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ta開始往后排走，步子邁得很大，很快就到了后排，所過之處留下一串血跡。

    那血跡停在王寬友生前坐過的那個位子旁邊，距離陳仰和喬小姐只有一條不算寬的過道。

    陳仰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他的腦子還沒開始運轉(zhuǎn)，就看見那個座椅上面多了一把大砍刀。

    刀身有六七十厘米長，刀柄是深紅色的，刀刃使用的次數(shù)過多，有點卷，血跡跟血蛇似的蜿蜒而下。

    鋒利的刀尖上還粘著幾個血塊。

    這把刀剛殺過人！

    后排的空氣凝結(jié)，司機在那片死寂中大喊：“下一站是終點站！”

    公交車往前開，開向最后的一段路程。

    五分鐘倒計時開始。

    到站的時候，如果喬小姐完成了任務(wù)，鬼就會下車，反之，她變紙人坐在砍刀位置，鬼附身在她身上。

    “天哪，殺人犯……”女白領(lǐng)從自己的位子上挪到最后一排，她似乎想起了不好的記憶，臉發(fā)白，牙齒輕微打顫，“是殺人犯吧？！”

    “靠！”黃毛嚎了一嗓子，這不是他的任務(wù)，他不需要擔(dān)心時間不夠，兇手能不能找到，他只是出于頭一回見到殺人犯的武器，害怕又興奮。他想知道殺人犯最后是被誰干掉的。

    “是不是警｜察把他干掉的？他那樣被抓住直接死｜刑?！迸最I(lǐng)看了看抱臂看車窗外的喬小姐，“答案是法律?！?/br>
    “……”

    “被抓了，答案才是那個，可要是沒被抓呢？”眼鏡男站起來，戒備地盯著椅子上的大砍刀，生怕那刀突然朝自己飛過來。

    他一點也不懷疑，砍刀能一下割掉他的頭。

    “這物品也太炸了，大家都快想想，有沒有在哪看到過！”眼鏡男摘下眼鏡，擦掉流到眼皮上的冷汗。

    “對對，我感覺我好像……”黃毛順嘴地接了一句，話聲卻生硬地停了下來。

    他和眼鏡男，以及女白領(lǐng)全部怪異地沉默了，因為他們已經(jīng)確定自己都沒有在車?yán)锏哪切﹫蠹埳弦姷竭^大砍刀的案子相關(guān)。

    不應(yīng)該啊。

    殺人犯，大砍刀，這兩個信息很特殊，哪怕無意間掃過一丁點，也會有印象。

    三人想不通，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喬小姐。

    陳仰的視線早就停在喬姐身上了，最后一個任務(wù)的道具太特別，比他期望的還要有記憶點，但他腦子里沒有信息片段，一點都沒有！

    先前幫王寬友查線索時的那種不好的預(yù)感……再次涌了出來。

    陳仰沒等喬小姐開口，就“騰”地站起身，越過她去過道那邊，半蹲著打量血淋淋的大砍刀。

    這輛公交里面的報紙字跡比普通版要大一點，每個鬼的背景線索都會有圖。圖片是黑白的，尺寸不會很小，而大砍刀的圖案很顯眼，很好記。

    隊伍一共二十三人，這是第二十三個任務(wù)，每次都要查看報紙找線索，陳仰有自己在車?yán)锼颜疫^二十二次的記憶，如果大砍刀的圖在車?yán)?，他不會毫無印象。

    陳仰深深地吸口氣，他潛意識里認(rèn)為是自己看漏了，現(xiàn)在還活著的幾個隊友也都看漏了，而不是別的什么原因?qū)е碌摹?/br>
    就在陳仰要開始查找車?yán)锏倪呥吔墙堑臅r候，背后傳來喬小姐的聲音：“砍刀的刀柄上是不是有個小孔？”

    陳仰飛快檢查：“沒有?！?/br>
    “沒有？”喬小姐瞬間轉(zhuǎn)過身，下一刻就見陳仰碰到砍刀，并將它翻過來，對她說，“有?！彼[約像是愣了一秒，笑起來，“真有啊……”

    陳仰感覺喬姐的精神狀態(tài)正在以一個可怕的速度變差，他放下砍刀，隨意把沾到的血蹭在褲子上，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喬姐，他的神情十分嚴(yán)峻。

    喬小姐坐到陳仰的位子上，背靠車窗，面向他和過道：“這把刀的主人是我上個任務(wù)里的目標(biāo)，屠殺了一個醫(yī)院的殺人狂魔?！?/br>
    “那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前面的眼鏡男滿臉震驚。

    “上個任務(wù)也是這個任務(wù)點?！标愌龅馈?/br>
    “什么意思？”

    女白領(lǐng)頂著匪夷所思的表情解釋：“意思就是，這座城市是一個大任務(wù)點，它被切開分成一個個小任務(wù)點?！?/br>
    黃毛發(fā)出一聲“臥槽”，他趴在喬小姐后面的椅背上：“美女jiejie，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br>
    其他三個隊友里面，除了陳仰，另外兩個也是一樣的想法。

    雖然他們對于殺人狂出現(xiàn)在這個任務(wù)里嗤之以鼻，那種狗東西還能算人嗎？殺他叫替天行道，算什么兇手。

    “現(xiàn)在直接說答案就可以了啊。”黃毛說。

    陳仰跟那三人的心態(tài)完全相反，他后背的肌rou都繃了起來：“喬姐，人不是你殺死的？”

    “那殺人狂的骨頭很硬，被我們打得只剩一條命了還能反擊。他找機會逃跑了，我們在后面追，隊伍里的一個少年和我緊跟其后，后來那少年的體力更勝我一籌，”喬小姐陷入回憶，“我趕到的時候，殺人狂的頭已經(jīng)被少年砍下來了?！?/br>
    陳仰說：“這道題跟上一道一樣，也是陷阱題?！闭f不定同樣是針對你的，他在心里補充，想想又把那后半句直接說了出來。

    “我知道?！眴绦〗阕У舾唏R尾的皮繩，一頭黑直長發(fā)散下來，她兩只手把發(fā)絲往后攏，頭皮被刮得刺疼，“答案是參與過的所有人?！?/br>
    陳仰剛要說話，就被黃毛打斷：“對的沒錯，團隊任務(wù)，你得把所有隊友都說出來。”

    喬小姐將蓬厚的頭發(fā)撥到肩膀一邊，上半身往后仰，后腦勺撞在了玻璃窗上。

    陳仰問道：“你是不是不記得隊友都有誰了？”

    喬小姐尚未開口，黃毛就叫起來：“不會吧？這不可能吧？”

    陳仰的額角一抽，除了他，隊伍里還剩四人，其中有三人都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了，只等到站就能回去。

    女白領(lǐng)的對象死了，她活躍不起來，眼鏡男稍微沉穩(wěn)內(nèi)斂點，黃毛最能咋呼。

    陳仰想找塊膠布把黃毛的嘴封上，或者把他敲暈。

    黃毛在陳仰的眼刀下閉上了嘴巴。

    陳仰看一眼車頭，那里顯示著時間，五分鐘已經(jīng)過去一分半了，他低聲問喬姐：“兩個任務(wù)之間隔的時間太久？”

    喬小姐語出驚人：“就是昨天的事?！?/br>
    陳仰愣住。

    “那很頻繁啊，怎么都不可能忘得了。”黃毛又忍不住嚷嚷。

    陳仰給了他一下才問喬姐：“隊友太多？”

    “七八個?！眴绦〗銓τ陉愌龅奶釂?，有問必答。

    “我去，才這么點人，那肯定記得住的啊。”黃毛不長記性，頭快要湊到喬小姐脖子里了。

    這次沒輪到陳仰動手，喬小姐就抓住黃毛的頭發(fā)，在他的求饒慘叫聲里把他從后座扯飛出去，重重摔在后車門邊。

    “哎喲喂，疼死我了?！秉S毛抱著柱子扶手爬起來，齜牙咧嘴想發(fā)火，轉(zhuǎn)而又哼哼地找地方坐，反正這不是他的任務(wù)，他不著急，不管了，愛怎么著怎么著吧！

    女白領(lǐng)和眼鏡男都沒幫他說話，這時候用耳朵聽不就好了。

    時間在走，還剩三分鐘，兩分鐘……陳仰后心的汗?jié)B得越來越多，他看得出來，這時候的喬姐性格跟重置后的有不同也有相同點，都喜歡單獨行動，不太在意團隊的開會交流，規(guī)則真的在針對她。

    規(guī)則知道她的團隊意識不強，還出這樣的題。

    “喬姐，你能記住幾個？”陳仰說。

    喬小姐沒說話，她在想。

    “你記不住誰的名字，就想想跟對方有關(guān)的人和事，或者從上個任務(wù)的開頭開始往下順，看能不能想起來，一般走流程都會有個自我介紹?！标愌鼋o喬姐出主意，他恨不得鉆進她的腦子里，替她撥一撥記憶。

    喬小姐站起身走到對面，居高臨下地俯視座椅上的大砍刀，深棕色馬丁靴的底部踩著一處血跡，鞋底碾了碾，她朝著司機方向走去。

    陳仰跟在她身后，呼吸很重。

    “小仰仰，放松。”喬小姐沒回頭地說道。

    陳仰放松不下來，他現(xiàn)在還沒有任務(wù)后半段的記憶，不知道喬姐能不能從這里出去。

    “呵?！眴绦〗愫鋈焕湫α寺?，“就知道要利用弱點，媽的?！?/br>
    陳仰頭一回聽她爆粗口，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她往回跑，抓起那把大砍刀甩出去，報紙坐的車壁就如同銅鐵，刀刃切上去的時候發(fā)出“當(dāng)”地一聲響。

    砍刀掉了下來，車壁沒有半點損傷。

    這一出來得突然，結(jié)束得也很突然，喬小姐若無其事地踢開砍刀走到司機身旁，她先說了自己印象深刻的隊友名字。

    “朝簡。”

    陳仰猛然抬頭，腦中嗡響，瞬息后他又聽喬姐說了一個他聽過的人名，“阿景?！?/br>
    那是武玉對象，陳仰也記得他。以前他們同樣做過隊友。

    “向東。”喬小姐削薄的唇微張，蹦出了第三個陳仰熟悉的名字。

    陳仰沒顧得上驚訝，只盯著思緒卡住了的喬姐。

    “七個還是八個？”喬小姐仰頭看車頂?shù)膱蠹?，“七個……還是八個……”她自問自答，“七個吧?！?/br>
    陳仰的臉頰抽緊。

    喬小姐對上他擔(dān)憂的眼神，沒什么意義地扯動了一下唇角：“七個。”

    陳仰說：“那就是算上你自己，還差三個?！?/br>
    “只差三個了，再想想！”他抓住喬姐的手臂，力道一再收緊，“你再想想！”

    這個任務(wù)他幫不到她，只能靠她自己。

    “你這責(zé)任心啊，好好好，我想?！眴绦〗阈》秶刈邉?，她半晌出聲，“有個老頭，胡子花白，挺有學(xué)識，修養(yǎng)也不錯，好像叫……馮……馮老。”

    陳仰按手機的動作一頓，這幾個都是他認(rèn)識的，最后兩個不會也是吧？

    然而喬小姐最后說出來的兩個隊友他沒聽過。

    陳仰眼看時間還剩幾秒，他飛快道：“喬姐，你再確定一下有沒有出錯，冷靜點，仔細(xì)想想?！本拖窨荚囎鼍碜樱瑢懲暌惨獧z查一下，萬一有錯呢。

    喬小姐沒有檢查，因為司機那張死人嘴開始說話了。

    “終點站到了?！?/br>
    司機的聲調(diào)不是之前那樣有人氣，這次死氣沉沉，“請所有乘客依次從后門下車，開門請當(dāng)心，下車請走好，感謝您乘坐31路公交，再見?！?/br>
    公交車的紙后門在幾人的注視下緩緩打開一條縫隙，那縫隙又在瞬間開到最大。

    黃毛第一個沖出去，那一霎那他就消失了。

    之后是眼鏡男。

    女白領(lǐng)沒有急著走，她在對未婚夫的紙人做最后的道別，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