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冤
永琪昏迷了之后, 帳子里一片寂靜。 乾隆讓守在帳外的太醫(yī)進來診治,看了一眼瑟瑟發(fā)抖的永琪貼身侍從王旺兒:“讓你的主子好好靜養(yǎng),這幾日別下榻了?!?/br> 王旺兒顫抖著應了是。 嘉嬪面上帶出了幾分喜色, 永珹神色復雜, 皇后牽著永琮, 輕輕嘆了一口氣。太后揉了揉太陽xue,疲憊地道:“都散了吧?!?/br> 出繼永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的。 臨行前, 太后望了望昏迷的永琪,回憶起他六歲的時候那副機靈可愛的模樣,嘆著氣問桂嬤嬤:“他怎么就成這樣兒了?” 一個永璜還不夠, 再來一個永琪。老太太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親孫子長歪了,她比皇帝還心痛、疲累。 桂嬤嬤低低地道:“太后……” 乾隆的心比太后冷硬了許多。 他雖說把永琪過繼給履親王當嗣孫, 心下還是有些猶疑的。 后來下定了決心,先不勞煩十二叔了。 這性子能掰回來最好,不能掰回來, 那十二叔可就平白增添了拖累。十二叔年紀大了, 晚年是享福的, 不是接燙手山芋的,故而永琪仍舊起居南三所, 就讀上書房, 平日份例皆和皇子阿哥相當, 永琪也依舊喚他“皇阿瑪”。 這個貝子銜, 同樣保留著。 形式與眾皇子等同, 但實際的意義, 可就完全不同了。若永琪依舊不知悔改, 別說郡王,就是貝勒,朕也不會加恩于他! 安排了諸事,乾隆叫上太子,召集了心腹大臣,去中央大帳里商議緊急事務。刺殺那么大的事就發(fā)生在眼皮子底下,何嘗不是白蓮教對朝廷的挑釁? 這次秋狝,他差些沒了三個兒子! 今晨,青果的供詞已經(jīng)出來了。負責刑訊的都是個中好手,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堅持不了多久,就算青果有心機,有謀劃,能抗得過種種刑罰? 下面人燒來了一壺guntang的熱水,作勢欲毀了青果的面容,她即刻交代了香囊的前因后果。 輝特部首領(lǐng)信任她,行宮里誰是準噶爾的細作,也不吝嗇告訴她。 很快,吳書來領(lǐng)著侍衛(wèi),拖走了八個宮女太監(jiān),包含兩個管事太監(jiān),一個年長的嬤嬤。其中一位宮女是負責清掃太子寢宮的,什么時候放入香囊,也未曾可知,防不勝防啊。 前有白蓮教,后有準噶爾,內(nèi)憂外患聚集在一處,帳子里皇帝的氣壓極低,文臣們斂目不語,武將們請求出戰(zhàn)。 “萬歲爺,臣以為,事有輕重緩急……準噶爾首領(lǐng)不安分,但作亂不在一時,現(xiàn)下不是最好的討伐時機。刺客混進了木蘭圍場,五貝子身負重傷,四、七兩位阿哥也差些……”傅恒面沉如水,拱手請戰(zhàn),“臣以為,剿滅白蓮教,勢在必行!” 若不是永琮攜帶了1號,且描得極準,超常發(fā)揮,自己的小外甥和兒子福隆安,都要葬身圍場了。 一想到這個,傅恒就忍不住的后怕。 傅恒的話語得來了許多應和。 許久之后,乾隆像是下定了決心,“他們的教壇總部設(shè)在四川,地勢崎嶇,易守難攻。且教眾潛伏在各處,難以察覺……朕要徹底拔除這個頑疾,掘地三尺,也要把白蓮教滅了去!傳消息回去,讓軍機處擬出章程來,等朕回京過目。春和,朕命你組建一支新式火器營,一百人即可……先挑好人選,給朕過目?!?/br> 傅恒領(lǐng)命的同時,心下一驚,望向太子。 新式火器營?那火器,是七阿哥持有的連發(fā)槍么? 他已是身兼數(shù)職,萬歲爺卻還要把新式火器營交由他組建,拋開了火器營的長官……除卻重重外因,只有一個,刺客持有的鳥銃,是火器營泄露出去的。 官員勾結(jié),通敵賣國…… 太子微微頷首,傅恒深吸了一口氣,嚴肅了面容。 乾隆大致吩咐下去后,商議便到此結(jié)束。皇帝很快離帳,太子緊隨其后,等文臣散去,武將們聚集在一處,不知是誰感嘆了一句,“七阿哥英勇不凡,令人欽佩啊。” 聽聞了槍槍致命的事跡之后,連縱橫沙場許久的老將也震驚許久,自愧不如。 從前,他們只知道七阿哥如何受寵,如何聰慧,沒想到他小小年紀遇到生死危機,卻能夠這般冷靜勇武! 他們隱隱聽說過宴請蒙古王公之事,那個牽連到太子的香囊也是七阿哥處理的,打了青果格格一個措手不及,準噶爾的陰謀胎死腹中。 嘶……七阿哥長大之后,那還得了?! 眾人用艷羨的目光看向傅恒,“春和啊春和,看樣子,你真的要教出一位大將軍王了!” 數(shù)不清的恭賀聲響起。 此時有人眼睛一亮,蠢蠢欲動地道:“富察大人,組建火器營可是頭等要事,那教七阿哥騎射的差事,豈不是難以為繼了?” 傅恒“呃”了一聲,俊朗的面孔輕皺,他還真沒想到這點。 的確,組建新式火器營,他就抽不出空檔來教永琮了,得找個師傅來代班。 傅恒摸了摸鼻子笑道:“這話不錯,我回頭便稟報萬歲爺?!?/br> “那還要春和替我多多美言幾句??!”眾人七嘴八舌地爭了起來。 “你個憨貨,自己打仗都打不明白,還想教授七阿哥?莫要把阿哥給帶壞了!” “哼,你使慣了刀劍,管什么用?沒聽說嗎,七阿哥喜愛火器,使得爐火純青!教完騎射,老夫即可傳授火器一道的經(jīng)驗,名師出高徒,不是說說而已!” “就你還名師?笑死人了,狗熊還差不多!” “呸!就算狗熊,也比你這耗子厲害!” 將領(lǐng)們爭著爭著,面紅耳赤,都快打起來了。 傅恒:“…………” * 裕貴太妃隨行秋狝的第二日,因為水土不服生了一場病,引得太后分外擔憂,召來太醫(yī)診治,和親王弘晝于行宮侍疾,并未參加圍獵。 這日,裕貴太妃的病情好轉(zhuǎn),瞧著即將痊愈,弘晝松了一口氣,有心思去打探秋狝的事兒了。 他本質(zhì)是一個愛熱鬧的人,最喜歡聽誰誰誰爭得了第一,誰誰誰被皇帝給夸獎了,好似身臨其境一般,熱血沸騰。 聽聞乾隆將圍獵的彩頭賜給了七阿哥永琮,弘晝“嚯”了一聲,驚奇道:“永琮那小子,力壓眾位哥哥奪得了頭籌?” 不能吧? 這結(jié)果怎么那么玄幻呢? 程有才壓低聲音道:“圍場出現(xiàn)了刺客,還帶了鳥銃!五阿哥重傷得遇了四、七兩位阿哥……七阿哥攜帶了新式的火器,開了四槍,全中要害……刺客來不及使用鳥銃,全死了?!?/br> 他和吳書來是同鄉(xiāng),幼年時幸運地分配進雍王府,一個伺候四阿哥弘歷,一個伺候五阿哥弘晝,關(guān)系非同尋常。這次得了乾隆的授意,程有才有意探聽的時候,吳書來全都告訴了他。 弘晝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見“刺客”二字,神色先是驚懼,后變成了亢奮,在殿內(nèi)轉(zhuǎn)著圈圈,“我竟不知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永琮,他才幾歲?了不得啊!” 感嘆了好一會兒,弘晝咂咂嘴,“這把弓,是要給他。四哥好福氣……對了,永琪的傷怎么樣?清醒著么?爺這個做叔叔的,得去看望看望侄兒?!?/br> 程有才猶豫半晌,像是有話要說。 弘晝踹了他一腳,“支支吾吾的做甚?話都說不明白!” 程有才苦著臉,還是把永琪的所作所為說了出來,“……叫了聲“二哥”,禍水東引……萬歲爺震怒,已經(jīng)下令說,要把五貝子給履親王當嗣孫?!?/br> 弘晝呆滯半晌,“嗣、嗣孫?” 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好啊,要是永琮沒有槍,他就再也見不到小侄兒了! 他臉上青青白白交錯,好半晌怒吼了一聲,跳著腳罵道:“就永琪這樣的,當嗣孫?十二叔冤枉??!” 說罷,喘著粗氣,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 自從出了永琪的事,乾隆一直保持著低氣壓。 心情不好,他就想作詩,抒發(fā)一番內(nèi)心的苦悶。 一想到老五的所作所為,乾隆又氣又怒,要不是愉嬪不在這兒,他都能廢了她。 要不是太子給的1號,永琮差些沒了! 看在永琪受重傷的份上,他手下留情了許多,只是,他對這個兒子的情誼,是徹底的,完完全全的沒有了。 “拿紙筆來?!鼻〕林樀?。 吳書來小心翼翼地應了是,一轉(zhuǎn)頭,見弘晝氣沖沖地前來,他一驚,“萬歲爺,和親王來了?!?/br> 不等乾隆開口,弘晝行過禮之后,大聲嚷嚷道:“四哥,您怎么能讓十二叔接手永琪那個糟心玩意兒?十二叔勞苦功高,卻要永琪承嗣,十二叔冤枉啊!” 吳書來張大嘴,目瞪口呆。 乾隆的額間青筋蹦跳,一拍桌子,“閉嘴!” 弘晝立即閉上了嘴,還是委委屈屈的,眼神里透出一句話:四哥,你不地道。 乾隆滿腔的苦悶都給弘晝攪沒了,咬牙切齒道:“永琪還是養(yǎng)在宮里,掛個名頭罷了,朕會麻煩十二叔?若是他再不知悔改,做了嗣孫,也是不能襲爵的!” 弘晝恍然大悟,“原來四哥早有打算。” 又哀哀嘆氣,“四哥,您也別自責了。永琪能養(yǎng)成今天這副模樣,弟弟覺得,與他額娘不無關(guān)系,您要罰,就罰愉嬪便好,何必氣得傷了身呢?” 乾隆瞥他一眼,哼笑一聲,“你倒是主意多,朕自有定奪。你專門求見一回,便是給十二叔叫屈的?” 話音一落,作勢要驅(qū)趕弘晝。 弘晝連忙擺手,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眼睛放光:“四哥,其實吧,弟弟是想看看永琮的那把‘神器’!叫1號是不是?嘶,恰配其名??!對了,永琮在哪兒?” 乾隆無語片刻,才道:“在草地上捉兔子呢?!?/br> 弘晝一拍大腿,“捉兔子?弟弟最在行啊!小侄兒也不早說!” 嘿嘿一笑,弘晝就告退了,說要幫忙捉兔子去,背影看著火急火燎的。 乾?。骸啊?/br> ※※※※※※※※※※※※※※※※※※※※ 乾?。海????? 你幾歲了?永琮幾歲了?