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秦搖頭。

    陳仰抿嘴，錢秦變回了老集村時的性格，話很少，看起來木木的，不與隊友組隊，獨來獨往，所有心思都沉了下去，沉到了別人窺探不了的底層。

    陳仰垂眼看手上的mp3，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他把mp3舉到朝簡的眼皮底下。

    朝簡道：“是好的。”

    “這我知道，可是它……”陳仰湊近mp3，他猛然向后仰頭，雙眼閉在一起，眉心緊蹙。

    幾人不禁面面相覷，陳仰那樣子，怎么像是被一片無形又強勁的氣流沖到了？下一刻，他們的臉色都是一變。

    mp3里有聲音了！

    很大的風聲，嗚嗚啦啦地從mp3里飄出來，百獸長嘯一般，整個天地都仿佛要被掀翻。

    那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災難預警。

    陳仰的靈魂都在顫栗，他已經(jīng)本能地做出了逃命的防護狀態(tài)。

    朝簡垂眸看死死抓著自己的那只手，喉頭上下一動，他隱隱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不要怕，我是不會丟下你的，我就是死也會把你帶在身邊”，那人后來又說“我們不能一起走了，你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深吸一口氣，朝簡反手扣住陳仰，指尖微抖。

    在那可怕的風聲持續(xù)了幾秒后，出現(xiàn)了椅子倒地的聲音，玻璃杯摔碎的清脆響，以及混亂的腳步聲。

    那一連串動靜和風聲猶如兩個空間，前者給陳仰的感覺只是慌，沒有那種從心底竄上來的驚悚發(fā)毛感。

    腳步聲后是爬樓聲，緊跟著是一聲大喊——不對勁，老張，快通知其他人，快疏散館里的所有游客，快！

    “什么??？說清楚啊老袁！”

    “大家都快離開這里！”

    伴隨著那聲吼叫的是，熱熱鬧鬧的嘈雜聲。

    之后是一段比較長的急速奔跑的呼吸聲，末尾是一聲從遠處傳來的尖叫，混著受驚過度不知所措的兩個字“完了……”，之后就沒聲音了。

    周圍的人誰都沒說話，這段錄音分成了兩部分，前半部分是一個反應很不錯的員工的警覺和驚惶，后半段能想象出一群游客的莫名其妙和不以為然。

    兩部分代表著生和死。

    陳仰等了會，mp3都沒有再發(fā)出其他聲響，看來就這些內(nèi)容，沒別的了。

    “那個老袁是機房的工作人員，也是醫(yī)生的家屬，他無意間錄下了這個聲音?！睆堢鶋合滦念^的震撼和恐懼，根據(jù)現(xiàn)有的信息推斷道。

    大家沒反駁，他們想到一起去了，畢竟那部分很好推?，F(xiàn)在推不出來的是，那陣令人驚駭?shù)娘L聲是從哪來的？

    “風聲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可能那里也是任務地?！崩闲さ溃斑@里有個連接點，連接兩處?！?/br>
    “當年連接點出了意外，進來的不止風聲，還有氣流，變異的植物孢子一類，這就是黑色奇跡的根源。”他瞥了眼其他人，篤定道，“我說的這些，你們也猜到了?！?/br>
    眾人的沉默等于默認。

    黑色奇跡再次降臨，說明連接點又一次被打開了。

    “上次是意外，這次是人為的?！苯匝宰哉Z，“那上次是怎么結(jié)束的呢？”

    “傻逼，你還是不是老任務者？哪有什么意外，還不都是規(guī)則設置的嗎?！崩闲な呛唵未直┬偷乃季S，“上次能結(jié)束，是因為那批任務者們最后完成了任務，這次輪到我們了唄?！?/br>
    陳仰想起了一樓小空隙里的墻上的字跡。

    江江覺得老肖的邏輯不對，他反擊道：“幾十年過去了，一個任務點才分派兩批任務者？”

    “時間是可以調(diào)的吧，這里的人以為過了幾十年，誰知道真正的時間才過去多久呢?！庇袀€女生似乎看不下去江江那么蠢，她插了一句，“說不定上一批任務者的任務也是從三個工作人員被殺開始，牽扯出女游客的死，大走向差不多。玩過游戲的吧，你刷了個副本，別人也會進來刷，只不過游戲的設計者比較變態(tài)，每一批玩家進同一個副本，闖關(guān)環(huán)節(jié)都會有一點調(diào)整，就這樣?！?/br>
    江江把一肚子的話咽了下去，確實，死了的任務者都能被清理掉所有存在的痕跡，沒什么不可能的。

    “咱不說沒用的了，連接點在哪？”張琦舉著快沒電的手機在四周掃動。

    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查看起來。

    機房里面堆放著許多機箱，它們連接著同一臺電腦。電腦打不開。

    一伙人湊到電腦前查看，剩下的各自活動。

    陳仰小心地隔著口罩撓撓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自己的臉過敏了，非常癢，他很想把口罩揭下來透透氣。

    朝簡皺眉：“想別的事?！?/br>
    “在想?！标愌隹恐?，他重置后的這些任務里，跟時空有關(guān)的占比不低。小尹島是石洞里有空間重疊，朝簡算出重疊點帶他進祭壇，火車站是時空無限循環(huán)，海水浴場是空間顛倒，天氣不好的那一刻沙灘變成海，海是沙灘，老樓里的時空是流動的。

    陳仰試著找出那幾個時空任務的共同點，發(fā)現(xiàn)它們都和時間相關(guān)。

    會不會到了一個固定的時間，連接點就會出現(xiàn)？或者說，機房會有什么異狀發(fā)生。

    “坐會吧?！标愌隼喿降厣?，“歇歇?！?/br>
    朝簡闔著眼，一只手被陳仰抓著，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摩挲著藥瓶。

    陳仰把手機的電筒按掉，黑暗中響起他漸漸紊亂的呼吸聲，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朝朝……”

    這稱呼讓朝簡的面部微抽，還是應了：“嗯?！?/br>
    “鄭之覃和林書蔚都停下了?！标愌龆檀俚刈隽藥讉€大喘氣，他在竭力壓制自己的情感波動，卻還是被那股海嘯吞噬，哽了起來。

    不是說關(guān)系有多好，有多親近，是那種同路人越來越少的悲愴。

    世界已經(jīng)碎了，終點的外面就算是顆糖，那也是碎的，小碎糖，可陳仰還是想要，不要就沒其他的了。他要把小碎糖送給朝簡。

    陳仰喉嚨里的哽咽聲越發(fā)厲害。

    朝簡把握著藥瓶的手拿出來，握住陳仰的手，他嘆了口氣，淡淡道：“姓鄭的沒停。”

    陳仰愣住，下一秒他就快速開手電，將光對著機房門口。

    外面?zhèn)鱽砥ばΣ恋孛娴募毼⒙曧?，腳步聲的節(jié)奏有種老總開會的氣場在里面。鄭之覃衣冠楚楚地走了進來，他的皮鞋一轉(zhuǎn)，面向陳仰方向投來的那束光：“怎么，看到我很激動？”

    陳仰拿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光也跟著抖：“你去哪了？怎么只有你，林……”他后面的聲音全堵在了嗓子里。

    鄭之覃從門口走過來，西褲被煙燙了個洞，大衣也不知去哪了，只穿著西裝，領帶松垮，他的手里拎著一個跟他格格不入的舊保溫杯。

    林書蔚走了。

    這是陳仰在看到保溫杯時的強烈反應，他把指間的手機往地上一丟，整個人后仰，腰背撞上了墻壁。

    “是孢子嗎？”陳仰在昏暗的光線里開口，他問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答案了。

    “嗯。”鄭之覃坐過來。

    陳仰閉上了雙眼。

    “任務者帶進任務世界的東西，只能跟著當事人出去，別人是帶不了的?！编嵵f，“這遺物的最終歸宿就是三連橋了?！?/br>
    陳仰說：“ 也許杯子本來就是現(xiàn)實世界的東西呢?！本透臅粯?。那就能帶出去。

    “你從現(xiàn)在開始一直把杯子在身邊，回去的時候如果它還在你手里，那它就是現(xiàn)實世界的東西，如果不在手里，那就不是，你試試吧，對你沒什么影響。”陳仰把朝簡的一次性手套往上拽拽。

    鄭之覃沒出聲。

    陳仰福至心靈：“你想把杯子給我？“

    鄭之覃挑了挑眉毛：“他的遺愿是想和他的隊友們?nèi)ソK點看看?！?/br>
    “這杯子還是你拿著吧?！编嵵π?。

    陳仰的反應很大：“我不要！”

    “這是林書蔚囑托你的事，跟我無關(guān)，你自己想辦法！”陳仰蹬著鄭之覃，鼻翼扇動，眼眶發(fā)紅，“你想把杯子交給我，自己一身輕松無牽無掛，想得美?！?/br>
    鄭之覃：“……”行吧，我拿著，走到哪就算哪。

    鄭之覃無視朝簡那只瘋?cè)?，看著他的主人，前言不搭后語地說：“小仰仰，雖然你長得不丑，但還是挺可愛的?！?/br>
    陳仰悲傷的情緒一滯，這是什么鬼話？

    “要是讓我舔一下你左耳那塊疤，那你就更可……”鄭之覃被一掌甩到了墻上。

    鄭之覃舔掉嘴邊的血絲，無聲地罵了句“shit”，真是毫無驚喜。

    .

    機房的門關(guān)著，十七個人待在里面，消極和悲觀實質(zhì)化地捆住了多數(shù)人，少數(shù)被其他東西捆綁，沒有人自由自在。

    齊北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話都不怎么說了。

    江江恨不得自己變成神仙，手一點，同伴的手掌就能長回來。

    每次一遇到流血傷亡，江江都會那么想，他的夢想就是當神仙，讓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

    事實上，他自己都不開心。

    老肖的小搭檔過來說：“江江，我有止痛藥和消炎藥，你問你同伴要不要吃點?！?/br>
    “口罩不能摘，吃不了啊?！苯戳四⒐筋^少年一眼，那眼神很復雜。

    “對哦。”少年的臉上一閃而過窘迫，“怪不得醫(yī)生沒有給我們準備那些內(nèi)服的藥片?！?/br>
    “幸好老肖沒聽到我說的話，不然他又要罵我蠢?！鄙倌赅洁?。

    “我也蠢?！苯瓋?nèi)疚得不行，“要是我不碰剪刀就好了。”

    少年瞄了眼半張臉隱在暗中的齊北，小聲對江江說：“你的同伴對你真好?！?/br>
    江江扣著手機殼：“我救過他，我們成了搭檔，現(xiàn)在他救過我，我們從搭檔變成了……”

    “什么？”

    “更好的搭檔?！苯瓟S地有聲。

    少年似懂非懂：“噢……”

    齊北發(fā)出難受的哼聲，江江立馬湊過去照固他。

    少年回到老肖身邊，唉聲嘆氣：“這里的負能量爆了。”

    “你也是負能量它媽，生了一堆?！崩闲ふf。

    少年：“……”

    有人問誰要去廁所，想結(jié)個伴。本來大家都忘了這事，隊友一提，他們的生理需求就都冒了出來。

    地下二層沒廁所，得去一樓，大家都去了?，F(xiàn)在只知道機房是黑色奇跡的起點也是終點，其他還在查，他們在等電腦開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完成任務，這一趟跑下來，能撐一段時間。

    十七個人里面，男性占了三分之二，小便池都沾滿了，沒地兒的直接去了隔間。

    陳仰跟朝簡進的一個隔間，兩人并排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