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徐明朗的故事一般違和。

    康教授退出了視頻。

    徐明朗一直看康教授做完這一切，卻什么都沒問。康教授對此也不感到意外，他能感覺得到，對面坐著的只是一個軀殼，至于里面的靈魂去了哪里，恐怕只有他聽完這個故事才能知道。

    這也就是康教授為什么能十年如一日的，對自己的工作保持熱情的原因，在他看來，犯罪心理學(xué)是一門藝術(shù)，人心本就如終極奧義般復(fù)雜神秘，那些因心病而造就的犯罪，背后的動機(jī)就更難以捉摸了。而犯罪心理學(xué)則通過科學(xué)、系統(tǒng)的手段，把這些復(fù)雜的成因分類，對號入座，以便分析研究。

    但光是這樣就有點(diǎn)冷冰冰了，他大部分時間留在學(xué)校教書，偶爾有大案子需要他，他才有機(jī)會接觸犯罪嫌疑人，那種感覺和站在講臺上，唾沫橫飛的填滿底下每只耳朵可不一樣。

    這是一場真正有來有往、有溫度的博弈。

    康教授清楚徐明朗并非因?yàn)楸磉_(dá)欲旺盛，才對這個故事滔滔不絕，而是對方有意把故事說的夸張冗長，以此勸退自己。他的職業(yè)生活里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人，所以對方越是心不在焉，一副“我根本不在乎鑒定結(jié)果”，巴不得立刻被槍斃的樣子，康教授就越是要撬開這張嘴。

    而是個人就會有軟肋。

    “幾年前，我看過周雪榮的作品?！?/br>
    徐明朗哼笑，并不相信康教授所說，認(rèn)定這只是劣質(zhì)的套話開場白。

    康教授繼續(xù)說：“他很有才華，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被震驚了，那是一個巨大的人形雕像，被放在朝陽酒仙橋那邊一個寫字樓的頂層，是周老先生告訴我的，說那是他孫子的作品?！?/br>
    徐明朗猛地抬起頭。

    “你胡說。”

    “我說的是實(shí)話。”康教授答。

    “嗙——”手銬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撞擊，徐明朗拍桌站起來，怒吼道：“你放屁！你說謊！你怎么可能看過......那是他的處女作！！”

    后面做記錄的警員沖了過去，兩下把徐明朗壓在了地上：“你還想不想鑒定了！再有一次你看誰給你填鑒定報告！”

    徐明朗仍咆哮著，宣泄他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

    康教授沒想到徐明朗反應(yīng)會這么大，保持風(fēng)度的挺直上身問道：“為什么我不可能看過他的處女作？”

    “因?yàn)槟闶羌俚模∧愫瓦@個世界都是假的！你不可能看過那個！”

    康教授做了一個掌心沖外的動作，小警員還有點(diǎn)梗梗的，康教授只好說：“放開他吧?！?/br>
    “可是......”

    “沒事的，放開他吧?！?/br>
    警員這才悻悻的坐回去。

    徐明朗沒有爬起來，而是趴在地上反復(fù)念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小警員坐在后面嘟囔一句：“就這還鑒定什么啊，丫就是一神經(jīng)病......”

    康教授態(tài)度卻不受影響，認(rèn)真詢問：“是什么讓你覺得我是’假的’，這個世界也是‘假的’呢？我能問你下，你對真實(shí)的定義是什么嗎？”

    “真實(shí)就是一切最原本的樣子……”徐明朗趴在地上，石板地又冷又硬，他能看到康教授閃亮的皮鞋，還有余光里移動的螞蟻，過來會兒才喃喃道：“但如果連那也不是真實(shí)呢......”

    傍晚五點(diǎn)半，兩個警員準(zhǔn)備把徐明朗押送回拘留所，站在走廊和康教授告別。

    “今天辛苦您了?！备邆€兒警員嗓子有點(diǎn)啞，一張嘴就是煙味，估計一下午在外面沒少抽。

    負(fù)責(zé)做記錄的警員說：“辛苦辛苦，剛才嚇著您了吧，這些人殺人都干得出來，犯瘋也都是常有的事。”

    另一名警員忙打圓場：“人康教授什么樣的沒見過，就屬你見識多？”

    做記錄的警員訕訕的笑著。

    康教授順了順風(fēng)衣前襟，禮貌而克制的笑了笑，說：“那就不叨擾二位了，明天我會準(zhǔn)點(diǎn)過來的，都辛苦了?！?/br>
    他前腳剛轉(zhuǎn)身，又頓了一下，回頭對被擒著徐明朗說了聲：“我們明天見。”

    兩個警員都有點(diǎn)傻眼。

    見徐明朗不說話也不抬頭，康教授也絲毫沒有尷尬，瞇起眼對兩個警員笑了下，走下樓梯。

    也就是在這時，身后傳來了徐明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