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他忍不住打開窗戶往外看,外面的窗下是一簇薔薇花,開得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墨綠色的葉子被深紅淺紅水紅玫紅櫻桃紅的花朵覆蓋住,風(fēng)姿搖曳。 可能也是心里的一大塊石頭被青徽不經(jīng)意間化開了,此時(shí)他看著外面的薔薇花,深深一嗅,只覺得渾身舒暢,淡淡的香味縈繞著他。 味道有些好聞,就是鼻子有點(diǎn)癢癢。 他捂著鼻子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又忙不迭地關(guān)上了窗扉。 蹲在薔薇花陰影處的葉長安忍不住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 淵止也把幻術(shù)一收,一大片薔薇花頓時(shí)化作紛雜的亮點(diǎn),散逸在半空。 二人對視一眼,眼里都是挫敗。 他們還以為可以忽悠那只小狐貍出來摘花呢,然后順勢引著他出門,只是誰能想到他被花香熏回去了? 計(jì)劃一失敗。 那就只能去干脆利落把他叫出來了。 只是二人并肩站在門口,還沒商量好誰先開門的時(shí)候,那扇門突然打開了。 露出一張笑得頗為狡黠的臉:“你們找我干什么?” 果然是狐貍。 意識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的淵止和葉長安互相看了看彼此。 兩人心里浮現(xiàn)出同樣的想法:果然狐貍還是狐貍啊。 第38章 星夜 小狐貍眼睛里晶亮亮的, 一眨一眨好像載著滿天星光。 比之前看到的更亮更耀眼。 淵止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們、你?”卻發(fā)現(xiàn)越想說越是說不出來, 覺得自己好像腦子里滿是漿糊。 難得懷瑜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 笑著說:“狐族生來就熟悉幻術(shù),你那些在我看來只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br> “額?!睖Y止和葉長安尷尬死了, 沒想到自己覺得特別棒的計(jì)劃在懷瑜看起來什么都不是,一時(shí)間兩人一個蓋著眼睛搖頭嘆氣, 一個仰頭看天神游天外。 聽著青徽的話心里移走了一片大石頭的懷瑜現(xiàn)在心情舒暢, 蹦蹦跳跳從臺階上走了下來,眨巴著一雙漂亮的狐貍眼問:“你們找我是干嘛啊?” 陷入了自閉狀態(tài)的葉長安與淵止被他這句話給喚醒, 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是準(zhǔn)備給你一個驚喜的, 但是你都發(fā)現(xiàn)了,我們就一起去吧。” 驚喜?給自己的? 懷瑜說不清現(xiàn)在心里又是一番什么滋味,好像還挺開心的,懷揣著期待,跟在淵止和葉長安身后,一起往后院的湖心亭走去。 這仙宮法器既然能被當(dāng)時(shí)的辭昭給看,自然是有它的獨(dú)特之處的,那就是園林造景假山流水無一不精致絕倫,后院引來天泉匯聚成一片湖泊, 水光瑩瑩宛若藍(lán)寶石,倒映著四邊開得燦爛的花朵和郁郁蔥蔥的樹木, 一時(shí)間不知道水和地的交界處在哪里。 架設(shè)的石橋通往湖泊心的亭子, 在外面延伸出一片空地, 平時(shí)空空蕩蕩的,現(xiàn)在倒是擺設(shè)著不少東西,特別是地上鋪好了的竹席,大喇喇?dāng)傇诘厣稀?/br> 葉長安看了一眼天色,雖然已經(jīng)漸漸暗下去了,但是還沒有黑到潑墨的程度,霞光微微,在湖面上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還沒黑呢。”他戳了戳淵止的小臂,小聲說道。 淵止淡淡道:“那就先把我們的禮物給他吧?!?/br> 懷瑜一愣一愣地跟著這兩個人坐在竹席上,摸不著頭腦四處亂看,過了一會兒實(shí)在忍不住問道:“你們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等等啊?!焙蜏Y止一起爬到竹席斜對角去的葉長安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又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面東找西找,半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目標(biāo),摸著腦袋納悶;“我的東西呢?” 早就找到自己給懷瑜的禮物的淵止站起來,等得已經(jīng)不太耐煩了,用腳掌輕輕在葉長安的小腿上踢了踢:“你也別找了,直接把這些都拖過去吧。” “好。”葉長安一拍腦袋,又哼哧哼哧把一大堆東西給搬了過去,在懷瑜眼前堆成一座小山,看得他呆滯了。 半天才問道:“這都是什么???” “你讓他先找東西,”淵止解釋道,又把自己背著手放在后面的盒子拿出來遞給了懷瑜,“這是給你的禮物,歡迎你來這里。” 禮物? 禮物! 懷瑜的思緒瞬間從那堆小山轉(zhuǎn)移到淵止手里拿著的盒子上,那是一個小巧精致的木盒,上面雕刻著百鳥朝鳳的圖案,溫潤的木色,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這是給我的?”懷瑜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盒子,又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淵止的臉上,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絲否認(rèn)的意思。 可是并沒有。 小狐貍的黝黑瞳仁在眼眶里嘀哩轉(zhuǎn)著圈,盛著滿滿的不相信。 淵止又把自己剛剛的話重復(fù)了一遍:“這是給你的歡迎禮?!闭f完,也不顧小狐貍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直接就把木盒塞進(jìn)了他懸在半空的手里。 懷瑜的手伸了出去,放在半空,五指微微往手心處合攏,動也不動,是一副不相信的懷疑模樣,又像是被定住了動也不動。 此時(shí)淵止把木盒塞進(jìn)懷瑜的掌心里,又把他的手指搭在盒子上,他清晰地感受到盒子上的紋理。 也更加直觀地感受到,這份禮物的存在。 淵止收回手,卻因?yàn)槭盏眠^急一下子劃到了衣擺,指尖有些疼,“嘶”了一聲,又很快地把手給背了過去,笑吟吟看著懷瑜:“你打開看看?” 懷瑜像是個木偶人一樣,僵著身子聽淵止的指揮,把伸出去的手臂收回來,又把另外一只手放到盒子上,慢吞吞地、慢吞吞地扶著木盒的邊緣,一點(diǎn)點(diǎn)把它打開。 里面鋪著月白色的柔軟綢緞,襯得上面的竹笛格外青,像是要滴出來一樣。 又像是翡翠,被打磨地閃爍著盈盈光澤。 他的手不由自主伸進(jìn)去,小心翼翼地把那笛子拿了出來。 精致漂亮的竹笛,上下都被磨得光滑,握在手里細(xì)膩舒服,最下面掛著一枚靈石,被打成的絡(luò)子編織著正好圍在最心,素色的繩結(jié)配上流光溢彩的靈石,奪人眼神。 懷瑜情不自禁把那枚靈石握在手里,邊角圓潤,在手掌心并不覺得咯手,但是卻好像有千斤重,壓得他抬不起手來。 他收緊了拳頭,再收緊,清晰地感覺到靈石擠壓著他的掌根時(shí)才停下。 淵止見懷瑜一直低著頭,還以為他不喜歡這份禮物,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聲音溫暖:“你是不喜歡嗎?那我再換一份給你好不好?” 懷瑜猛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淵止,使勁地?fù)u頭:“不,我喜歡,很喜歡?!?/br> 淵止笑了起來,抿起的唇角上揚(yáng),勾勒出一個開心的幅度,只是再看過來的時(shí)候,卻發(fā)現(xiàn)有些不太對勁。 他定住了,看著懷瑜眼里的濕潤,遲疑道:“你是哭了嗎?” “沒有?!睉谚汉莺莸卣f,卻在話音落下的時(shí)候抬起衣袖,在自己的眼睛上狠狠擦過,擦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還是個小哭包呢? 淵止看著眼前的懷瑜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輕輕拍著他的背,讓他假裝自己不哭地大哭一頓。 好在并沒有多久,懷瑜就抬起了頭,眼尾因?yàn)橐滦涞哪Σ炼鴷為_一片紅,眼睛泡著淚水也變得大而明亮,只是水蒙蒙的,又委屈又可愛。 他看著淵止。 淵止裝作不經(jīng)意地把他的手拿開,卻一下子刮倒了他肩上的繡紋,大拇指和食指尖都有些疼。 他不禁皺起眉,又很快舒展開。 只是與他咫尺距離的懷瑜很明顯看到了他的面色變化,一把握住了淵止的手腕。 淵止便想逃開他的禁錮,卻發(fā)現(xiàn)懷瑜雖然年紀(jì)不大,但是力氣還挺大,他壓根掙脫不開。 懷瑜看著淵止神色漸漸無奈,低下頭就把他的手掌翻過來。 當(dāng)他看到他的手掌心那面時(shí),停住的淚水又有些想不聽他這個主人的話往下落。 淵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收了回去,又欲蓋彌彰地把它縮回袖子里。 “竹笛,”懷瑜揚(yáng)起自己另外一只手里木盒的笛子,問道,“是你親手做的?”雖然是疑問句,但是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淵止笑了笑,故意轉(zhuǎn)移話題:“只要你喜歡就好了?!?/br> 懷瑜一把擦干臉上不聽話的淚水,重重點(diǎn)頭,眼里又閃過剛剛淵止手上一個個水泡堆疊在一起的樣子,還有割裂劃傷的痕跡,哽咽道:“我很喜歡?!?/br> 還沒等淵止下一句話說出來,葉長安就在那邊大喊了一聲:“我找到了!” 二人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葉長安撅著屁/股,手里拿著一串珠子,便要起身,卻沒注意到被他弄亂的那堆東西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四處散開,正好有一個在他腳后跟后面,他一時(shí)不察,竟然摔了個屁/股墩。 二人連忙跑過去圍住了葉長安。 葉長安干脆就坐在了地上,舉著手里漂亮的蜜蠟珠串遞給懷瑜看:“這是我給你的歡迎禮物?!?/br> 懷瑜的眼睛還腫著,懷里緊緊抱著那個長木盒,看著葉長安手里的珠串愣住了。 葉長安見他不動,忙追著問:“是不喜歡嗎?”又急急忙忙解釋,“那個,因?yàn)闇Y止說的時(shí)候我并沒有準(zhǔn)備,只找到了這個,但是你別嫌棄它不好看啊,這是我出生前我娘給我從西天神佛那里求來的珠串,可以保佑你平安順?biāo)斓??!?/br> “而且,如果你想父母,就把它放在你耳邊,會聽到他們保佑你的聲音的。” 葉長安坐在地上,懷瑜俯視著他。 二人你也不動我也不動,顯得怪異。 到最后,還是懷瑜先動了,他拿過葉長安舉起來的珠串,嘟囔道:“哪里會有這么神奇的東西?!眳s依然當(dāng)做寶貝一樣,把這串手串放進(jìn)來木盒里。 葉長安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看著木盒熟悉的靈石蹙起了眉,又一把把淵止拽了過來,便要掀他的衣領(lǐng)。 淵止手疾眼快捂住了自己的領(lǐng)子,疑惑問:“你要干嘛?” 葉長安拽著淵止背過身,問:“那枚靈石是不是你一直帶著的那個?” 淵止倒是沒注意葉長安還記得自己帶著靈石,只不過這還真不是他的那顆,他撥開衣領(lǐng)把用紅繩穿著掛在脖子上的靈石露出來給葉長安看了一眼,又說:“那枚是我去找老師要的,我這顆是不會給人的。”畢竟,這也是他的寶貝啊。 不知什么時(shí)候,夜色深了。 三人不約而同躺下,淵止在左葉長安在右,間夾著懷瑜,三只崽崽仰頭看著漫天的星河。 銀河像是一條絮帶在天空漂浮,載著星子。 月色清冷,落在樹梢間,又慢慢替他們?nèi)齻€蓋上了一層輕紗。 懷瑜突然吟吟道:“我們,現(xiàn)在是朋友嗎?” 葉長安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跳了起來,惡狠狠地:“我都把我最寶貝的東西送給你了,你說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淵止盤腿坐了起來,舉起手看了看,幽幽道:“要是不是朋友,我干嘛要把我手弄成這樣?” 懷瑜開心地笑了。 心里的荒蕪之地,好像有一朵薔薇,慢慢舒展開花瓣。 他從此之后,也是一個有朋友的人、啊不,狐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