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我知道此人到底在做什么妖?!标懻招Z氣淡淡,卻極輕易地安撫了敖錫孟父女略顯焦躁的情緒,“我既已許諾為敖道友治好先天不足之癥,自然會一管到底?!?/br> 敖錫孟父女情緒稍緩,疑慮卻不由又涌上心頭,“你打算怎么做?” 陸照旋不過是個化丹修士,且早已出手過,敖正銘這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絕不會見了她便被唬住。 “這便要請前輩為我聯(lián)系嘯平龍王,告訴他陸照旋請見?!标懻招⑽⒁恍Α?/br> 她這話一出,敖錫孟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問道,“什么?” 他真的聽錯了吧?陸照旋說的是“請見”嗎?她當眾扒了人家兒子的龍鱗,威脅人家一片換一片,讓敖正銘顏面大失又擔驚受怕,還得天天跑到瀚宮試探加挨罵。 就這樣,陸照旋還主動請見敖正銘? 她不怕敖正銘一巴掌打死她解氣嗎? “不過,在此之前,晚輩先要去西海一趟?!标懻招腊藉a孟這種元嬰修士不會耳背,絕對聽清了她的話,只是太過震驚罷了。她也不解釋,自顧自道,“待晚輩回轉(zhuǎn)再見不遲。” 敖錫孟不知她到底賣的什么官司,只能拿狐疑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著她,“我什么時候和那狗東西說?” “來回約莫一月有余,前輩只管在半月后同敖正銘說有洞冥派來客要見他,時間在半月之后便是。”這樣吊著敖正銘,既不會讓他覺得瀚宮其實沒有搭上洞冥派,也不會讓他覺得時間充裕,先回返西海。 敖錫孟應下,陸照旋便以碧麟羽一路向西海,到時先往瓊真觀去。 “道友怎么來了?”洛書遙見了她,分外詫異。 陸照旋前兩個月才剛走,竟又回來了,難道不怕嘯平龍王發(fā)現(xiàn)她后下殺手嗎? “是有事相求?!标懻招_門見山。 “道友請講。”洛書遙一聽,正色道。雖說先前她為陸照旋往北海跑了一趟,可這與后者相助凝嬰的人情一比,根本不值一提,如今陸照旋再提請求,只要不是太過分,洛書遙必得應下。 “我想請道友同我去嘯平龍宮走一趟?!标懻招婚_口就是驚雷。 洛書遙給她這話震得呆住了。 怎么的?先搗了人家兒子的洞府、把人家兒子扒了龍鱗還不夠,這回要直奔做老子的老巢,來一通翻江倒海嗎? “此去頗為兇險,前輩不愿也不妨?!标懻招钠綒夂偷?。 洛書遙怎么能拒絕? 即使不論道義,壓在她頭上的人情債本身便是一樁負擔,是她修行路上的阻礙。 陸照旋如今不過化丹修為,已經(jīng)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攪事功力,她要是凝嬰了,鬧出來的得是何等樣的麻煩?到那時候她若向洛書遙要求兌現(xiàn)人情,洛書遙可還兜得住嗎? “去那嘯平龍宮倒不是什么事?!甭鍟b盡量鎮(zhèn)定,“只不過敖正銘已是元嬰二劫修士,我才剛凝嬰,他若動手,怕是攔不住。” 陸照旋靜靜道,“前輩不必擔心,敖正銘不在西海?!?/br> 洛書遙一怔,又覺難怪。在她與陸照旋短暫的接觸中,后者給她的印象是膽大包天下藏著無比縝密的心思,像正面挑釁元嬰二劫修士這種事,實在不像陸照旋會做的。 “敖正銘與朝家余孽糾纏不休,宗門容不得他了。”陸照旋淡淡道。 洛書遙動作一頓。 “當年宗門未對朝家趕盡殺絕,是因為牽扯甚廣,然而如今已過去兩百年,再深的牽扯也淡了。朝家不知惜福,四下逢迎,只能自取滅亡。”陸照旋說到此處,抬眸直視洛書遙的眼睛,“前輩,凝嬰之后,有人來找過你了吧?” 洛書遙呼吸一滯,旋即露出苦笑,“瞞不過你,不錯,朝家人來找過我。”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些人在前輩凝嬰之前也曾找過你?!?/br> 洛書遙頷首,“沒有如今這么殷勤?!?/br> “前輩打算認祖歸宗?” 她這話仿佛一道驚雷一般在洛書遙心上炸開,讓后者當即激烈否認,“怎么可能?” 陸照旋也不說話,只是凝視著她。 “我不會和朝家扯上關系的。”洛書遙稍稍平復心緒,緩聲道,“朝寒生只是我的生父,卻更像是個陌生人。我沒有享受過朝家一天的好處,更不可能和一群喪家之犬攪在一起。相琨瑤也是?!?/br> “前輩是否想過,朝家在西海頻頻動作,而作為有著朝家血脈的你和相琨瑤前輩長年居于西海,在宗門眼里是個什么立場?”陸照旋問道。 洛書遙不語。 “我信前輩不愿與朝家有關系。”陸照旋輕輕點點頭,“然而旁人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了?!?/br> 洛書遙微微蹙眉。 “我上次問前輩為何不歸宗,其實是為我一點私心?!标懻招谷坏?,“九年后便是本宗真?zhèn)鞯茏虞啌Q之期,我雖有師尊做靠山,到底根基淺,想請前輩助我一把?!?/br> “我知道前輩怕自家出身在洞冥派受排擠,然而留在此處卻更兇險。若前輩愿意助我,我自然也會為前輩作保。” 這是互惠互利之舉。 倒不是說洛書遙留在西海就一定會被洞冥派當成暗通款曲朝家,但到時便全看話事人的心意了。似洛書遙這等能修至元嬰者,又怎會將命運懸于人手? “那相師姐?”洛書遙沉默良久。 “今日同去,他日自當同歸。”陸照旋靜靜道。 *** 西海是散修圣地。三上宗的手輕易不朝此處伸,似乎不約而同地為散修留一個喘息之所。 此處是混亂之地——無數(shù)不為三上宗所容者逃至此處隱姓埋名。 此處是繁華之地——無秩序造就百花齊放,混亂成就繁華。 新來西海的修士往茶樓一坐,立刻能聽久居之人頭頭是道。 若論西海最繁盛處,也許要數(shù)前不久被那洞冥派天才弟子陸照旋幾劍砍得稀巴爛的嘯平太子洞府。然而若論西海最眾望所歸之處,那必然是嘯平龍宮無疑。 “那陸照旋敢把嘯平太子的賞花會攪得亂七八糟,她敢去捋嘯平龍王的虎須嗎?那可是元嬰二劫修士!”酒肆里,有不得志者擬把疏狂圖一醉,指點江山,“這些大派弟子啊,也就那樣!” 聞者或附和或一笑,沒誰把這話當一回事。 醉醺醺的自顧自暢言,“她若是真有膽氣,那就上龍宮擺她的天才譜……” “洞冥派陸照旋,得敖正銘前輩之托,請見敖境成道友?!彼朴刑煲艟沓眮?,一瞬覆蓋半片海域,泠泠而響,如玉珠落碎冰,沉靜中帶著不含傲慢的冷淡,讓人一聽便被引去注意。 半片西海寂然無聲。 “你這小輩又來挑什么事?”嘯平龍宮外,有人被這響徹西海的請見逼了出來。 這是敖正銘招攬的三個元嬰門客之一。以敖正銘元嬰二劫的修為,也只能招攬些未渡劫的元嬰,與洛、相兩人伯仲之間。 陸照旋神色不變,“誠意拜訪,請見敖道友?!?/br> 鬼才信她的話!敖正銘會拜托她來見敖境成?她怎么不說敖正銘請她送敖境成歸西呢? “道友要阻我?”陸照旋不動聲色。 被一個化丹小輩叫“道友”,可能是這元嬰修士平生頭一遭,他干脆不去搭理,轉(zhuǎn)而朝洛書遙二人問道,“二位道友也跟著這小輩發(fā)瘋?” “推三阻四?!辈坏葍扇舜鹪?,陸照旋神色一冷。 那元嬰修士見她作此情態(tài),一瞬間竟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種是好笑。一個化丹小輩,得了洞冥派的真?zhèn)魃戏ǎ阕砸詾槟芸缭骄辰绮罹嗔藛??若真有那等事,大家還修什么仙?一個個都去投胎得了!她竟還敢對元嬰修士擺譜,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另一種,是恐懼。 而一切讓他明白,后者才最合適。 一道耀眼到極致的光芒自陸照旋身上猝然升起,一瞬間遍灑海上,似有金烏落入西海,在這青天白日里,全然奪走一切光輝。 那一刻,他看見四輪太陽! 天上有一輪、眼前有一輪,還有水里有兩輪! 這四輪太陽交相輝映,只需一眼,便讓人自覺渺小如微塵,在這極致的璀璨下有如輕煙。 然后,他就真的緩緩化為了輕煙。 光芒散去,他只剩下絲絲縷縷,裊裊娜娜地向上升起。 海上有一瞬間的沉默。 相琨瑤震驚地神色都扭曲了,頻頻望向自家meimei,仿佛希望后者能為她分擔幾分難以置信。 洛書遙則怔怔地望著那化為輕煙的修士——他剛才還是個高高在上的、會被無數(shù)修士視為奮斗目標的元嬰真人。 下一瞬,自那龍宮中驀地升起兩道靈光,淵淵浩浩,一瞬遁走,消失在天際。 這氣息……敖正銘剩下的兩個元嬰門客竟連面也沒露,一齊逃了! 這不是陸照旋的本事。 所有人都可以肯定。沒有任何化丹修士能如此輕易地殺死一位元嬰真人。 那么,這只可能是洞冥派大能賜予陸照旋防身的保命法術。 大宗門為保自家天才弟子安危,給其點保命之法是很常見的事,這不足為奇,實在不足為奇…… 才怪! 這得是什么修為的大能才能隨手賜予弟子一道法術,瞬間讓一位元嬰修士無聲無息地化為輕煙啊? 這陸照旋在洞冥派到底是個什么來歷?為何竟能引得如此大能相護?這樣的法術,她身上到底還有幾道? 最離譜的是,這樣的法術,陸照旋怎么說用就用了?這修士只是不讓她們進嘯平龍宮,還沒動手呢!萬一多說兩句便說通了呢? 她怎么一點不知道心疼的? 唯有陸照旋平心靜氣。 這是趙雪鴻贈予她的三道法術之一,大日金烏,也是洞冥派十九門道術之一。以趙雪鴻蛻凡修為所賜法術,別說一個未渡劫的元嬰,就是元嬰一劫遇上了,也免不了身死道消。 陸照旋從來不會把自家的事、自家的性命懸于人手,叫上相琨瑤和洛書遙只不過是遞去橄欖枝。即使這二人不愿卷入這樁麻煩,她一個人來也無差別。 真正讓她敢闖嘯平龍宮而不懼敖正銘的門客的,正是這三道法術。 不同于郁聽然賜下的保命之法,那乃是逃生之法,趙雪鴻賜予她的法術便霸道得多,每一道都是威力強橫到極致、一力破萬法之術。 這三道法術俱是洞冥派道術,陸照旋窺其涵意,趙雪鴻是借機展示一下這三門道術的威力,暗示她這三門道術傳承可能會賜予她,想引得她心動,辦事時便更殷勤賣力些。 不得不說,趙雪鴻這陽謀奏效了。 大日金烏一出,陸照旋立刻心動了。 她心里評估著這門道術,頗感躍躍欲試,面上卻仍是冷淡至極,仿佛自家只是打死了一只蒼蠅,冷著臉一言不發(fā),飛身而入龍宮。 洛書遙神色變幻,最終還是一壓遁光,緊隨其后。 陸照旋沒去管這二人,元嬰一去,這嘯平龍宮和她剛剛大殺特殺的一百零八峰沒有任何區(qū)別——或許還是有的,畢竟前者沒那么多人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