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酸甜的糖葫蘆(二更)
在相府之時,云盞對她的懷疑便從未卸下。雪香要的九里香,只有仁醫(yī)堂才有。她去的那一次,不過是是個圈套而已。冷婳嵐的出現(xiàn),也只是意料之外。 那件案子,云盞少不得也參與了其中。壁畫殺人一事,不過是眾說紛紜。上次雪香讓帶九里香之時她便有所懷疑。 細細一查才知,雪香極其愛貓,那日從清水河畔上游一處屋宅救了一只受傷的貓。那屋宅正巧便是案發(fā)之地,所以有人傳言那夜聽到了貓叫,又懷疑是貓妖殺人。 傅元便想著請雪香前去作證。具體也不知她為何會去了那里。 不過,她是云盞手底下的人,若真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大多也有他授意。是以也不會有什么麻煩。 并且有人傳言,見到了那夜的兇手,只是,眼下派了人手搜查,卻依舊苦尋無果。 她今日比試也未露出什么破綻,云盞縱是再歷害,此刻也斷然不會猜出她的身份。 是以,慕槿也放下了心,只是微頓了下腳步便繼續(xù)往前走。一身白衣素雪絹裙,襯著身姿輕緩而靜美。 “慕小姐?!彼砼缘哪凶右娔介瘸@里走來,微微拱手恭敬見禮。 今日所見,那兩場比試,已夠他震撼許久了。這樣的女子若是真如傳言所聞,那必定不會有今日的果敢敏捷,英姿颯爽。 慕槿微微停下腳步,偏頭朝他看去。云盞未說一句話,目光卻是連看也未看她一眼,似是不認識一般從她身旁徑走過。 她微微垂了垂首,以示回禮。“向?qū)④??!?/br> 聽這聲音,她已能分辨出那夜來素和憐玉房中搜查她的人是誰。 這向銣麟看著也不是心機深沉之人,但依舊是在云盞手底下做事。是以也未過多談話,慕槿淡淡點了點頭,抬步便往前走去,頭也未回。 ** 此方僻靜的街角處。 一道黑色的人影轉(zhuǎn)過街角,路至此處,挺拔修長的身姿如玉似竹,涼薄的眼里不見一絲暖意。 他的手里,已然出現(xiàn)了一串糖葫蘆。葫蘆鮮紅而明艷晶瑩,似女子嫣紅的朱唇。骨節(jié)分明的玉指輕拿在手中,顏色相合,無比相襯。 在一層緗橘色的瞑暉之中,那精致嫣美的糖衣似覆在一層金黃色綢緞之中,艷麗而多姿。 他輕輕地將最上面的一個放在嘴邊,如蜻蜓點水般觸碰著自己的唇,微微的甜意蔓延在嘴角。薄涼的唇竟扯起一絲幾不可覺的笑意。 這個,依舊很甜,卻也有些酸味。 香甜的糖意充斥在嘴邊,一瞬間竟覺有些苦澀。連帶著幽深的眼底也泛起了絲絲沉郁,孤憐,寂寥。 “相爺,今夜飛云山莊那里,似乎有些動靜,您可要前去?”身后,淺然落下一道黑影,半跪在地詢問。 他面色一派恭敬,靜靜地等待前面的人答復(fù)。沒有絲毫不耐。 云盞緩緩放下手中木簽穿過的六個糖葫蘆,一個個如火紅的燈籠般嬌艷嫣然。只可惜,難以照亮一片暗寂的黑夜。 過了半響,上方才傳來一道喑啞略帶涼沉幽深的聲音,“上次一事,已許久未見,我也想知道,他尋的東西是否有著落了?!?/br> “那,屬下這就去安排?!彼⑻Я颂ь^,看著眼前一串鮮艷如血的糖葫蘆閃爍著絲絲紅色的光芒,不由微怔了怔。 這還是他七年來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事。高深莫測,智謀無雙,做事決絕狠辣的人,手里竟會拿著這樣甜膩的東西。 實在是,有些違和,也著實不可思議。 “相爺,自前些年開始,便有人一直在探聽您的消息。這次的宮宴,那些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了。”他心里也閃過一絲憂慮。 云盞于他有救命之恩,若非七年前他出手相救,自己很可能早已殞命,受盡酷刑。 只是,跟隨如此多年,他似乎從來都不了解云盞這個人??吹降?,都只是表面。但他隱隱覺得,云盞的心,似乎深沉得如一潭寒涼之水,難以摸索,觸碰。 譬如今日。 “班門弄斧,飾智矜愚。”云盞語調(diào)微涼,低緩道,“明日讓茗風(fēng)將東西送去,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處理?!?/br> “是。”他應(yīng)聲道。 “沈楓,你可信,死而復(fù)生?”上方又傳來一道略微疑惑的幽緩之聲。 聞言沈楓不禁愣了愣,也不知他何以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略作思索一番,他認真道,“若人能死而復(fù)生,那世間恐也再無醫(yī)師,也無靈藥了。沈楓倒是相信死里逃生?!?/br> 這是他心里的真實想法。畢竟,這樣的事,是不可能出現(xiàn),他也將它以不可能作答了。 “嗯。”上方低低應(yīng)了一字,聽不出是何情緒。須臾,又淡漠道,“你先去吧?!?/br> 沈楓點了點頭,起身消失在街拐處。 余留一抹斜長的影,立在原地許久。 ** 慕槿沿著長安街一路往回走,商鋪林立的繁華地段慢慢淹沒在身后,瞑至?xí)煿鉃⒙湓谏砩?,留下一層寒涼的意味?/br> 進了府門,正要回自己的院里。目光卻恰巧瞥見深矮的灌木叢內(nèi),那里有一片番木色的衣襟。 “你們先進去?!蹦介忍Я颂洌屒嗵}兒和蓮柚進了驚鴻院。 她微微蹙眉,抬步朝人走去。 “為何在這里?”她慢慢走過去,繞過一叢略高的青植,看著蹲坐在一堆淡黃色的棣棠內(nèi),一地濕潤的泥地上,將頭埋在膝蓋里,肩膀時不時地抽動著的人,輕聲問。 今日見著的時候便覺她有些不對勁,沒曾想倒在她院旁外待著了。 正兀自沉浸在情緒中的人,聞言不由頓了頓,肩膀的抖動漸漸停止。慢慢抬了頭,看著一抹斜長的纖細身影立在自己跟前,詫異的目光不由滯頓了下。 “槿,槿堂姐。”她微微動了動唇,泛紅的雙眼無助地盯著面前的人,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欲落不落。 這微愣的模樣顯然沒料到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 慕槿淡淡蹙著眉,看著她通紅一片的雙眼,也知她必是遇到了什么事。 “地上濕涼,先起來?!彼龑⑹稚斓降厣峡抻舻呐用媲?,語氣微微放得輕緩。 慕央輕咬著唇,眼角流下的淚還未干涸,臉上清致的妝容此刻有些花亂,顯得狼狽又可憐。 她泛紅的眸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詩,亭亭似玉,窈窕似月。百花霽顏,不及美人眸。 說的正是眼前戴著一塊面紗,掩映著容貌,清雅秀美的女子。連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由怔住了神,心里縈繞不去的陰郁似乎更沉重了。 “起來吧?!边@道略帶清冷淡漠,卻含了些許柔意的聲音又響徹在耳邊,讓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慕槿眸光略緊,很快將她拽了起來??聪蛩⑽⒋怪^,心情陰郁的樣子,不禁擰了擰眉,“天色已晚,若是三嬸見不著你,也該急了,快回去吧?!?/br> 眼下,她也不知慕央發(fā)生了何事,也沒有過多的心思去詢問。能給她的,不過只有半點關(guān)心和安慰而已。 “槿,槿堂姐……”慕央聽到她如此輕緩的語氣,眼角的酸澀又霎時涌現(xiàn)?!皢鑶鑶鑶琛?/br> 伸出手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圈著她纖細的身體,將頭埋在她的肩頭,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啜泣起來。 她也不想這么難過,可是,卻真的沒有辦法不去想。她早早地回來,一個人在府里漫無目的地走著,擇了這樣一個無人會察覺的地方,忍不住開釋出心里的壓抑。 慕槿略蹙著眉頭,清致的眸子里閃過一道疑惑。伸出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任她抽噎隕泣,黯然墮目。 有時候,很多心思埋藏久了,等到某一日,也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釋懷出來。她的性子低郁,規(guī)矩,柔憐,或許壓抑的東西已不是她現(xiàn)在所能承受得住的。 思及此,慕槿也不由得微微暗嘆一口氣。待到耳邊的嗚咽聲漸小了下去,瞑昏的夕陽也斜斜而下,薄暮垂掛,正要換上一層昏藍色的夜衣。 她才蹙眉看向肩頭的人,揉了揉她的腦袋,語調(diào)低緩道,“云開霧散時,月朗風(fēng)亦清。先別哭了。再傷心的事,也都會過去的?!?/br> 云開見月,清風(fēng)徐來。 慕央慢慢探出頭來,兩瓣唇緊抿,鼻尖一片通紅。聞言垂首微點了點頭,語氣翁沉著,“嗯。” “若有什么事,改日可以來同我說說。今日也不早了,先回去好生歇著,且莫荼蘼了?!彼p緩地道。 今日若要留她在這兒,自己是著實顧不過來的。 慕央微抬了眼,通紅的一片,咬著下唇點頭,“嗯。謝謝槿jiejie?!?/br> 她此刻,連堂姐也不喚了,無形中也增進了幾許親近之感。慕槿今日給她的暖意和勸解,也值得她放在心頭許久了。 “你若不想讓人瞧見,便將這個拿著,涂在眼角周圍,消腫去紅,半個時辰后應(yīng)會大好了。”慕槿從袖里拿出一小瓶藥膏,遞到她手中。 這個時候,她應(yīng)是需要的。 慕央微頓了頓,抬頭看著眼前的人,神色有些愣然,須臾又垂下眼眸,“謝槿jiejie?!?/br> 她慢慢接過那瓶藥膏,握在手里,沉郁的神色間有些舒緩。 眼前這個槿jiejie,的確不是以前的模樣了。若非二伯母一味針對,二嬸在一旁幫襯,將槿jiejie視為眼中釘rou中刺,以后她的日子,應(yīng)是更加的好才對。 她眼下心憂這些,倒是減了不少心里的其他抑郁。 慕槿目送著她離去,轉(zhuǎn)眼也抬了步子向院里走去。今日贏了比試,引來的又何嘗不是一場風(fēng)波。 即便驟雨不歇,狂風(fēng)不止,她也依舊會如此做??值搅嗣魅眨笕兆痈硬粫矊?。 ** 食時已過,離辰時約有一刻鐘。 慕槿已獨自出現(xiàn)在百花街附近。 聽說,宮宴前后,會有一次百花會。春日落幕,百花漸殆。萬花齊盛后,趁此機會,頡露拋花,喻來年花開富貴,綿長不衰。 沒到那一日,慕槿也不知會有怎樣一番景象。所以并非太期待。 只是,她沒想到,錦樺閣前,狹路相逢,竟也會撞上兩個熟人。 不遠處,燈火掩映間,飛檐斗拱,流光溢舞。這里較之長安街多了幾分暖意,少了些許喧鬧,不過并未影響其人群繁盛之勢。 夜色披星,往來之人較之白日里多了起來,卻并不顯得擁簇。 寬敞的街道間,也很容易一眼便看見熟悉的人。 前面一男一女并排著走,時不時交談著,男子冷冽的面容有所緩和,但依舊不見任何喜悅之色。女子面露喜色,溫婉嬌柔的模樣無不惹人生憐。 慕槿立得不近,卻也隔著不遠。憑借兩人對話的口型,也能分辨得出二人在說些什么。 女子微微抬眸,面帶笑意地瞥向身旁的男子,溫婉地笑著,“今日這么晚才回到這里,還要多謝阿桓相送。你吩咐人送來的藥,效果很好,用了之后,傷口也不太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