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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小豆蔻在線閱讀 - 第9節(jié)

第9節(jié)

    跟進旅店,她想上前看看自個兒孩子,奶媽卻偏至一邊不讓:“姑娘,夫人再三叮囑讓我好生照顧小公子,就不勞您費心了,您早些歇息吧?!?/br>
    珠兒:“敏哥兒是我的孩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奶媽也和先前仆從一樣,抱著孩子進屋歇息,沒多理她。

    珠兒隱隱預(yù)感到了什么,一顆心瞬間涼透半截。

    她xiele力般直直坐下去,在桌前怔了好一會兒,飯菜熱氣都快散完,她才后知后覺地拿起筷子。

    可身后那桌忽然傳來陌生男子的提醒:“下了藥,別吃?!?/br>
    珠兒一僵,下意識便要回頭。

    那人又道:“不要回頭,有人盯著?!?/br>
    聽到“下了藥”還“有人盯著”,珠兒頓時心慌,腦子也亂成一團漿糊,不知該不該信身后這人所說的話。

    恰好這時,她瞥見只野貓在桌底下轉(zhuǎn)悠覓食,便順勢裝作沒夾穩(wěn),將菜抖了出去。

    那只野貓叫了幾聲,懶懶邁近,先是舔了舔,隨后又挑挑揀揀將地上吃食嚼咽下去。可過了半天,野貓也沒有什么特別反應(yīng)。

    “你騙我?”珠兒的聲音有些抖,又有些不確定。

    那人解釋:“軟筋散只會讓人渾身無力,無法逃脫,并不致命?!?/br>
    珠兒撐起精神盯著野貓看了會兒,它窩在原地,緩擺著尾巴,確實沒怎么再動,但貓的習(xí)性本就如此,這證明不了什么。

    等等……她忽然警覺:“你說什么,我為何要逃?”

    “回到利州便要嫁給莊子管事做填房,姑娘難道不會想逃么?或者姑娘以為,自己還能等到風(fēng)光回京的那天?”

    珠兒聞言,如遭雷劈。

    出京以后身邊人的態(tài)度,的確讓她有了不祥之感,但嫁給管事做填房……不,不會的,這怎么可能!而且她還有敏哥兒,敏哥兒是表哥長子,姨母和表哥不可能這樣對她!

    身后之人繼續(xù)道:“令國公夫人在利州西郊有一處陪嫁莊子,莊子管事年愈四十,前些年發(fā)妻病逝,未再娶親,只有四房小妾五個兒子,這幾日管事府中結(jié)燈貼囍,姑娘人到便可三拜成禮。

    “至于小公子,血脈至親不可分割,以后若有機會必能認(rèn)祖歸宗,只是和姑娘再不會有半分干系了,姑娘此去,母子分離,想是此生不復(fù)相見。”

    這番話聽來極其荒唐。可直覺告訴她,是真的,都是真的。

    身后適時傳來茶杯落桌的聲響,那人沉聲道:“姑娘,若想回京為自己掙一份前程,我可以幫你?!?/br>
    入夜微涼,上京城外一片漆黑,城內(nèi)卻夜上華燈,正是熱鬧輝煌。被定北王府整個兒占據(jù)的昌玉街,大約是城中難得的一處肅穆清靜之地。

    江緒與舒景然正在書房明間秉燭手談,燭火忽閃,一道暗影隨風(fēng)入屋,垂首復(fù)命道:“王爺,梁家那位姑娘和那孩子已經(jīng)帶回京城,安置妥當(dāng)?!?/br>
    江緒“嗯”了聲,抬了抬手。

    那道暗影會意,悄無聲息退下。

    舒景然圍下三枚黑子,邊掩袖取棋,邊自顧自道:“我一直在想,那晚你到底為何出手。讓梁世子救下明家小姐,這樁婚事便是板上釘釘,不算壞事?,F(xiàn)在……我終于想明白了?!?/br>
    大顯立朝數(shù)百年,世家盤根錯節(jié),權(quán)勢愈盛,圣上早有修剪之意。

    前些日子,圣上拿了最為張狂且不知收斂、竟敢妄動鹽礦的承恩侯開刀,想來過不了多久,令國公府與靖安侯府也難逃一劫。

    這兩家若是結(jié)親,一起清算也省些精力,圣上似乎也有此意,但,“你似乎并不想讓明梁兩家結(jié)親,為何?”

    “你不是想明白了?”江緒落下一子,緩緩抬起眼簾。

    “……”

    “我只是想明白,那日你出手救人,是因為不想讓明梁兩家結(jié)親,僅此而已。”

    “原來這還用想?!?/br>
    江緒眉目低斂,輕哂了聲。就差直接質(zhì)疑他舒二公子這般才思,不知是否對得起坊間等著他春闈高中打馬游街的小娘子了。

    舒景然咳了聲,稍稍有些尷尬。

    到底還未入朝局,很多事看不分明。江緒也沒再為難他,垂眸看著棋局,出言道:“欲速則不達(dá)。況且,修剪世家,非我之意?!?/br>
    明間很靜,隱約有燭火跳動的細(xì)微聲響。

    舒景然品咂著江緒這話,品出了幾分意思。

    前半句好理解。一口氣清理兩家,是有些cao之過急。近些年太后娘娘吃齋念佛,還算安分,但太后一系樹大根深,自圣上登基以來就是不可忽視的威脅。動作太大,難免會給他們留出些什么收攏人心的空子。分而化之,相對來說更為萬全。

    可后半句,舒景然頓了頓。

    江緒與當(dāng)今圣上的關(guān)系,他始終琢磨不透。

    這些年,圣上對江緒實在是沒得說。相反,江緒對當(dāng)今圣上一直不怎么熱絡(luò),甚至可以稱得上冷淡。很多時候他的態(tài)度,都讓人疑惑他是否站在圣上這一陣營。

    這句“非我之意”也讓舒景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非我之意,但仍會助一臂之力”的意思,還是“非我之意,我便要和你唱反調(diào)”的意思。

    江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明亭遠(yuǎn)調(diào)兵遣將之能實屬難得,且留一留。”

    隨后又落定最后一枚黑子:“你輸了?!?/br>
    舒景然回神,不知何時,原本略勝一籌的白子已被黑子逼壓,坐困愁城,再無斡旋余地。

    不過他今晚也無意下棋,推開棋罐,他追問道:“那你若想留一留明亭遠(yuǎn),壞了他女兒這樁婚事,又要給他女兒安排什么姻緣?明亭遠(yuǎn)手握陽西路,不容小覷。且婚事一斷,想來有不少人耐不住這份誘惑?!?/br>
    江緒未答,只靜靜看著他。

    “……?”

    舒景然好半天才覺出不對。

    他向來是表里如一的溫潤如玉,遇事從容有度,進退得宜,可這會兒大約是覺得荒唐,他語凝半晌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笑出了聲:“江啟之,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娶?”

    “章懷玉的婚事,皇后已有安排。至于陸停,他太重情。”

    “那我難道就是薄幸之人?”舒景然還是覺得好笑。

    江緒凝眸:“你不娶,難不成讓本王娶?”

    舒景然:“那也未嘗不可?!?/br>
    江緒不欲多談,眼皮未掀便徑直送客。

    第十章

    一夜無風(fēng)無雨,次日天晴。明檀起身用早膳時,聽說侯爺與夫人一道,早早兒就出了門,似乎是往令國公府的方向去了。

    她彎了彎唇,心情甚好,還多用了小半碗粥。

    昨兒靖安侯夫婦去昌國公府商議退親事宜,明亭遠(yuǎn)與白敬元兩個暴脾氣撞到一起,越聊越是火大。

    議至中途,兩人就差殺去令國公府打得梁子宣滿地找牙再逼著他以死謝罪了。

    幸而兩家夫人在一旁苦口婆心好生相勸。兩廂商定下來,最后還是決定采用先禮后兵的方式上門退親。

    畢竟明檀是女兒家,事情鬧大了,吃虧又難堪,怕是會影響以后議親。

    當(dāng)然,令國公府若裝傻充愣,死咬住這門親事不放,那也別怪他們把丑事兒都攤到明面上來說,一樁樁一件件的,他們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可到了令國公府才知,他們還真敢抵賴!

    令國公夫人李氏坐在上首,雖然被靖安侯夫婦一大早登門退親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裝出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驚訝道:“二位說的這是什么話?什么叫我家子宣未迎正室入門,便與自家表妹有了首尾,還有了私生子?這話可不能亂說?!?/br>
    明亭遠(yuǎn)拍桌怒道:“裝什么裝!你們不就是怕事情敗露還特意設(shè)計了一出落水相救!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竟然連這事兒都知道了。

    李氏手心冒著汗,但面上仍是笑吟吟的:“侯爺這又是在說什么,我怎么有些聽不懂呢。落水的,不是我家子宣么。”

    裴氏忙安撫明亭遠(yuǎn),不讓他繼續(xù)發(fā)火。

    李氏說的沒錯,上元落水的是梁子宣,也只能是梁子宣。背后設(shè)計一事他們知曉便罷,萬不可拿出來當(dāng)面分說,不然損的可是明檀名聲。

    穩(wěn)住明亭遠(yuǎn),裴氏又看向李氏,開門見山平靜道:“李夫人,多余的彎子,咱們不必繞了。我與侯爺今日上門退婚,自是已經(jīng)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強扭的瓜不甜,你梁家這般折辱于我明家嫡女,若順順當(dāng)當(dāng)退了這門親,兩廂得宜,咱們兩家橋歸橋路歸路,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至于你死我活。若不同意……”

    她點到即止,沒往下說。

    李氏聞言,心知不好,唇角的笑不由得僵了僵。但她做過最壞的打算,也不是毫無應(yīng)對之策。

    穩(wěn)了穩(wěn)神,她勉力笑道:“這是哪里的話,想來二位是對我令國公府有什么誤會。先前我娘家外甥女是在府中住了一段時日,她父母俱逝前來投親,我也是瞧她可憐,便留她在府中小住。對了,貴府不是也住了一位遠(yuǎn)房表姑娘么,哪家還能沒幾門親戚。”

    李氏繼續(xù)道:“我這外甥女啊,一直想托我給她尋門親事,可她喜靜,不愛這京城繁擾。這不,我在老家給她尋了門好親,她便歡歡喜喜收拾東西回老家去了。想來這兩日,她那夫家已經(jīng)張羅著迎親了。臨走前她還說,京城雖好,但住不慣,以后恐怕不能再來看我?!?/br>
    話鋒一轉(zhuǎn),李氏又望了眼毫無存在感的令國公,聲音也輕緩了許多:“與貴府這門親事,公爺與我一直都極為看重,公爺啊,就盼著侯爺早些歸京,好將這門親事提上日程。

    “說起來,咱們大顯立朝至今,爵位世襲罔替,可沒哪家是一路平順的。就說那承恩侯府,好端端的,說出事便出事。公爺一直想著,咱們兩府結(jié)了親,以后也好有個照應(yīng),總不至于胡亂被人擺布了去。

    “當(dāng)然,我們?nèi)羰怯惺裁吹米锏牡胤剑舱埡顮敽头蛉硕鄵?dān)待些。只要子宣親事順?biāo)?,一切都好商量。?/br>
    令國公為官無能,性子庸碌,家中之事都賴?yán)钍献鲋?。李氏這么說,他便附和著點了點頭:“正是此理,正是此理?!?/br>
    原有應(yīng)對之詞的裴氏忽然沉默。

    都是聰明人,李氏話說到這份上,她也聽明白了,這話有三個意思:

    其一,人已送走遠(yuǎn)嫁,再也不會回京,丑事絕無可能外揚,你們侯府可以放心。

    其二,令國公府結(jié)親之意如故,眼下承恩侯府出事,擺明了是圣上不喜拿他開刀,很難說這是否是一個清算訊號。若是結(jié)親,大家同氣連枝,便沒那么容易被人cao控擺弄。

    其三,只要不退親,你們提什么要求,都好說。

    這話已涉朝局,還涉及令國公府能為成全這樁婚事所做的讓步,裴氏不便也不能替明亭遠(yuǎn)做決定。

    她本就在深宅大院里長成,深知很多時候,親情恩義都遠(yuǎn)在利益之后。別說所嫁之人并非良人,就算并非全人,也不乏勛貴人家愿將女兒送出,交換所需籌碼。

    再看明亭遠(yuǎn),他神色難辨。

    他沒出聲,廳中便也靜了片刻。

    正當(dāng)李氏想再表表誠意,外頭忽然匆忙進來兩個丫頭,神色惶惶,一著急,禮都行得囫圇。

    李氏正要呵斥,丫頭喘著氣道:“夫人,府外、府外……”

    “姨母,表哥!珠兒到底是做錯了什么,你們竟要如此待我!我十月懷胎生下敏哥兒,明明說好明家小姐進門,便納我為妾,讓敏哥兒上族譜……”

    丫頭話沒說完,外面便隱約傳來女子凄厲的哭喊聲。

    “……將我送走便罷,為何還要將我嫁給莊頭管事做填房,你們?yōu)楹我绱藢ξ?!表哥,姨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