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我聽敖正銘前輩說,這龍宮里共有四個朝家修士。”她進了龍宮,先頓了身形,神識一掃,幽幽道。 人群里,朝昊藏在袖中的手不由一顫。 不多不少,陸照旋一開口,便正說中了此處朝家人數(shù)! 敖正銘那個老狐貍,莫不是真就見勢不妙、倒戈洞冥派了吧? 這兩個月來,不僅嘯平龍王父子坐立不安于洞冥派是否知曉朝家與其的牽扯,其實朝家在此的修士也在懷疑。 只不過,他們懷疑的是敖正銘會不會把他們賣了。 之前這四個朝家修士聚在一起討論此事,是朝昊據(jù)理力爭,認為陸照旋之事很可能只是一個巧合,若因此便一路懷疑到敖正銘的背叛,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們朝家與嘯平龍宮來往也有上百年了,向來小心翼翼,沒道理安穩(wěn)了一百年忽然被一窩端。若是匆匆忙忙就走,以后發(fā)現(xiàn)事情不是想得那樣,回來再見敖正銘豈不尷尬? 敖正銘多日未回西海,朝昊沒有懷疑他。陸照旋在龍宮外號稱受敖正銘所托前來,朝昊也不懷疑他。 然而此時此刻,當陸照旋一口叫破此處朝家人數(shù)時,懷疑終于好似春生野草一般,瞬間爬滿朝昊心間,在他心上投下陰影。 敖正銘是否真的朝洞冥派倒戈了? 否則,陸照旋沒理由如此篤定。 首先,她無法通過氣息找出他們。元門道法與玄門大有不同,但朝家鉆研百年,已有方法收斂氣息,在外人看來,他們與普通玄門修士無異。 其次,她無法通過面目找出他們。朝家覆滅時兩百年的事情,那時陸照旋甚至還沒出生,更不可能認得他們。 除了有知情者事先告知,別無可能。 怒火自朝昊心間騰起——敖正銘這老匹夫,背信棄義!他忘了當初死活不敢應(yīng)對第二重天劫時,巴巴地跑到朝家像條狗一樣乞求垂憐的樣子! 要不是他們朝家,敖正銘早就隕落于第二重天劫之下了,哪還有什么嘯平龍王威風(fēng)滿西海? “我來看看?!标懻招抗庖粧?,忽地伸出食指,朝某個方向輕輕點了一下。 也不見她有什么動作,也不見靈光閃動,就好似她只是隨手指點了一下,遠處便是一聲大喊,半途又戛然而止。 朝昊心里猛地一沉。 那是與他一起來西海的三人之一的聲音。 “第一個?!标懻招?。 滿場無聲。 她再次伸出手。 又是一聲慘叫。 沒有人理解她為什么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親手碾碎這些人的僥幸。 洛書遙在她身后微微蹙眉,不太信她性格如此惡劣。 陸照旋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 她剛才那一道法術(shù)瞬殺元嬰修士,實在太過讓人震撼,身后又跟著兩個元嬰,自身又是能獨斗十數(shù)化丹修士,四下縱橫揚長而去的強悍人物,如此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此處竟無一人敢不滿! “第三個。”陸照旋目光掃過一圈,似乎是確認了什么,又是一指點出。 朝昊在慘叫聲里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他不愿見,如果可以,也不愿聽。直至此刻,他才真正信了自己的揣測,真正確信敖正銘居然真的倒戈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回到半個月前打死那個堅持信任敖正銘的自己,拖也要拖著其他三個人離開西海。 朝昊毅然睜開眼。 他才剛化丹,論起修為和手段必然無法勝過陸照旋,更遑論她身后的兩名元嬰、身上可能的法術(shù)。 但無論如何都是一死,起碼他要死個明白! 陸照旋心念一動,朝他瞥去,恰見一道靈光自人群中呼嘯而來。 那靈光似乎與任何一個玄門修士的靈光并無差別,似乎平平無奇。 但陸照旋知道,它不是。 久違的、無比熟悉的氣息。 正是憑借這股氣息,她能于人群中清楚地辨識出這四個朝家修士,而不是因為那胡扯的“敖正銘所言”。 以自家千年修行的經(jīng)驗,去碾壓這些修習(xí)元門傳承不過百年的修士,沒有第二種可能。 她平淡地伸出手,以對付其他三個修士一樣的姿態(tài)和手段,朝朝昊點去。 沒有靈光氤氳,沒有真氣呼嘯,沒有光華照彩。 朝昊只看見她冷淡到極致的神情,和一道磅礴而熟悉的波動、迥異于玄門的氣息! 他終于知道陸照旋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他想問為什么,想問怎么可能,想問她到底是誰。 但一切煙消云散。 靜寂無聲。 “敖正銘前輩不日便會歸來,不會一去不返。我只管殺朝家余孽,至于你們是去是留,皆由心意吧?!标懻招渌溯p輕點點頭,一招手,那四具堪稱完好無損的尸體便被她收入儲物囊中。 她朝洛書遙和相琨瑤輕輕點點頭,化為靈光遁遠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相琨瑤低聲道,“那是什么手段?” 洛書遙沉默了很久,輕輕搖搖頭,“我不知道?!?/br> 她只知道,此事之后,一道法術(shù)瞬殺元嬰修士、單槍匹馬掀翻龍宮之類夸張到極致、夸張到讓人難以相信的傳聞,又要伴著“陸照旋”這個名字傳遍鳳麟洲了。 *** 陸照旋急著回北海。 一位忐忑等待洞冥派來客的元嬰二劫修士成功迎來了他認為會決定自家未來命運的貴客。 而敖正銘感覺自己可能被耍了。 但與此同時,他又忽覺松了一口氣——可見瀚宮那對父女并沒有探出他什么見不得光的隱秘,也沒有借此搭上洞冥派,只是認識了一個扯虎皮當大旗的化丹小修士。 朝家之事沒有暴露,他盡可守著西海繼續(xù)逍遙! “我與龍王神交已久。”化丹小修士卻一本正經(jīng),似乎大家真的能進行平等交流。 敖正銘緊繃了兩個月的心神此時已松懈了大半,望著這個親手扒下兒子鱗甲的修士,竟也不覺生氣,“是嗎?小友扒下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的鱗甲時,是否也是這么想的?” 他雖不怒,也是有怨氣的。 他等著陸照旋惶恐。 正常人都會惶恐,畢竟他是元嬰,而陸照旋只是個化丹修士。 但陸照旋不。 她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不知為何,敖正銘心里毛毛的。 “我笑龍王還在心疼兒子那能換回來的鱗甲,卻不知道愛惜自己?!标懻招樟诵?,語氣仍是淡淡的,卻染上了星星點點的惋惜。 “什么意思?”敖正銘蹙眉。 陸照旋微微前傾,一字一頓,“龍王,大禍臨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shù)差了一點,這是我的鍋,我臨時起意,感覺這個斷章點實在太好了,舍不得錯過(沉痛) 明天更個5k的補上吧,時間還是00:30 本章評論發(fā)紅包,明天那章也發(fā)。 第25章 連哄帶騙,龍女愈疾 不知為何, 在她堪稱冷淡的注視里,敖正銘心頭一緊,強笑, “何意?” “我看龍王也不是沒遠見的,為何偏要與些喪家之犬攪在一起?”陸照旋凝視著敖正銘, 露出些惋惜之色來,似真心擔憂敖正銘前程。 敖正銘不知這是否陸照旋故意為之,抑或他實在心懷鬼胎、太過憂慮,在這注視中, 他竟覺有一只手輕輕攫住了他的心,“喪家之犬”之語一出時,他呼吸都為之一滯。 “前輩還要心存僥幸?”陸照旋平淡地問道。 敖正銘干笑一聲, 正要否認, 陸照旋卻好似等不及他自家覺悟了一般,冷不丁叱道,“朝家當年何等鼎盛,對上我洞冥,轉(zhuǎn)眼便成過眼煙云。龍王有幾條命, 敢與朝家比氣數(shù)?” 她于平淡中忽地厲聲一斥,恰似平地一聲驚雷, 爆發(fā)出與修為無關(guān)、卻有勝于修為的懾人氣勢。 敖正銘只覺心下猛地一沉,望著陸照旋那雙無論何時皆嫌冷淡的眼睛,忽覺一陣難以言喻、近乎本能的驚懼,以一種全然不符自家閱歷和修為的姿態(tài), 無端驚慌失措。 洞冥派知道了。 洞冥派到底還是知道了! 他多年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稍有泄露的秘密,到底還是為洞冥派所知了。 當年朝家威勢赫赫,蛻凡真君坐鎮(zhèn), 號稱鳳麟洲第一世家,誰知不過十年,已朱樓倒盡、灰飛煙滅。他不過元嬰二劫,在散修中稱一聲大能,放在洞冥派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早知道,當年朝家人來找他時,直接翻臉擒下,還能順手送上洞冥派,做個投名狀,也不必落到如今這般田地,豈不爽快? 陸照旋見敖正銘在她呵斥下竟露出些灰敗之色來,僵在那里話也不說,便知其心態(tài)已有破綻,當即趁熱打鐵,逼問道,“龍宮中四個朝家余孽,是龍王從那個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來的?” 敖正銘眉心一跳——陸照旋是如何知道龍宮中有四個朝家修士的?莫非是洞冥派早已摸清了他嘯平龍宮的情況,似看笑話般看他上躥下跳近百年? 他只覺心頭一陣寒意,急急忙忙,辯解脫口而出。 哪是他主動去找?朝家覆滅后,有那么一兩個幸存的,個個如喪家之犬,他是活膩歪了才主動去找? 分明是他們來游說他,又以他當年渡劫借了朝家人情之事相脅,雙方這才走到一起。主動與被動,這可是天壤之別! “原來是那朝家余孽來引誘龍王的?”陸照旋聽他急急慌慌解釋,神色稍顯和緩。 “自然,我不是那沒眼力見的東西,怎會上趕著與他們牽扯?”敖正銘見她似乎信了,不由微松一口氣,忽而又有悔意浮上心頭,他這些天來日日擔憂,心弦緊繃,這才在陸照旋一聲逼問下慌了神,他本該再行試探的! 陸照旋冷眼旁觀。她可謂見慣人事,豈會猜不到敖正銘的心緒?知其有悔,只作不覺,緩聲道,“龍王可知我為何會來北海,又為何會去西海?” 敖正銘惶恐莫名,“你是說……” 陸照旋這話里話外的意思,豈不是說有人示意她?能指使陸照旋這等前途無量的化丹修士的,除了師徒一脈大能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