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是個艾格尼絲幾乎沒有?想?過的?問題。

    她被難倒了。

    蘇珊娜以難解的?表情端詳了艾格尼絲片刻，低語：“你就?沒有?任何想?做的?事？”

    “我?不知?道……況且即便我?有?，那又怎么樣？”

    蘇珊娜即答：“那當然是拼盡全力去?做想?做的?事。”

    “不是每個人都能那么做?！?/br>
    “在嘗試之前就?這么斷言，你不覺得自己太膽小?了嗎？”

    艾格尼絲輕輕呼出?一口氣，盡可能心平氣和地答道：“蘇珊娜，我?和你不一樣。”

    蘇珊娜抱臂，下巴一收，顯得有?些不悅：“雖然我?們并非同母所出?，但我?并不覺得我?們有?多?不一樣?！痹诎衲峤z反駁之前，她莞爾：“看來那么多?年過去?，你還?對自己沒有?魔法?天賦這件事耿耿于懷?！笔齑?/br>
    長姐這充滿嘲弄和憐憫的?微笑令艾格尼絲有?那么片刻什么都說不出?口。

    她突兀地轉(zhuǎn)過身走到小?窗前，將手?掌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希望借此冷靜沸騰的?思緒，但她只覺得很冷，而滾過舌面的?每個詞語都那么guntang：“蘇珊娜，你和我?不一樣，這點你比我?更清楚。僅僅是擁有?那樣受三女神垂憐的?皮囊……就?可以讓許多?事變得容易許多?。我?并沒有?為此責(zé)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但你根本沒有?必要否認這點。應(yīng)該沒有?人不會嫉妒你的?外貌，但那也僅僅是普通的?嫉妒而已。我?更不喜歡的?是被你這么居高臨下地憐憫?！?/br>
    蘇珊娜沒有?應(yīng)答。

    明明夜色已深，艾格尼絲卻感到出?奇地清醒：“我?不知?道為什么你要問我?這些事。但說出?來也無妨。我?有?過想?做的?事，但我?根本做不到，此生都不可能將曾經(jīng)想?做的?事付諸實踐。其實也無所謂了，那也不過是我?曾經(jīng)以為可以做到，所以才想?去?做的?事。因?此，我?只做你們，父親、母親、亞倫……所有?人希望的?事。說實話那更輕松。而那么多?年過去?了，你突然要我?想?出?一件我?想?做的?事，還?因?為我?想?不出?來而苛責(zé)我?－－”

    頓了頓，艾格尼絲雙手?撐著窗臺，深深地佝僂下去?：“蘇珊娜，不講道理也要有?個限度?！?/br>
    “艾－－”

    “夠了，”艾格尼絲轉(zhuǎn)身，“從剛剛開始，不，在宴上的?時候，你就?在誘導(dǎo)我?吧？”

    蘇珊娜沒有?否認，只是沉靜地看著她，等待meimei的?發(fā)難。

    “為了達成目的?甚至不惜cao縱我?，蘇珊娜，輪到我?問你了，你想?要干什么？”

    第066章 v.

    “雖然說是誘導(dǎo), 但我并不能讓人說出違反自己意志的話?！碧K珊娜答非所問。

    艾格尼絲為自己剛才出口的話語而惱火起來，怒火矛頭指向的卻不知道是蘇珊娜還是自己：“但有些話我并不想說出口?！?/br>
    “你向來把想法悶在心?里，我需要了解你是怎么想的，那樣才能……”蘇珊娜頓了頓。

    “才能……？”

    蘇珊娜驟然緩和口氣：“才能確認你需要什?么, 我能給你什?么?！?/br>
    艾格尼絲一怔：“我……并不需要你再多給予我什?么, 蘇珊娜, 你能邀請我來這里, 我已經(jīng)十分感激?！?/br>
    “但我有想要請你幫忙的事?！?/br>
    艾格尼絲默然看了長?姐片刻, 退回?了窗邊：“是你想要讓我?guī)兔?，還是想要尋找我的軟肋讓我不得?不幫助你？”

    “尼絲，這種說法非常傷人?！?/br>
    蘇珊娜抿唇蹙眉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令艾格尼絲差點真的被愧疚淹沒。她深吸氣，再次背對jiejie：“為什?么你就不能直接開口請求我協(xié)助你？蘇珊娜, 在我面?前?哪怕只?是稍微放低一點姿態(tài)……就那么令你難以忍受嗎？”

    在艾格尼絲尖銳的責(zé)問之下, 蘇珊娜罕見地?zé)o言以對。

    她掩住半張臉，轉(zhuǎn)向另一側(cè)深呼吸數(shù)次, 重新面?對艾格尼絲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甚至可以說比剛才還要坦然：“的確是我考慮不周, 請你原諒。也許這是因為，艾格尼絲, 我一直很嫉妒你?！?/br>
    艾格尼絲愕然。蘇珊娜的坦白太過難以置信, 她反而無法輕而易舉將它作為一句緩和氣氛的玩笑話打發(fā)。

    “正如你所言, 我知道三?女神賜予我的美貌給予了我許多便利, 但那也成了對我的詛咒。因為我擁有這樣的一具軀體?，除了作為價值極高的政治籌碼出嫁以外, 族人就沒有給過我別的選擇。奧莉薇亞同樣被神明的眷顧詛咒了，這點你應(yīng)該比我更?加清楚, 誰都不會允許她浪費那樣龐大的才能和天賦，去追逐魔法以外的東西。我珍惜我的容貌，如果我真的失去它，我可能會陷入瘋狂，但這不妨礙我真心?實意地憎恨它?！睌?shù)此

    蘇珊娜停住，等待艾格尼絲首肯。但艾格尼絲固執(zhí)地一言不發(fā)，蘇珊娜苦笑，以更?低柔的口吻繼續(xù)說：“但你不一樣?！?/br>
    “不論是母親還是亞倫，乃至父親都害怕把你逼得?太緊，所以他們給了你我和奧莉薇亞都無法奢望的自由。而且因為我和奧莉薇亞已經(jīng)扮演了必須有人扮演的角色，你就可以選擇任何人生道路，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們一定?都會同意的。就是這一點讓我曾經(jīng)無比嫉妒。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想成為你。但最后你選擇什?么都不選，走上了其他人給你鋪好的路。”

    蘇珊娜一抬手，制住艾格尼絲即將出口的反駁：“多諷刺啊，你并不想要這樣的自由，而且你完全有理?由抗拒它?？擅髦牢也辉撠?zé)怪你，但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會為你白白錯失的機會感到憤怒?！?/br>
    艾格尼絲情不自禁想，如果她是蘇珊娜，也會對這樣一個軟弱的meimei生氣。她曾經(jīng)也飽含羞恥地幻想過，如果她是蘇珊娜，那么即便沒有任何天賦，她也依舊會被所有人狂熱地敬愛。

    的確諷刺。

    她們在彼此?身上看到的都是自己渴望、對方想要擺脫的東西。

    艾格尼絲不愿意繼續(xù)深入這個話題。她疲倦地嘆息，話語中?還是不由包含了挖苦的尖刺：“你想要我怎么幫你？這樣的我能怎么幫到你？”

    “夜已經(jīng)深了，我們之后再談吧?！碧K珊娜拋出橄欖枝。

    艾格尼絲頷首。但在蘇珊娜轉(zhuǎn)身后，她忍不住輕聲?問：“我白白錯失的機會……那樣的機會真的存在過嗎？”

    蘇珊娜沒有回?頭：“你曾經(jīng)差一點將一切全都拋下，逃離白鷹堡，不是嗎？”

    艾格尼絲一個激靈，追上前?兩步拽住蘇珊娜的衣袖，快而急切地連發(fā)三?個問題：“你是怎么知道的？亞倫告訴你的？他為什?么要告訴你？你－－”

    下一個問題卡在舌尖。全身仿佛麻木了，她看到自己拉著蘇珊娜的手在打顫。

    蘇珊娜徐徐回?眸。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meimei眼里看到這么深的恐懼。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關(guān)于－－”艾格尼絲的聲?音低下去，仿佛缺乏響亮說出那個名字的勇氣，又像是在以絮語的方式品味并擁抱每一個音節(jié)，“伊恩·柯蒂斯……你是不是從亞倫那里得?到了他的消息？”

    蘇珊娜鮮見地猶豫起來。她感到自己的一個答案很可能就足以摧折艾格尼絲。

    理?性而言，一口否認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但艾格尼絲不會相信。另一方面?，蘇珊娜還無法斷言伊恩·柯蒂斯還活著的消息究竟會對艾格尼絲造成多大的影響。現(xiàn)在還不能讓艾格尼絲做出太出乎意料的事來。

    “我得?到消息，他在王國邊境附近被艾奧教團的人襲擊，下落不明。教團的人似乎也沒有找到尸體??！?/br>
    艾格尼絲的表情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她不會允許自己的表情起波動?，只?是輕聲?重復(fù)：“艾奧教團的人？”

    蘇珊娜知道自己不必回?答。雖然這個meimei和自己從來稱不上親近，但那一刻，蘇珊娜還是的胸口還是因為古怪的失落而微微發(fā)酸。

    艾格尼絲沒有再追問，只?是以禮貌的態(tài)度拒絕繼續(xù)這個話題：“我知道了。謝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些。”

    “明天暫時沒有什?么安排，你可以好好休息，臥室的床頭有安眠的護身符?！?/br>
    “好夢，蘇珊娜?！?/br>
    蘇珊娜離開沒多久，簡便輕手輕腳地開門入內(nèi)：“我服侍您洗漱吧?！?/br>
    艾格尼絲頷首。

    簡體?貼地沒有問詢她與蘇珊娜都說了些什?么。但爭吵和沉默留下了緊張的氣味，簡的舉止比往常還要審慎，快速幫助艾格尼絲完成洗漱后便留也從客房臥室退了出去。

    雖然祝愿蘇珊娜好夢，艾格尼絲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做一晚的噩夢。

    然而床頭懸掛的護身符似乎真的有奇效，艾格尼絲再次啟眸時，冬日?清晨蒙蒙的灰白光線已經(jīng)涂抹四壁。她竟然不記得?自己是否夢見了什?么。

    這感覺實在是久違，她默默地在靠著床頭坐了良久，才悄悄起床準備自行洗漱。但簡似乎早就醒了，一聽到動?靜便立刻敲門入內(nèi)。

    “我想一個人在紅堡里走走?！闭b完畢，艾格尼絲這么說道。

    簡面?露難色。

    “那么早應(yīng)該不會碰上什?么人。拜托你了，簡?！?/br>
    “請您盡量早點回?來?！焙唶@了口氣，“還有，請您一定?多穿點。”

    清晨的紅堡并非完全肅靜。

    從長?廊的更?深處遙遙傳來晨禱的頌歌聲?，但除此?以外，這里并沒有布魯格斯從天亮前?就會傳來的馬嘶和港口的鳴號。

    艾格尼絲并不清楚紅堡的構(gòu)造，也不想誤入什?么禁地，便只?漫無目的地順著看著較為寬闊潔凈的走道前?行。無夢的夜晚尚未從她身上完全離去，艾格尼絲什?么都沒想，即便腦海中?有零星的念頭飄過，也只?是一掠而過。不知不覺間，她轉(zhuǎn)入了一條冷僻的回?廊，正猶豫是否要繼續(xù)前?進，身后突然傳來人聲?：

    “您迷路了嗎？”

    艾格尼絲循聲?回?頭。

    一位金發(fā)垂肩的男子?站在數(shù)步開外，身著白袍，應(yīng)當是神殿眾人。

    “可以說是吧，”艾格尼絲頓了頓，解釋道，“我是－－”

    “您就是艾格尼絲女士吧？”對方細長?的藍眼睛微彎，“請原諒我的失禮，我叫法比安，如您所見，是一名神職者。”

    “幸會，法比安大人。”

    “我品級低微，您不需要對我這樣的人使用尊稱?！狈ū劝沧藨B(tài)謙卑，頗招人好感，“這么早您就出來散步了嗎？可惜現(xiàn)在是寒冬，春夏的梅茲十分宜人?！?/br>
    艾格尼絲頷首：“今天醒得?早，我就想一個人走走?！?/br>
    “我明白您所說的這種感覺，”法比安微笑著看向細長?菱形窗戶外側(cè)的庭院，“有的時候獨自隨便走走，而且一定?要毫無目的地走，才能幫我暫時忘了自己?！?/br>
    艾格尼絲沒立刻應(yīng)答。

    法比安便笑了笑：“不過，看來是我不識趣打擾您的獨處時光了。想必這正是您現(xiàn)在所需要的。”

    對方坦然提及艾格尼絲與理?查鬧得?沸沸揚揚的離婚關(guān)系，沒有和許多人一般刻意回?避。

    “不，您來得?正好，我的確有些迷路了?！?/br>
    “那么需要我?guī)?蘇珊娜大人居住的西側(cè)嗎？”

    “為了避免闖進什?么禁地，我得?麻煩您帶路了?！?/br>
    法比安頷首：“這是我的榮幸?！?/br>
    艾格尼絲原本打算跟在神官身后，但法比安堅持自己地位更?低，請她先行。將后背面?向陌生人的感覺令艾格尼絲略微不安，但與對方一邊閑談一邊走了一陣，她便略微放松下來。

    “您在梅茲大圣堂任職嗎？”

    “不，您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個恰好在被派來王城交差的異鄉(xiāng)人。我的故鄉(xiāng)在多奇亞?！狈ū劝舱f到自己的出生地時，口氣略微改變，雖然態(tài)度依然坦蕩，但其中?顯然有不少內(nèi)情。

    艾格尼絲點頭，沒有追問。

    法比安沉默須臾，突然輕聲?說：“您從來不會詢問多余的事呢。這點非常難得??！?/br>
    艾格尼絲駐足側(cè)眸看去。金發(fā)神官像是失言感到懊惱，微微垂頭：“請您當我什?么都沒說?！?/br>
    “您不認為我這是對他人漠不關(guān)心?嗎？”

    法比安一怔，轉(zhuǎn)而露出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溫煦微笑：“懂得?尊重他人的界線，在我看來，是一種非?？少F的溫柔品格?！?/br>
    艾格尼絲因為突如其來的夸贊無措地轉(zhuǎn)開視線。

    法比安冷不防轉(zhuǎn)開話題：“您不詢問我是怎么認出您的嗎？”

    “紅堡中?的人并不多，想必我的身份并不難猜。”

    “您說得?沒錯，但王太后身邊有太多身份高貴的女士，我這樣的人沒資格被引薦到每一位面?前?相認?！?/br>
    艾格尼絲盯著對方看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