶有一絲鳳族的氣息?！?/br>
    “繡花枕頭”出自謝芳年之口，他語氣頗為不屑，說完又補(bǔ)充了一句：

    【氣息微弱，幾不可查，尚不如凌霄城那些不肖子孫。此人并非鳳族后裔，當(dāng)是僥幸遇見貴人，得了鳳族的靈力或法寶。鳳儀門一朝發(fā)跡，或許與此有關(guān)。】

    與此同時，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向舒鳧瞟了一眼，漠然道：

    【可惜，此人資質(zhì)不足，這般年歲還未結(jié)丹，得了機(jī)緣也無用，實在浪費(fèi)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